望著池騁那毫不留戀遠(yuǎn)去的背影,吳所畏的心臟突然被細(xì)密的疼裹?。》浩鹨魂囮囆奶?,這種疼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喉嚨發(fā)緊,幾乎喘不上氣。
他下意識(shí)地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吞咽著夜市里混雜著油煙的空氣,試圖壓下那股滅頂?shù)闹舷⒏小?/p>
“趕緊滾,別在這兒礙眼!” 冰冷的話語像淬毒的針,反復(fù)刺扎著他的神經(jīng)。
掌心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血,溫?zé)岬囊后w順著指尖滴落,在油膩的地面上積起一小灘暗紅,和凝固的糖漿混在一起,顯得格外刺目又狼狽。
他卻感覺不到掌心的痛,因?yàn)樾目谀撬毫寻愕膭⊥?,早已蓋過了一切。
另一邊,池騁冷著臉走出幾步,那股莫名的煩躁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像藤蔓一樣越纏越緊,勒得他心頭發(fā)悶。
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那個(gè)攤主蒼白的臉、那雙死死黏在他身上、仿佛盛滿了太多他看不懂情緒的眼睛,還有那只……被竹簽扎的鮮血淋漓的手掌,像定格的畫面,頑固地盤踞在腦海里。
“操!” 他低咒一聲,對(duì)自己這突如其來的心慌意亂感到無比惱火。像有根無形的線在拼命往回拽他。煩躁地?cái)Q緊眉頭,他猛地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折返回去。
回到那個(gè)角落,攤位還在,昏黃的燈泡孤零零地亮著,小銅鍋里凝固的麥芽糖散發(fā)著甜膩到發(fā)苦的焦香。人,卻不見了。
地上,除了散落的糖渣,只剩下那團(tuán)尚未干透的暗紅色血跡,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異常刺眼。
池騁死死盯著那灘血跡,高大的身影在喧鬧的夜市里顯得格格不入。心頭那股莫名的揪緊感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更沉了,還混雜著一絲……說不清的空洞感?他煩躁地一腳踢開腳邊的空礦泉水瓶,瓶子“哐當(dāng)哐當(dāng)”地滾出老遠(yuǎn),刺耳的噪音引來旁邊人不滿的側(cè)目。
“操,真他媽見鬼了!” 他低聲罵著,更像是在說服自己。他池騁什么時(shí)候會(huì)為一個(gè)素不相識(shí)、還笨手笨腳的小攤販心緒不寧?
“老大?” 剛子小心翼翼地湊過來,看著他陰沉的臉色和地上的血跡,試探著問,“咱……還去帝豪嗎?”
池騁像是被驚醒,猛地回神,眼神里的迷茫瞬間被慣常的冷硬覆蓋。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股揮之不去的滯澀感,語氣硬邦邦地:“去!為什么不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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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豪會(huì)所,頂級(jí)包間。音樂震得人耳膜發(fā)麻,曖昧的燈光在煙霧中流轉(zhuǎn)。昂貴的酒水堆滿桌面,衣著涼快的男男女女嬉笑調(diào)情。剛子他們已經(jīng)玩開了,搖骰拼酒,鬧哄哄一片。
池騁深陷在寬大的沙發(fā)里,長腿交疊,指間夾著一杯威士忌,冰塊在琥珀色的液體里緩慢融化。杯壁冰涼,卻絲毫壓不下他心頭的燥熱。眼前晃動(dòng)的光影、轟鳴的音樂、周遭的喧鬧,都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遙遠(yuǎn),。
他腦子里,只剩下夜市角落那盞昏黃的孤燈,那口凝固的糖鍋,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和那只……不斷滴落鮮血的手。
那雙眼睛里的東西太復(fù)雜了,不是害怕,不是憤怒,是一種他從未見過、也讀不懂的……深切的痛苦?
包間門被推開,震耳的音樂泄出一股聲浪。小天扭著腰肢走進(jìn)來,臉上掛著甜膩笑容,目光精準(zhǔn)地鎖定了沙發(fā)上的池騁。
“池少~您可算來啦,” 小天的聲音拖得又軟又長,帶著刻意的黏膩。他旁若無人地徑直走到池騁面前,身子一軟,熟練地坐進(jìn)了池騁雙腿間的空隙。
池騁沒動(dòng),也沒看他,目光依舊沒什么焦距地落在前方晃動(dòng)的鐳射燈球上,仿佛腿上多出的重量不存在。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氣場(chǎng),讓小天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小天的手帶著試探,像蛇一樣悄然滑上池騁昂貴的襯衫,指尖若有似無地撩撥著他結(jié)實(shí)的胸膛線條。他湊得更近,溫?zé)岬暮粑鼑娫诔仳G耳畔,刻意壓低的嗓音帶著誘惑:“我可想死你了……”
那帶著討好意味的觸碰還在繼續(xù)。
池騁的視線終于動(dòng)了動(dòng),卻只是漠然地掠過小天的頭頂,重新落回虛無。薄唇微啟,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冷硬和一股壓不住的煩躁:
“出去?!?/p>
小天臉上的甜笑瞬間凍結(jié),手也僵在半空。他抬眼,撞進(jìn)池騁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里面沒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厭棄。
“池少……” 小天不甘心,聲音里帶了點(diǎn)委屈的顫音。
“我說了,” 池騁打斷他,語氣沉冷如鐵,“今天沒心情。出去。”
小天知道再糾纏只會(huì)讓這位池大少爺生氣。他訕訕地收回手,撇了撇嘴。
他慢吞吞地從池騁腿上挪下來,一步三回頭地蹭向門口,眼神還黏在池騁身上,期盼著一點(diǎn)轉(zhuǎn)機(jī)。可惜池騁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小天悻悻地拉開門,閃身出去。震耳的音樂被短暫隔絕,隨即又被厚重的門板擋住。包間里,喧囂依舊,只剩下池騁和心頭那股沉甸甸的滯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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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勁。” 池騁忽然站起身,一把撈起沙發(fā)上的外套,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音樂,“你們玩,我走了?!?不等剛子他們錯(cuò)愕的反應(yīng),他徑直拉開包間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一臉懵的剛子和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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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所里,慘白的燈光下。
姜小帥看著吳所畏那只被破布條胡亂裹住、卻已被鮮血浸透大半的左手,倒吸一口冷氣,臉都白了。“我的祖宗哎!你這是去擺攤了還是去打劫了?!” 他一邊手忙腳亂地翻找碘伏、紗布、鑷子,一邊急吼吼地問。
吳所畏失魂落魄地坐在治療床上,任由姜小帥擺弄。他臉色慘白,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某一點(diǎn),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dòng)。
聽到姜小帥的問話,他才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dòng)了一下眼珠,視線落在自己那只慘不忍睹的手上,然后極其艱難地扯動(dòng)嘴角,露出一個(gè)極其牽強(qiáng)的慘笑。
“我見到他了?!?聲音里帶著滿滿的疲憊。
“誰?” 姜小帥正用鑷子夾著消毒棉球,聞言動(dòng)作猛地一頓,心里咯噔一下。
吳所畏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從齒縫里艱難地?cái)D出那個(gè)名字:
“池騁?!?/p>
他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時(shí),聲音里只剩下絕望:
“他看見我了……可他根本不認(rèn)識(shí)我。那個(gè)混蛋……” 他慘笑一聲,帶著刻骨的悲涼和自嘲,“他媽的……讓我滾?!?/p>
姜小帥手里的鑷子“啪嗒”一聲掉在托盤里,消毒棉球滾落。他看著吳所畏毫無生氣的臉,再看看那只血肉模糊的手,一股強(qiáng)烈的憤怒和心疼直沖頭頂。
他想破口大罵池騁,想安慰吳所畏,可話堵在喉嚨口,一個(gè)字也吐不出來。
最終,他只是無聲地嘆了口氣,彎腰撿起棉球,更加小心地開始處理那道猙獰的傷口。
診所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碘伏刺鼻的味道和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