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所畏被推得踉蹌了一下,他捂著流血的手,抬眼看向池騁。
那眼神復(fù)雜極了——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有被粗暴對待的委屈,有利用對方軟肋成功的愧疚,還有一絲……深藏眼底的受傷。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深深地看了池騁最后一眼,眼神中帶著某種池騁無法理解的沉重。
他轉(zhuǎn)過身,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門口,拉開門,走了出去。
厚重的門在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屋內(nèi)那令人窒息的低氣壓。刺眼的陽光毫無遮擋地傾瀉下來,瞬間包裹了他。
吳所畏下意識地抬手擋在眼前,那強(qiáng)烈的光線讓他幾乎睜不開眼,也刺得他眼中蓄積的酸澀幾乎要奪眶而出。
他放下手,站在燦爛得有些虛假的陽光下,身上殘留著池騁的氣息和手上傷口的刺痛。他極其勉強(qiáng)地扯動嘴角,試圖擠出一個表示“我贏了”的笑容。
就在那笑容艱難成型的瞬間,一顆滾燙的淚珠,終究是毫無征兆地掙脫了束縛,悄然劃過他沾著灰塵和血漬的臉頰,留下了一道冰涼而清晰的痕跡。
陽光依舊灼熱刺目,他卻感到徹骨的寒意。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池騁——那個會對他溫柔霸道、無限包容、連他皺下眉頭都會心疼的池騁,此刻只剩下冷酷與暴戾。這強(qiáng)烈的、撕裂般的反差,像一把鈍刀,反復(fù)切割著他的心。
或許……放手,才是對彼此最好的結(jié)果。
吳所畏魂不守舍的回到診所。門剛被推開,焦急等待的姜小帥就一個箭步?jīng)_了上來!
“大畏!” 當(dāng)姜小帥的目光觸及吳所畏額頭上青紫的腫包,再看到他那只被鮮血徹底浸透、紅得刺眼的紗布包裹的手時,他的聲音瞬間變了調(diào),
“我的天!你這是怎么了?!你去哪兒了?!門口面館的王嬸兒說你被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架走了!我出去找了你大半天!打你手機(jī)怎么也打不通……急死我了!”
他聲音里滿是焦急,伸出手想去碰觸吳所畏額頭上的腫包,又怕弄疼吳所畏,眼中滿是焦灼與心疼。
當(dāng)他看清吳所畏眼中的失望時,一股怒火“騰”地竄起!姜小帥臉色鐵青,聲音憤怒:
“是誰?!是不是池騁那個王八蛋?!是不是他把你弄成這樣的?!你告訴我!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算賬!!” 他說著就要往外沖,渾身散發(fā)著從未有過的暴戾。
“師父……” 一聲嘶啞的呼喚,讓姜小帥的腳步猛地頓住。
吳所畏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fù)溥M(jìn)姜小帥懷里,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住了他!
那不是一個尋求安慰的擁抱,而是一個絕望到極點的人最后的依托。所有的委屈、疼痛和心碎,在這一刻如洪水一般,洶涌而出!壓抑的嗚咽終于沖破喉嚨,滾燙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瞬間浸濕了姜小帥肩頭。
姜小帥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他立刻回抱住吳所畏顫抖的身體,一只手用力地、緊緊地環(huán)住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則溫柔的安撫,一遍遍輕拍著,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傳遞過去。
懷中的哭聲漸漸變成壓抑的抽泣,吳所畏聲音嘶啞,帶著一種決絕,一字一頓道:
“師父……我累了……我……不想再愛他了……”
那聲音里透出的絕望,讓姜小帥瞬間紅了眼眶。他更加用力的抱住了懷中傷痕累累、心如死灰的人,聲音溫柔:
“好,那就不愛了,讓池騁那個渣男后悔去吧!”
姜小帥知道,此刻任何言語的安慰都顯得蒼白。他知道,吳所畏此刻內(nèi)心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能做的,就是成為這絕望時刻里,最堅實的岸。
姜小帥看著吳所畏那只被反復(fù)折磨、鮮血淋漓的手。他小心翼翼地扶著吳所畏在診臺前坐下,動作輕柔生怕把他弄疼了。
“來,先把手處理好?!?姜小帥一邊熟練地解開被血浸透的舊紗布,一邊忍不住在心里嘆氣,
“哎,我這倒霉徒弟,上輩子是造了什么孽,一個傷口被人來回折騰,總也好不利索……”
他蘸著碘伏的棉簽輕輕觸碰著重新裂開的皮肉,看著吳所畏疼得微微一縮卻依舊麻木空洞的眼神,姜小帥的心更是沉甸甸的,
“這手上的傷,怕不是跟他心口上傷疤一樣,總被人反復(fù)揭開,總也好不了……”
處理好傷口,重新裹上干凈雪白的紗布,姜小帥看著吳所畏臉上滿是疲憊,二話不說,幾乎是半推半抱地把他硬塞進(jìn)了里間臥室的床上。
“什么都別想,先睡一覺!天塌下來有師父頂著!” 他不由分說地關(guān)上門。
剛掩上門,門口清脆的風(fēng)鈴聲就突兀地響了起來。姜小帥皺了皺眉,轉(zhuǎn)身迎了出去。
來人正是那天跟在郭城宇身邊、一臉精明的跟班——李旺。
他手里抱著一個……與其說是果籃,不如說是水果展示臺的巨大玩意兒!
包裝得金碧輝煌,五彩斑斕的彩帶夸張地打著蝴蝶結(jié),里面塞滿了進(jìn)口車?yán)遄?、金奇異果、超大顆的芒果……簡直是果籃兒界的頂配!
李旺臉上堆著職業(yè)化的笑,不由分說就把這個“龐然大物”往姜小帥懷里塞:“姜醫(yī)生!我們郭少的一點心意,特意感謝您那天在百忙之中……呃,‘耐心傾聽’!”
姜小帥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像躲什么燙手山芋似的猛地后退一步,雙手連擺:
“哎!別別別!大可不必!替我謝謝他的好意,這玩意兒,你還是拿回去吧!” 他臉上寫滿了“抗拒”。
李旺哪管他拒絕,直接把那沉甸甸、閃瞎眼的果籃“咚”地一聲放在了診臺最顯眼的位置,
“那可不行!姜醫(yī)生,你就收著吧!郭少交代的事,我要是辦砸了,回去可沒好果子吃!” 說完,根本不給姜小帥再推拒的機(jī)會,轉(zhuǎn)身就溜。
“哎!你……” 姜小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著診臺上那個與診所簡潔風(fēng)格格格不入、散發(fā)著“我很貴我很浮夸”氣息的巨型果籃,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扶了扶眼鏡,對著那堆金光閃閃的水果,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低聲吐槽:“果然……人浮夸,連送個果籃都這么浮夸……這人,真是絕了!”
姜小帥正對著那個巨型果籃發(fā)呆,門口的風(fēng)鈴又“叮鈴鈴”地響了起來。
他抬眼一看,得,又是那個行走的“花孔雀”——郭城宇!
今天這位爺換了件新戰(zhàn)袍,依舊是花里胡哨的襯衫,顏色搭配之大膽,簡直是把整個調(diào)色板穿在了身上,騷包指數(shù)比上次只高不低。
姜小帥的眉頭瞬間擰成了個死結(jié)。
“姜~醫(yī)~生~” 郭城宇的聲音拖得又長又黏糊,自帶波浪線效果。
他目光精準(zhǔn)地落在那個浮夸的果籃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怎么?我送的果籃兒不合姜醫(yī)生心意?”
“無功不受祿,您還是趕緊拿回去吧!” 姜小帥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恨不得連人帶果籃一起打包扔出去。
“怎么能說無功呢?” 郭城宇上前一步,身體微微前傾,眼神像帶著小鉤子,曖昧地鎖住姜小帥,“你可是……治好了我的心病呢!”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
姜小帥被他這油腔滑調(diào)弄得一陣惡寒,懶得再繞彎子:“郭大少爺,您大駕光臨,到底有何貴干?”
“看病??!” 郭城宇答得理直氣壯。
姜小帥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啊,精神病我看不了!”
郭城宇也不惱,反而笑嘻嘻地伸出手,把一根修長的手指遞到姜小帥眼皮底下:“姜醫(yī)生,你看我這手破了,快幫我包扎一下!”
姜小帥耐著性子湊近一看——好家伙!在食指指腹上,有一個……大概是被蚊子叮了之后撓破皮的小紅點?!不仔細(xì)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姜小帥差點氣笑了,聲音都提高了八度:“嚯!您這傷……可真夠嚴(yán)重的!得虧您來得及時啊!再晚個五分鐘,我怕這傷口它……就愈合了!”
“姜醫(yī)生~” 郭城宇的聲音甜膩得能齁死人,“你說話……一向都這么幽默嗎?!”
姜小帥:“……”
他感覺自己的血壓在飆升。他強(qiáng)忍著懟人的沖動,猛地轉(zhuǎn)身拉開抽屜,“啪”地一聲甩出一個最普通的創(chuàng)可貼拍在桌上,動作帶著十足的嫌棄:“給!慢走不送!”
“哎喲!” 郭城宇捂著胸口,一副受傷的模樣,“姜醫(yī)生~你這服務(wù)態(tài)度也太差了吧?我要去投訴你!你這是對病人身心的雙重傷害!”
“我對待什么病人,就什么態(tài)度!” 姜小帥雙手抱胸,冷冷地回敬。
“行行行,” 郭城宇立刻變臉,掏出手機(jī),笑得像只偷腥的狐貍,“多少錢?姜醫(yī)生,咱們加個微信唄?我轉(zhuǎn)賬給你,方便快捷!”
這司馬昭之心,簡直路人皆知!姜小帥看穿了他的把戲,斬釘截鐵:“不用!送你了!當(dāng)扶貧!”
“那怎么行!” 郭城宇一臉正經(jīng),“我最不喜歡欠人情了!尤其是姜醫(yī)生你的人情!必須給錢!”
姜小帥深吸一口氣,指著桌上貼著的收款二維碼,“那你直接掃碼!五毛!”
郭城宇看著那個冰冷的二維碼,臉上的笑容終于僵了一下。
他收起手機(jī),身體微微前傾,那雙風(fēng)流含情的鳳眼直勾勾地盯著姜小帥,聲音壓低了點,帶著點無賴的執(zhí)著:“姜醫(yī)生,到底……怎么才能加到你的微信?”
姜小帥被他這鍥而不舍的厚臉皮徹底打敗了,直接懟道:“不好意思,我微信不是什么人都加的!”
“嘖,” 郭城宇咂了下嘴,非但沒生氣,眼神反而更亮了,帶著一種“你越反抗我越興奮”的詭異光芒,
“姜醫(yī)生這么不給面子???那沒辦法了……” 他攤了攤手,一臉“我很無奈”的表情,
“既然聯(lián)系不上你,那我只能……每天都親自來診所‘看’你了!”
“你……!” 姜小帥氣得指著郭城宇那張欠揍的臉,“你們這些有錢有閑的公子哥兒,是不是整天吃飽了撐的沒事干?!專門來消遣我們小老百姓?!”
“當(dāng)然不是?。 ?郭城宇回答得飛快,眼神無比“真誠”地看著姜小帥,“我現(xiàn)在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來看你!”
姜小帥被他這不要臉的宣言噎得差點背過氣去,知道跟這種人講道理純屬浪費生命,他猛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郭城宇,丟下一句,
“那你請便吧!” 開始用力地、發(fā)泄似的整理桌上的病歷本,發(fā)出“啪啪”的響聲。
郭城宇看著他氣鼓鼓的背影,尤其是那微微泛紅的耳根,不但沒走,反而笑得更加燦爛,聲音里充滿了愉悅:
“姜醫(yī)生,你生氣的樣子……真可愛。”
姜小帥整理病歷的動作猛地一頓,后槽牙咬得咯咯響,心里瘋狂咆哮:“郭城宇,你大爺?shù)模。?!我上輩子真的和這個死變態(tài)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