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高級酒店會議廳內(nèi)水晶吊燈折射出的碎光落在沈念珍珠白的禮服裙上,
像撒了一把揉碎的星辰。這是她第三次看表——21:17,
再堅持半小時就能體面地離開這場商業(yè)酒會。"沈小姐,你的畫集我們很感興趣。
"禿頂?shù)耐蹩偙O(jiān)突然湊近,紅酒味的熱氣噴在她耳畔,"不如待會..."話音未落,
宴會廳入口處傳來一陣騷動。人群如摩西分海般分開,一個修長身影踏著深灰色地毯走來。
沈念的呼吸瞬間凝滯。五年的時光在視網(wǎng)膜上形成重影,那個曾在雪夜里為她暖手的少年,
如今裹在剪裁精良的Armani西裝里,眉眼間沉淀著陌生的冷峻。是陸沉。
她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紅痕,卻感覺不到疼。"是晟煊資本的陸總!
"王總監(jiān)興奮地壓低聲音,"聽說他們正在..."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發(fā)現(xiàn)身旁的女插畫師突然變成一尊蒼白的雕塑。陸沉正在與主辦方握手,
鉑金腕表在燈光下劃出一道冷冽的銀弧。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他忽然轉(zhuǎn)頭望向立柱方向。
隔著觥籌交錯的人群,他們的目光在空氣中相撞。沈念看見他瞳孔驟縮,
喉結(jié)不明顯地滑動了一下。香檳杯突然變得沉重?zé)o比。她下意識想逃,卻被侍應(yīng)生擋了去路。
等再抬頭時,陸沉已經(jīng)恢復(fù)那副商業(yè)精英的淡漠表情,仿佛剛才剎那的失態(tài)只是她的幻覺。
"失陪。"沈念把酒杯塞給王總監(jiān),拎著裙擺快步走向側(cè)門。走廊盡頭的露臺飄來雨絲,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在發(fā)抖?!罢鏇]出息..”她在心里嘲笑自己。五年的時間,
夠換兩屆總統(tǒng),夠巴黎圣母院的修復(fù)工程修復(fù)大一大半,卻不夠她忘記某個深秋的黃昏,
陸沉把哭到脫力的她摟在懷里說:"有我在。"時的溫度。
雨水順著金屬欄桿蜿蜒成透明的蛇。沈念深吸一口潮濕的空氣,
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那種熟悉的、帶著微妙停頓的步調(diào)。
大學(xué)時她總能在下課鈴響前就聽出走廊盡頭屬于他的腳步聲。"好久不見。
"低沉的嗓音像大提琴的G弦震動。沈念沒轉(zhuǎn)身,但看見玻璃倒影里,
陸沉站在距她兩米遠的地方,左手插在西褲口袋里,右手松松地捏著半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搖晃,像他們之間那些沉浮未定的往事。"有三年零七個月。
"她聽見自己說,"上次在美院百年慶典,你坐在嘉賓席第二排。"話一出口就后悔了,
這等于承認自己一直在注意他。陸沉的眼睛微微睜大,冰塊在酒杯里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雨幕中,遠處CBD的霓虹化作流動的彩墨。"你的畫冊,"他突然說,
"《午夜星空》那系列。"頓了頓,"第三幅的光影,很像我們第一次約會時的夕陽。
"沈念猛地轉(zhuǎn)頭。他怎么會記得?那個傍晚她只隨意提過一次要用來當(dāng)創(chuàng)作素材。
更讓她震驚的是,陸沉腕上戴著的,還是當(dāng)年那款百達翡麗,表帶已經(jīng)有些磨損,
卻依然擦得锃亮。"我該回去了。"他放下酒杯,轉(zhuǎn)身時西裝后擺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
沈念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空蕩蕩的,心里某個角落泛起細密的刺痛?!?—酒會散場時,
雨下得更大了。沈念站在酒店旋轉(zhuǎn)門前,看著雨水在臺階上濺起透明的水花。
打車軟件顯示前面還有78人排隊等候,她正猶豫要不要冒雨跑去地鐵站,忽然,
一道陰影隨著熟悉的聲音籠罩下來。"拿著。"黑色長柄傘遞到沈念眼前,
握著傘骨的手指修長有力,腕間還殘留著苦艾香水的氣息。沈念抬頭,
看見陸沉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掛著雨珠。"你呢?""司機馬上到。
"他的目光在她珍珠耳釘上停留了一秒——那是他送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沈念突然意識到,
他們之間所有的物證都還在,只是持有者早已失去承認的勇氣。
— —雨水順著傘骨滑落成珠簾。她看著陸沉大步走入雨中,
挺括的西裝很快被雨水浸出深色痕跡。就像很多年前那個雪夜,他把羽絨服裹在她身上,
自己只穿著毛衣跑過三條街去買她發(fā)燒想吃的栗子蛋糕。沈念鬼使神差地追了兩步:"陸沉!
"雨幕中的人影頓住,但沒有回頭。"傘..."她的聲音被雷聲吞沒,"...謝謝。
"看著他的背影進了一輛黑色轎車,雨刷器在車窗上劃出兩道扇形的水痕,
像某種無言的告別?;氐郊乙咽巧钜?。她赤腳走到衣柜前,
從最上層的收納箱后面拖出一個蒙塵的紙盒。
盒蓋上還貼著已經(jīng)褪色的便利貼:「給陸沉的生日禮物」。
紙盒開啟時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像是時光在輕輕地嘆息。
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條未完成的灰藍色圍巾,織到三分之二處有一段明顯的錯針,
歪歪扭扭地破壞了原本整齊的紋路。她的指尖輕輕撫過那些凹凸不平的針腳,
突然觸到一個堅硬的物體—— 一枚小巧的金屬書簽,夾在圍巾的褶皺里。
書簽上刻著一行幾乎被磨平的小字:"愿你的冬天永遠溫暖。
"這是她當(dāng)年準備送給陸沉的二十一歲生日禮物。如果那天,
她沒有在醫(yī)院走廊接到那通電話的話……— —五年前,醫(yī)院走廊的時鐘指向凌晨三點,
她攥著病危通知書,電話那頭的陸沉聲音沙?。?相親?這就是你突然要分手的理由?
"她沒法告訴他,那位院長公子承諾的不僅是婚約,還有母親急需的肝源和手術(shù)費。
沈念把圍巾貼在心口,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雪松氣息。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那輛停在樓下的黑色轎車始終亮著示廓燈。直到她的窗口亮起燈光,
車輛才緩緩駛?cè)胗暌股钐?。第二章雨水順著黑傘的褶皺緩緩滑落?/p>
在玄關(guān)的木地板上積成一片小小的水洼。沈念抬頭盯著那攤水看了很久,直到手機屏幕亮起,
林夏的消息跳出來:"酒會怎么樣?有沒有艷遇?"林夏是沈念在大學(xué)時認識的好朋友,
相處下來,大事小事上兩人總有種莫名的默契,便成了好閨蜜。她將黑傘小心地靠在墻邊,
指尖觸到傘柄底部凹凸的刻痕——那里有兩個極小的字母:L&S。五年前的情人節(jié),
她親手用刻刀留下的痕跡。沈念突然覺得呼吸緊湊。臥室的窗簾被夜風(fēng)吹得輕輕晃動,
雨水的氣息混著記憶翻涌而來?!ㄎ迥昵埃锶盏年柟馔高^梧桐葉的間隙,
在美院的小路上灑下斑駁的光影。沈念抱著裝圍巾的紙袋,腳步輕快地穿過校園。
紙袋里除了圍巾,還有一張手繪的生日賀卡:上面畫著他們常去的那家咖啡館。
男生宿舍樓下,銀杏葉落了一地。她站在那棵最大的銀杏樹下,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胸腔。
腦海里已經(jīng)演練了無數(shù)遍待會兒要說的話:"陸沉,生日快樂。""這是我第一次織圍巾,
雖然織得不太好...""還有,我..."那句"我喜歡你"還沒說出口,
手機就突兀地響了起來。是市中心醫(yī)院的號碼。"沈小姐,您母親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
"醫(yī)生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殘酷,"肝硬化晚期,需要立即進行肝移植手術(shù)。
"沈念的手指猛地收緊,紙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褶皺聲。"手術(shù)費...大概需要多少?
"醫(yī)生報出的數(shù)字讓她的血液瞬間凝固。那是她大學(xué)四年做兼職攢下的所有積蓄的——五倍。
"而且,"醫(yī)生補充道,"需要盡快找到合適的肝源。"掛斷電話時,
一片銀杏葉正好落在她肩頭。沈念茫然地抬頭,看見陸沉正從宿舍樓里跑出來,
白襯衫的衣角在風(fēng)里飛揚。他臉上帶著驚喜的笑容,卻在看到她慘白的臉色時瞬間變了表情。
"念念?怎么了?"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紙袋從手中滑落,
那條未織完的圍巾散開在地上?!ㄈ旌螅搅⑨t(yī)院的VIP休息室里,
沈念坐在真皮沙發(fā)上,手指緊緊絞在一起。對面的男人約莫四十歲,西裝革履,
腕上的百達翡麗在燈光下閃著冷光。"沈小姐,我很欣賞你的孝順。"男人推過來一張支票,
"這筆錢足夠覆蓋手術(shù)費和后續(xù)治療的費用。"沈念盯著支票上那一長串?dāng)?shù)字,喉嚨發(fā)緊。
"條件是什么?"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男人笑了笑,
手指在支票上輕輕點了點:"我兒子剛從英國回來,他很喜歡你這樣的女孩子。
"沈念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我需要時間考慮...""肝源可等不了太久。"男人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手表,
"明天這個時間,我等你答復(fù)。"走出醫(yī)院時,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沈念站在十字路口,看著紅燈變綠,又變紅...而她卻不知道該往哪里走。
手機又震動起來,是陸沉的第十七個未接來電?!ó?dāng)晚)——美院的畫室里,
沈念蜷縮在角落,不知道已經(jīng)哭了多少次。當(dāng)門被猛地推開時,她甚至沒有抬頭。"念念?
"陸沉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慌亂,"你這三天去哪了?我找遍了..."他的話戛然而止。
沈念抬起頭,看見他手里拿著那條未織完的圍巾。"我媽媽..."她的聲音嘶啞得可怕,
"需要肝移植手術(shù)。"陸沉立刻蹲下身,
溫暖的手掌覆上她冰涼的手指:"我們可以...""需要兩百萬。"她打斷他,
"而且已經(jīng)找到匹配的肝源了。"陸沉的表情凝固了。哪怕他是金融系高材生,
即使是最優(yōu)秀的那個,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兩百萬。
"我可以想辦法..."他的聲音有些發(fā)抖,"我父親...""不用了。"沈念抽回手,
"已經(jīng)...有人愿意幫忙了。"畫室里安靜得可怕。陸沉慢慢站起身,影子籠罩著她。
"是誰?"沈念別過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一個...很適合的結(jié)婚對象。
"空氣仿佛凝固了。良久,陸沉的聲音冷得像冰:"所以,你是來通知我的?"她沒有回答。
畫室的門被摔上的巨響,成了她記憶里最后的回音…——(現(xiàn)在)——沈念猛地合上紙盒,
像是要把那段記憶一起鎖進去。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月光透過云層,
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她走到窗前,發(fā)現(xiàn)那輛黑色轎車還停在樓下。駕駛座的車窗半開,
一點猩紅的光在黑暗中明滅。沈念站在窗簾后,靜靜地看著那點紅光。五年前分手后,
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深夜驚醒,看見這輛車停在她家樓下。有時候是一整夜,
有時候只是短短幾分鐘。像一場無聲的守望。手機突然震動,
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明天會降溫,記得加衣服。"沒有署名。
但沈念的手指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
這個號碼她爛熟于心——五年前她拉黑了所有陸沉的聯(lián)系方式,卻從沒忘記過這串?dāng)?shù)字。
她走到玄關(guān),看著那把靜靜立著的黑傘。傘柄上的刻痕已經(jīng)有些模糊,但依然清晰可辨。
沈念突然想起分手后的第三個月,她收到過一個沒有署名的包裹。
里面是整整一箱的上等的羊毛線,和她當(dāng)初織圍巾用的那款一模一樣。
當(dāng)時她以為是誰郵寄錯了?,F(xiàn)在想來,那個包裹里的便簽紙上,
似乎有一行很小的字跡...她沖回臥室,瘋狂地翻找著那個早已不知道放哪里了的快遞盒。
在抽屜最深處,她找到了那張被揉皺后又小心展平的便簽紙。上面寫著:"希望有一天,
你能完成那條圍巾。"沒有落款。但那鋒利得幾乎要劃破紙背的筆跡,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沈念蜷縮在地上,把那條未完成的圍巾緊緊抱在懷里,眼淚終于決堤窗外,
那輛黑色轎車依然靜靜地停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燈塔。第三章---第二天清晨。
沈念在工作室里,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郵件,遲遲沒有點擊。
「尊敬的沈小姐:您提交的《午夜星空》系列作品已通過晟煊資本文創(chuàng)項目初審,
請于本周五上午10點至我司進行方案闡述...」郵件的抄送欄里,赫然顯示著「LC」
兩個字母——陸沉名字的縮寫。她猛地合上筆記本,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些翻涌而上的記憶。
"甲方爸爸是誰?。窟@么神秘?"林夏從她身后探出頭,手里捏著半塊咬過的蘋果。
"普通的商業(yè)合作而已。"沈念將電腦推遠,起身去倒水,卻差點碰翻杯子。
林夏的目光落在她微微發(fā)抖的手指上,又移向衣柜——那條圍巾還露著一角在外面。"哦?
"林夏拖長聲調(diào),"所以~是'那個'甲方?"沈念沒有回答。窗外雨聲漸起,她恍惚想起,
那把黑傘,還靜靜地立在玄關(guān)處。---周五的早晨,整座城市被雨水洗得發(fā)亮。
晟煊資本的大廈矗立在城市中心,玻璃幕墻反射著陰沉的天空,像一塊巨大冰冷的鏡子。
沈念站在電梯里,看著數(shù)字不斷攀升,心跳隨著樓層數(shù)字一同加速。
28層的會議室比她想象的還要寬敞。七位評審已經(jīng)落座,長桌盡頭的主位上,
陸沉正低頭翻閱文件,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支黑色鋼筆。他沒有抬頭。沈念深吸一口氣,
開始播放PPT。她的聲音在空曠的會議室里顯得格外清晰,講到第三頁時,
一位年長的評審?fù)蝗淮驍啵?沈小姐的作品風(fēng)格過于文藝,
恐怕不符合商業(yè)傳播的——""繼續(xù)。"陸沉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
他依舊沒有抬頭,只是將鋼筆"嗒"地一聲扣在桌面上。那位評審立刻噤聲。
沈念的指尖在觸控板上滑動,翻到《雨夜》那幅畫——黑傘下兩個模糊的背影,
站在霓虹倒映的水洼中。"這幅作品的靈感來源是?"品牌總監(jiān)微笑著問。
會議室里的空氣突然變得稀薄。沈念的余光瞥見陸沉終于抬起頭,他的目光如有實質(zhì),
灼得她耳尖發(fā)燙。"......隨機的創(chuàng)作。"她輕聲說。撒謊時,
她總會不自覺地抿一下嘴唇——這個小動作,陸沉曾經(jīng)最熟悉。
沈念看到陸沉的手指微微收緊,鋼筆在文件上留下一道突兀的劃痕。---會議結(jié)束后,
人群很快散去。沈念收拾資料時,發(fā)現(xiàn)評審席上落下一本黑色記事簿。翻開扉頁,
熟悉的字跡刺痛她的眼睛:「《午夜星空》系列三,光影處理參考莫奈的風(fēng)格,
但略微更有破碎感?!谷掌?,是去年她線上畫展的那天。她顫抖著手指繼續(xù)翻動,
都記錄著她這些年發(fā)表的作品、出版日期、展覽地點、甚至是一些連她自己都忘記的小細節(jié)。
最新的一頁上寫著:「3月15日,新系列《余溫》發(fā)布。第三幅左下角有L&S的暗紋。」
這是她偷偷加進去的小彩蛋,藏在畫框邊緣幾乎看不見的位置。"需要我送你嗎?
"低沉的嗓音從身后傳來,沈念猛地合上記事簿。轉(zhuǎn)身時,陸沉就站在逆光處,袖口卷起,
露出那道她無比熟悉的疤痕——是大二那年,他給她送宵夜時,不小心刮傷的。
"不...不用了..."她慌亂地將本子遞過去,兩人的指尖在空氣中短暫相觸。一瞬間,
記憶突然閃回某個雪夜,他握著她的手呵氣取暖,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細小的水珠。
陸沉似乎也怔了一下。他收回手時,
沈念注意到他無名指上有一圈極淺的戒痕——是她當(dāng)年送的那枚素圈留下的。
"明天下午三點。"他突然說,聲音比方才低沉,"項目組要去實地考察,
地址會發(fā)到你郵箱。"沈念點頭的瞬間,一片銀杏葉從記事簿里飄落。金黃的葉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