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憤怒與羞辱,是世界上最頂級的提神劑。
我,白瑤光,從業(yè)六年,圈內小有名氣的金牌策劃。
此刻,我正把畢生所學、滿腔怒火,乃至燃燒的靈魂,全部壓縮打包,注入到了這份名為《“潮汐”品牌年輕化戰(zhàn)略》的策劃案里。
它不再是一份冰冷的PPT。
它是我的尊嚴防線。
是我捅向那個資本惡魔,郁衡,唯一的刀。
踏進天擎資本大樓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個被扔進精密機床的血肉之軀。
冷硬的金屬線條切割著視野,幽光的玻璃幕墻能清晰照出我眼底的血絲。
這里的空氣沒有一絲人味,干凈、冰冷,仿佛隨時可以進行一場無菌心臟移植手術。
相比之下,我們“啟明廣告”那個貼滿便利貼、堆滿零食箱、還長著貓的辦公室,簡直就是人類文明最后的溫馨遺跡。
老王緊跟在我身后,整個人像是被抽了主心骨,軟趴趴的。
他湊過來,用蚊子哼哼的音量給我做戰(zhàn)前動員:“瑤光,記住,咱們是人,對面是神。盡力就好,打不過不丟人……”
我沒理他。
我只是握緊了手里那枚小小的U盤,那里面藏著我的全部戰(zhàn)意。
會議室的門無聲滑開。
巨大,空曠。
一張足以容納四十人的會議桌,像一艘即將駛入黑暗宇宙的黑色方舟,靜靜地橫亙在中央。
我們啟明廣告一行五人,坐下后,渺小得像是不小心闖入巨人國晚宴的五只螞蚱。
郁衡在一眾黑西裝高管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他換上了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裝,一絲不茍的發(fā)絲下,是一張沒有任何情緒的臉。
那個系著草莓圍裙,在我家笨拙地用電飯煲煮粥的男人,已經被格式化得一干二凈。
取而代之的,是那個能一句話決定百億資金流向、讓股市K線圖為之震顫的資本巨鱷。
他的視線像雷達一樣掃過全場,在我身上沒有多停留零點一秒。
仿佛我不是他的妻子,只是一把平平無奇的椅子。
氣氛肅殺。
老王在我耳邊再次低語,聲音抖得像開了振動模式的手機:“瑤光……公司的未來,全看你的了。”
我頂著全村人最后的希望,走上臺,將U盤插入接口。
深呼吸?
不存在的。
我,白瑤光,現(xiàn)在就是一臺沒有感情的提案機器。
燈光暗下,投影亮起。
專業(yè),是我最后的鎧甲。
我開始陳述,邏輯清晰,創(chuàng)意出彩,每一個數(shù)據,每一個洞察,都是我用命換來的。
尤其是我引以為傲的那個核心創(chuàng)意點,堪稱絕殺。
我相信,這份方案無懈可擊,足以讓任何甲方當場叫爸爸。
啟明同事們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穩(wěn)了”的安心表情。
我說完最后一個字,合上電腦,燈光亮起。
我準備好迎接掌聲,哪怕只是禮貌性的。
然而,會議室里一片死寂。
郁衡冷冷開口,第一個發(fā)問,聲音像冰塊砸在鋼化玻璃上,清脆,且毫無溫度。
“白策劃,你的市場調研數(shù)據,引用的是上個季度的公開報告。”
“滯后了?!?/p>
我腦子“嗡”地一聲,像被人當頭敲了一記悶棍。
他不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問題接踵而至,像一排精準發(fā)射的子彈,每一發(fā)都射向我的心臟。
“創(chuàng)意A方案,潛在輿論風險評估為零。是你對自己的創(chuàng)意過于自信,還是你的團隊,根本沒有做過壓力測試?”
“預算案,線上KOL投放占比百分之七十,轉化率模型卻過于理想化。這是在畫餅,還是在堵伯?”
公開處刑。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徹頭徹尾的公開處刑。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我方案中最薄弱、最經不起推敲的軟肋。
我引以為傲的創(chuàng)意,在他口中成了空中樓閣。
我熬夜計算的數(shù)據,成了想當然的笑話。
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啟明同事們的臉色,從最初的期待,到錯愕,再到一片死灰。
天擎那邊的高管們,則像在觀看一場精彩的虐殺,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看好戲的神情。
我站在臺上,握著翻頁筆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骨節(jié)根根泛白。
我感覺自己像個被扒光了衣服示眾的小丑。
那些我曾引以為傲的專業(yè)、驕傲和通宵的努力,被他一件件拎出來,放在聚光燈下,向所有人展示它們的廉價與可笑。
最后,郁衡“啪”地一聲合上手中的文件,發(fā)出的脆響,像一聲最終裁決的法槌。
“一份建立在滯后數(shù)據和想當然邏輯上的方案,我看不到任何價值?!?/p>
他做出總結,字字誅心。
“啟明廣告的專業(yè)水平,令人失望?!?/p>
他的目光終于落在我身上,冰冷,漠然,像在審視一件流水線上不合格的殘次品。
會議結束,啟明的人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會議室。
我失魂落魄地收拾著電腦,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
郁衡卻走到我身邊。
他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很遺憾,你的工作能力,顯然無法讓我滿意?!?/p>
我猛地抬頭,撞進他冰冷的眸光里。
那個會在家里笨拙地百度“怎么哄生氣的妻子”的男人,原來真的是我的幻覺。
“數(shù)據顯示,極限壓力,最能激發(fā)人類潛能?!?/p>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在陳述一個冰冷的科學真理。
“白策劃,證明你價值的時候,到了?!?/p>
他留下一句“給你四十八小時,提交一份能看的方案”,隨后轉身離去,背影挺拔得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冷酷,且不容置疑。
我獨自站在空曠的會議室里,攥緊的拳頭不住顫抖。
憤怒,不甘,屈辱……像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心臟,幾乎要將它捏爆。
我第一次開始懷疑,我引以為傲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個笑話。
不。
懷疑的念頭只持續(xù)了三秒,就被滔天的怒火燒成了灰燼。
我抬起頭,看著那扇緊閉的會議室大門,眼底的血色翻涌。
郁衡。
你想看我的價值?
好。
我就讓你看看。
看看把我徹底激怒的代價,你付不付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