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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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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父母把林彥當貴客,卻把親生女兒當抹布。十歲生日,弟弟打翻蛋糕,

謝母反手給謝意寧一耳光:“賠錢貨,還不快給林彥切大的!”林母掌控著林彥的一切喜好,

包括我——她精心為兒子挑選的玩偶。直到訂婚宴上,林彥當眾沉默,謝意寧才徹底清醒。

抱著禮物去林家,卻聽見他歇斯底里:“我一點都不喜歡謝意寧!”“她爸媽不要她,

就要把她扔給我嗎?”推開門時,他砸東西的手僵在半空。

謝意寧平靜地看向林母:“阿姨……不結(jié)了,我不結(jié)了。

”謝意寧沒想到那頓所謂的“訂婚商量”晚飯,最后是摔門聲為她敲響的喪鐘。

林彥那扇厚重的實木門砸進框里的巨響,像直接撞在她的肋骨上,震得五臟六腑都在發(fā)麻。

她甚至沒力氣站起來,只能僵在冰冷的紅木椅子里,指尖死死摳著同樣冰冷的桌面,

直到關節(jié)泛起青白??蛷d里那盞巨大又俗氣的水晶吊燈,

把滿桌沒動幾筷子的昂貴菜肴照得一片狼藉,油膩的光反上來,刺得眼睛生疼。

空氣里還殘留著林彥身上那種冷冽的松木香水味,

和他最后離去時卷起的、帶著怒意的風攪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她喉嚨口?!耙鈱幇。憧?,

阿彥他就是這個脾氣……” 林母保養(yǎng)得宜的手伸過來,輕輕覆蓋在她冰涼的手背上,

溫熱的觸感卻像烙鐵,燙得謝意寧一縮。她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歉意,聲音柔得像絲綢,

“都是被他爸慣壞了,你別往心里去。這婚事,阿姨和你爸媽都看好,板上釘釘?shù)氖聝骸?/p>

”謝意寧抬起眼,視線掠過她精心描畫的眉眼,看向坐在對面的的父母。

母親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甚至有些過分急切的笑容,嘴角咧開的弧度讓她眼角的皺紋更深了,

像刀刻上去的。父親則微微佝僂著背,搓著手,視線躲躲閃閃,

最終落在林母腕間那只翠得晃眼的玉鐲上,嘴里含糊地應著:“是是是,林太太說得對,

年輕人鬧點別扭,正常,正?!鈱幩拢粫橐獾?。”懂事。又是懂事。這兩個字,

像兩枚生了銹的鐵釘,從我記事起,就被我的父母,一錘一錘,

帶著他們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殘忍,釘進了我的骨頭縫里。---那年謝意寧十歲生日。

家里小小的客廳破天荒地熱鬧了一下,桌上放著一個小小的奶油蛋糕,

上面歪歪扭扭插著十根彩色蠟燭。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裙子,心卻跳得飛快,

眼睛幾乎黏在蛋糕上,偷偷咽著口水。林彥被他母親牽著,穿著精致的小西裝,

像個誤入貧民窟的小王子,安靜地站在一邊。母親臉上堆滿了前所未有的熱情笑容,

把最大、水果最多的那塊蛋糕,小心翼翼地切下來,端到林彥面前的小碟子里?!鞍?,

快嘗嘗,阿姨特意給你留的這塊最大的!”她的聲音甜得發(fā)膩。

就在謝意寧滿心期待屬于自己的那塊時,比我小兩歲的弟弟像顆炮彈一樣沖過來,

胖乎乎的手“啪”地一下拍在蛋糕側(cè)面。脆弱的蛋糕體瞬間塌陷了一角,奶油蹭了他一手,

也濺到了旁邊林彥雪白的袖口上一點??諝饽塘恕Vx意寧還沒反應過來,

臉上就猛地挨了火辣辣的一記耳光!清脆的響聲在小小的客廳里炸開。

母親尖銳的嗓音緊跟著刺破她的耳膜:“沒眼力見的賠錢貨!愣著干什么?

還不趕緊給阿彥擦干凈!再把那塊好的切給弟弟!就知道吃,一點用都沒有!

”謝意寧被打得耳朵嗡嗡作響,半邊臉頰迅速腫起,熱辣辣地疼。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上來,

視線瞬間模糊。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一絲腥甜,硬是把那陣酸楚和眩暈壓了回去。

不敢看林彥,更不敢看弟弟得意洋洋啃著蛋糕的樣子。她低著頭,像個犯了大錯的罪人,

用發(fā)抖的手拿起紙巾,顫抖著去擦林彥袖口那一點點幾乎看不見的污漬。他那時是什么表情?

謝意寧記不清了,只記得他好像微微側(cè)開了身體,動作間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淡。

袖口上那點微乎其微的奶油痕跡,卻在謝意寧卑微的擦拭動作下,像滾燙的烙印,

深深灼痛了她整個童年。時間像被笨拙的裁縫胡亂拼接著。轉(zhuǎn)眼謝意寧十八歲,

鮮紅的重點大學舞蹈學院的錄取通知書被她緊緊攥在手里,那薄薄的一張紙卻重逾千斤,

是我灰暗青春里唯一的光。謝意寧幾乎是沖進家門的,

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震得指尖都在發(fā)麻。陽光正好,透過窗戶照進來,

空氣里浮動的微塵都像是金色的希望?!鞍?!媽!我考上了!

”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和狂喜??蛷d里,林彥正坐在沙發(fā)上,姿態(tài)有些疏離。

母親正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殷勤地往他面前的果盤里放。聽見她的喊聲,

也只是極快地瞥了一眼我手中的通知書,眉頭立刻擰成了疙瘩,聲音陡然拔高,

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耳膜:“喊什么喊!沒看見有客人嗎?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

考上個跳舞的學校有什么好顯擺的?那能當飯吃?還不是花錢的窟窿!”她不耐煩地揮著手,

像在驅(qū)趕一只惱人的蒼蠅,“趕緊放一邊去!別擋著阿彥吃水果!

”那份承載著她全部夢想的薄紙,被她隨手、甚至是帶著點嫌惡地,

塞進了旁邊堆著舊報紙的角落里。動作快得她也只來得及看見通知書鮮紅的一角被揉皺,

然后迅速淹沒在灰撲撲的廢紙堆里。那一刻,全身奔涌的熱血瞬間凝固,冰寒刺骨。

謝意寧僵在原地,感覺整個世界都在眼前褪色、扭曲。十八年累積的期待和驕傲,

被這輕飄飄的一揮手,碾得粉碎??蛷d里只剩下母親對著林彥絮絮叨叨的討好聲,

和父親在一旁唯唯諾諾的附和。陽光依舊明亮,卻再也照不進我的眼睛。林家的陰影,

從不比謝家稀薄半分。林彥的母親,林太太,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觀音,溫婉美麗,

儀態(tài)萬方,卻有著掌控一切的冰冷內(nèi)核。她看向林彥的眼神,與其說是愛,

不如說是一種對完美藏品的苛刻審視。林彥的鋼琴彈得極好,行云流水。但每一次考級前夜,

林家那棟奢華別墅里總會傳出尖銳的爭吵,穿透厚重的隔音墻,像冰冷的針,

扎進她這個鄰居女孩的耳朵里。“這個音階!說了多少次!手型!手型不對!你是聾了嗎?

”林太太的聲音,即使隔著墻,也能想象她此刻必定是柳眉倒豎,

精致的面孔因憤怒而微微扭曲。然后是林彥壓抑著怒火的、低沉的辯解,模糊不清,

但那份不甘和窒息感,清晰得如同實質(zhì)。接著往往是一聲沉悶的巨響,

像是厚重的琴譜被狠狠砸在昂貴的施坦威琴蓋上,或者是什么瓷器被掃落在地的破碎聲。

最后,一切歸于死寂。那死寂比爭吵更令人心慌。第二天清晨,

謝意寧總能在巷口“偶遇”背著書包的林彥。他穿著熨帖的私立學校制服,身姿挺拔,

側(cè)臉的線條在晨光中干凈利落得像刀裁出來的一樣。只是他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

薄唇抿成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寒氣。謝意寧鼓起勇氣,

把還帶著體溫的牛奶面包遞過去,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林彥哥,

給你……”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目光空洞地掠過她的頭頂,

仿佛她只是路邊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頎長的身影毫不遲疑地與她擦肩而過,

帶起一陣冰冷的風,把謝意寧那點微薄的關心和忐忑,瞬間凍結(jié)在原地,碎成齏粉。

那冰冷的背影,成了謝意寧少年時代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的定格畫面。后來,兩人都長大了。

林彥高考成績極好,足以叩開國外頂尖名校的大門。那段時間,

林家別墅里那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連巷子里的空氣都變得粘稠凝滯。

林母的反對聲浪一次高過一次,歇斯底里,像困獸的咆哮,在雕花的窗欞后反復回蕩。

林彥的反抗,起初是激烈的,砸碎過價值不菲的古董花瓶,

也曾在深夜開著跑車引擎轟鳴著沖出家門,留下刺耳的輪胎摩擦聲在寂靜的巷子里回蕩很久。

但最終,如同被無形巨手硬生生折斷翅膀的鳥,他所有的棱角都被強行磨平。

他放棄了遠渡重洋的offer,留在了本市的大學。宣布這個決定的那天,

他靠在巷子深處那堵斑駁的老墻上抽煙。夕陽的余暉是濃稠的血紅色,潑灑在他身上,

卻驅(qū)不散他周身那濃得化不開的陰郁。煙霧繚繞中,他英俊的側(cè)臉線條繃得死緊,

眼神空洞地望著遠處,沒有焦點,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蕪。那一刻她恍惚覺得,

那個曾經(jīng)在鋼琴前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已經(jīng)提前死在了那個夏天。而林母,

她似乎很滿意謝意寧這個“鄰居家懂事、安靜、好拿捏”的女孩,

像為她的展覽柜挑選一件合適的配飾。她開始在各種場合,

用那種不容置疑的、溫和卻冰冷的語調(diào),反復“建議”林彥:“阿彥,多照顧照顧意寧,

她一個人不容易?!薄耙鈱幪枵婧每矗阍摱嗳タ纯??!薄耙鈱庍@姑娘貼心,

比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好多了……”謝意寧成了林母遞給林彥的又一把枷鎖,

一個他不得不完成的任務。他眼底那層對父母控制深入骨髓的厭煩和抗拒,

在每一次他母親提到謝意寧名字時,都會無聲地加深一分。那厭煩的冰棱,

最終都精準地、毫不留情地刺向她這個無辜的承受者。于是,

在這畸形的、由雙方父母精心構筑的牢籠里。大二時,

謝意寧和林彥開始了為期兩年的“戀愛”。這場戀愛,像一場漫長而冰冷的默劇。

只有謝意寧,一個笨拙又固執(zhí)的演員,在空曠的舞臺上,

對著一個永遠背對觀眾的、沉默的搭檔,徒勞地演繹著獨角戲。她會在他加班到深夜時,

默默煮好溫熱的醒酒湯,用保溫桶仔細裝好,放在他家冰冷的防盜門外。清晨開門時,

有時會看到保溫桶被原封不動地放在那里,湯早已冷透,

凝結(jié)出一層白色的油脂;有時則干脆消失不見,不知是被他隨手丟進了哪個垃圾桶。

他生病發(fā)燒,謝意寧會請假守在他公寓門外,把藥和水放在門墊上,發(fā)信息告訴他用法。

門板冰冷厚重,隔絕了所有回應。每一次靠近,每一次笨拙的付出,

換來的都是無聲的拒絕和更深的冰冷。他那雙曾經(jīng)在少年時偶爾會掠過一絲星光的眼睛,

如今看向她時,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而謝意寧的勇氣、期待,

就在這一次次的冰水澆灌下,一點點熄滅,冷卻,

最終凝結(jié)成心口一塊沉重的、再也捂不熱的石頭。自我懷疑如同藤蔓,在這兩年里瘋狂滋長,

纏繞勒緊,幾乎讓她窒息。是不是自己天生就不值得被愛?是不是真的像父母暗示的那樣,

一無是處?連林彥這樣近在咫尺的人,都吝嗇于給予她一絲溫度?

直到幾天前那場決定命運的“訂婚”飯局。林彥那沉默離去的背影,

和他父母、謝家父母那迫不及待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擔般的笑容,終于像一柄重錘,

狠狠砸碎了她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幻想。他們默認了這場談話是順利的。幾天后,

謝意寧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語氣是慣常的命令式,不容置喙:“意寧,

上次林家送來的燕窩,你爸收拾東西翻出來兩盒,看著挺貴的,放家里也浪費。

你趕緊給林太太送過去,順便……咳,看看阿彥氣消了沒有?!彼桃馔nD了一下,

帶著某種心照不宣的暗示,“懂事點,多哄哄他?!彼罩謾C,指尖冰涼。懂事。

又是這兩個字。它們像兩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脖頸。她幾乎想對著話筒尖叫,

想狠狠摔掉電話。但最終,只是沉默地聽著,然后掛斷。反抗的力氣,

早已在這二十多年的馴化里消耗殆盡。暮色四合,謝意寧像個提線木偶,

拎著那個裝著昂貴燕窩的禮盒,

一步一步走向林家那棟在巷子里顯得格外氣派、也格外冰冷的別墅。晚風帶著涼意,

吹在身上,卻感覺不到冷。心口那塊沉重的石頭,似乎已經(jīng)和血肉凍結(jié)在了一起。

剛走到那扇厚重的雕花鐵藝大門前,里面壓抑的爭吵聲就穿透了門板,像淬了毒的針,

狠狠扎進她的耳膜。是林彥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冰冷克制,

充滿了暴怒、絕望和一種瀕臨崩潰的嘶啞,每一個字都像在泣血:“……夠了!我說夠了!

你們到底還要操控我到什么時候?我一點都不喜歡謝意寧!我跟她談戀愛這兩年,

都是你們逼的!每一次約會,每一次送她回家,甚至每一次牽她的手,都讓我覺得惡心!

全是你們逼我去做的!”她的血液瞬間凝固了。世界的聲音驟然消失,

只剩下他嘶吼的回聲在顱腔內(nèi)瘋狂震蕩,撞得她頭暈目眩,站立不穩(wěn)。

謝意寧下意識地扶住冰冷的鐵門欄桿,金屬的寒意透過掌心直刺骨髓。緊接著,

那句更惡毒、更徹底將她打入地獄的話,像淬著劇毒的利刃,

狠狠捅穿了她的心窩:“她爸媽不要她,就想把她這個包袱扔給我嗎?誰他媽問過我的意見?

!我不是垃圾回收站!”“她爸媽不要她……”“不要她……”這幾個字,

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瞬間擊穿了她所有搖搖欲墜的防御。原來,她小心翼翼捧出的真心,

卑微祈求的一點溫暖,在他眼里,不過是一個“沒人要的包袱”,一個急于脫手的“垃圾”。

身體開始無法控制地顫抖,從指尖蔓延到全身,像寒風中最后一片枯葉。

牙齒咯咯地磕碰在一起,眼前陣陣發(fā)黑,視野邊緣開始模糊晃動。

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鐵門欄桿,指甲在光滑的金屬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試圖用那點尖銳的疼痛喚回一絲清醒。就在這時,門內(nèi)傳來一聲沉悶刺耳的碎裂巨響!

像是昂貴的瓷器被狠狠砸在地上粉身碎骨的聲音。這聲碎裂,如同一個信號,

猛地刺穿了謝意寧瀕臨崩潰的意識。一股奇異的力量,冰寒、凝滯,卻無比強大,

瞬間接管了她的身體。所有的顫抖奇跡般地停止了。翻江倒海的眩暈和滅頂?shù)慕^望,

像退潮般迅速抽離,留下一種近乎真空的死寂。心口那塊沉重的石頭,

仿佛在這一刻徹底碎裂,化為冰冷的粉末,沉甸甸地落進胃里。

謝意寧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怎么推開的門。厚重的實木門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

客廳里刺眼的水晶燈光傾瀉而出,晃得她微微瞇了下眼。眼前是一片狼藉。

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散落著青花瓷的碎片,鋒利的棱角在燈光下閃著寒光。

水漬和茶葉濺得到處都是。林彥背對著門口,頎長挺拔的身影因為劇烈的喘息而微微起伏。

他的右手還維持著一個向前揮砸的姿勢,僵在半空,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著白。

林母站在他對面,精心描畫的臉上是驚愕和未退的怒意。門開的細微聲響,

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林彥猛地轉(zhuǎn)過頭來。時間仿佛被凍結(jié)了。

他臉上的暴怒像潮水般急速褪去,只留下一片空茫的慘白。那雙總是盛滿冰冷厭煩的眼睛,

此刻瞪得極大,瞳孔深處清晰地映出我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那里面翻涌著難以置信的驚愕,

隨即是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的、巨大的恐慌和……某種瞬間將他吞沒的心虛。

他僵在半空的手臂,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垂落下來。嘴唇微微翕動著,

似乎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林母也看到了她,

臉上的驚愕迅速轉(zhuǎn)化為一種尷尬的、試圖圓場的假笑:“意寧?你怎么來了?

快進來……”謝意寧沒有看她。

視線平靜地、沒有任何情緒地掃過林彥那張此刻寫滿驚惶不安的俊臉。他的慌亂,他的蒼白,

他眼中那猝不及防的狼狽,清晰地映在她死水般的瞳孔里。原來,他也會害怕。原來,

他也會有心慌的時候。只是,太晚了。一股冰冷的麻木感包裹著謝意寧。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一個完全算不上笑容的弧度,

冰冷又空洞。然后,謝意寧的目光越過他,落在他身后神情僵硬的林母臉上。

客廳里死寂一片,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水晶燈的光芒冰冷地潑灑下來,

映照著地上那些鋒利的碎片,像無數(shù)只嘲諷的眼睛。謝意寧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

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輕飄飄的,像一縷隨時會散去的煙,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力量,

清晰地回蕩在落針可聞的奢華客廳里:“阿姨,” 她頓了頓,

目光平靜地掠過林母僵硬的臉,最終落在那片狼藉的地毯上,“不結(jié)了,我不結(jié)了。

”七個字。輕得像嘆息。卻像幾把冰冷的重錘,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氣里,

也砸在林彥驟然收縮的瞳孔里。她沒有再看任何人,沒有等待任何反應。說完,

仿佛卸下了背負二十多年的無形枷鎖,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也被抽空。她慢慢地轉(zhuǎn)過身,

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株被風霜徹底摧折卻依然不肯倒下的蘆葦。邁開腳步,一步一步,

極其緩慢,卻異常堅定地,踏出了這棟燈火通明、卻比墳墓還要冰冷的華麗牢籠。身后,

死一般的寂靜持續(xù)了一瞬。緊接著,

傳來林母陡然拔高的、帶著慌亂和難以置信的尖聲:“意寧!你說什么胡話!回來!

你給我回來解釋清楚!”再然后,是林彥壓抑著某種劇烈情緒、嘶啞到變調(diào)的低吼,

像受傷野獸的咆哮:“媽——!”那聲音里充滿了驚怒、恐慌,

還有一種……我從未在他那里聽到過的、近乎絕望的意味。但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謝意寧走向門外沉沉的、無邊無際的夜色。冰涼的晚風瞬間包裹了她單薄的身體,

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清醒。身后林家別墅里爆發(fā)出的混亂爭吵和尖叫,被厚重的門板隔絕,

迅速模糊、遠去,最終徹底消失在風里。巷子又深又長,

路燈昏黃的光暈在腳下投出短短的影子,隨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世界從未如此安靜,

也從未如此空曠。心口那個地方,空蕩蕩的,風毫無阻礙地穿堂而過,發(fā)出嗚咽般的回響。

很奇怪,預想中撕心裂肺的痛楚并沒有降臨,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麻木。

眼淚終于后知后覺地涌了上來,不是因為那個決絕離去的背影,

也不是為了那兩句錐心刺骨的“不喜歡”和“垃圾回收站”。是為那個十歲生日時,

捂著臉頰、在滿屋子大人冷漠或討好的視線里,

卑微地擦著別人袖口奶油的自己;是為那個十八歲夏天,攥著鮮紅的錄取通知書,

卻被隨手塞進廢紙堆,夢想瞬間熄滅的自己;是為這兩年里,每一次滿懷希望地靠近,

每一次笨拙地付出,每一次被無聲的冰冷漠然推開的自己……深秋的風,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謝意寧抬起頭,望向漆黑如墨、沒有一顆星辰的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

那空氣帶著塵土和枯葉的味道,刺得肺葉生疼,

卻也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帶著血腥味的清醒。往前走,別回頭。黑夜再漫長,

也終會走到盡頭。酒店房間的窗簾厚重,隔絕了外面所有的天光和人聲。七天。整整七天,

謝意寧像一只被暴風雨徹底打濕翅膀的鳥,蜷縮在這個狹小、昂貴卻絕對安全的囚籠里。

手機屏幕明明滅滅,無數(shù)個未接來電和蜂擁而至的信息提示如同潮水,

謝家、林家、甚至一些模糊的“朋友”,他們的名字在屏幕上固執(zhí)地跳動、閃爍,

最終都歸于沉寂——被她一個一個,用冰冷而穩(wěn)定的手指,拖進了黑名單的深淵。

世界終于安靜下來。只剩下空調(diào)單調(diào)的送風聲,和我自己緩慢、仿佛帶著回音的呼吸。

第七天的傍晚,胃里空得發(fā)慌,帶來一陣陣虛弱的痙攣。她撕開一桶泡面,滾燙的開水注入,

廉價的、濃烈的香精氣味瞬間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開來。她端著那桶滾燙的塑料殼,

赤腳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嘩啦一下拉開了厚重的遮光簾。窗外,城市華燈初上,

車流如金色的河,在暮色里無聲流淌。遠處高樓巨大的霓虹廣告牌閃爍著迷離的光。

她就在這片人造星河的背景板前,靠著冰冷的玻璃,

機械地、一口一口吞咽著寡淡滾燙的面條。熱氣熏在玻璃上,凝結(jié)成一小片模糊的白霧。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突兀地亮起,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謝意寧遲疑了一下,劃開?!拔??

意寧!是我!蘇曉!”電話那頭傳來久違的、帶著點咋咋呼呼的熟悉女聲,

是我大學時的下鋪蘇曉,“你朋友圈定位在這兒?真巧!我現(xiàn)在做房屋中介呢!

剛看到你發(fā)的求租信息?急要?嘿,巧了,我手里還真有套特別合適的!房東急租,

價格美麗!怎么樣,明天一早,姐帶你去看看?”滾燙的面湯哽在喉嚨里,

謝意寧用力咽下去,灼燒感一路蔓延到心口,卻奇異地帶來一絲活氣?!昂?。

” 她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地址發(fā)我,明天見?!蹦翘仔」⒃谝粭澯行┠觐^的居民樓里,

頂樓,帶一個小小的、朝南的露臺。面積不大,一室一廳,墻壁刷著素凈的米白,

木地板有些磨損的痕跡,卻打掃得很干凈。陽光毫無遮攔地穿過寬大的窗戶,灑滿整個客廳,

細小的塵埃在光柱里跳舞。推開露臺的門,陳舊鐵欄桿外,視野意外地開闊,

能看到遠處起伏的綠色山巒輪廓。就是這里了。幾乎在看到露臺灑滿陽光那一刻,

心里有個聲音就無比清晰地響起。這是第一個,只屬于“謝意寧”的地方。不是謝家的女兒,

不是林彥的“女朋友”,只是謝意寧自己。她甚至沒有還價,當場簽下了合同,

預付了半年的租金。拿到鑰匙時,那冰涼的金屬硌在掌心,沉甸甸的,

帶著一種近乎疼痛的踏實感。酒店房間的靜默被尖銳的手機鈴聲撕裂。

屏幕上跳動著“媽”的字樣,像一條冰冷的毒蛇。謝意寧按下接聽,

那頭立刻傳來歇斯底里的哭嚎和咒罵,穿透聽筒,震得耳膜嗡嗡作響?!爸x意寧!

你這個沒良心的白眼狼!翅膀硬了是吧?敢搬出去住酒店?你眼里還有沒有這個家?

還有沒有我和你爸?!”母親的聲音尖利得像淬了毒的針,“馬上給我滾回來!

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讓街坊鄰居怎么看我們?說你被林家趕出來了?說你沒人要?!

”我爸沉悶的、帶著威脅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意寧,別胡鬧!快回來!

你一個女孩子單獨住外面像什么話?家里是少你吃還是少你穿了?趕緊回來,別讓爸媽擔心!

”擔心?她幾乎要笑出聲,冰冷的麻木感卻迅速凍結(jié)了那點荒謬的笑意。他們擔心的,

不過是失去她這塊還算體面的遮羞布,失去一個可以向林家獻媚的“籌碼”,

以及失去一個可以繼續(xù)吸血的對象?!拔也粫厝ァ!?謝意寧的聲音異常平靜,

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房子已經(jīng)租好了,明天就搬。”“你敢!

” 母親的尖叫幾乎要刺破手機,“反了你了!我告訴你謝意寧,你休想!

”電話被狠狠掛斷,忙音如同冰冷的嘲笑。果然。謝意寧握著手機,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們總有辦法,用最微小的權力,扼住自己的咽喉。搬家公司定在兩天后的清晨。

當那輛印著“螞蟻搬家”的藍色小卡車吭哧吭哧地開進我租住酒店所在的老城區(qū)街道時,

一個頎長的身影正百無聊賴地靠在車旁,清晨的陽光落在他微卷的發(fā)梢和淺灰色的毛衣上,

跳躍著碎金般的光點。周嶼川。大學時舞蹈系比她高一屆的學長,

曾經(jīng)轟轟烈烈追了她小半年,被她明確拒絕后倒也沒糾纏,

畢業(yè)后聽說自己開了間舞蹈工作室?!皢?,謝大忙人,總算逮著你了!”他直起身,

笑容明朗得像這清晨的陽光,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不由分說就伸手來接我腳邊那個最大的行李箱,“蘇曉那丫頭嘴可真快!搬家這種力氣活,

怎么能讓咱們系曾經(jīng)的臺柱子自己動手?看不起我們這些護花使者是不是?

”他動作自然熟練,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謝意寧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想避開,

他卻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抓住了行李箱的拉桿?!皩W長,真不用麻煩……”謝意寧試圖推辭。

“麻煩什么?”他挑眉,笑容更深,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老同學敘敘舊,

順便活動活動筋骨。再說了,你找那搬家公司,一看就不靠譜,就倆瘦猴似的師傅,

能搬動啥?放心,我力氣大得很!”他拍了拍結(jié)實的胳膊,

眼神里是坦蕩的熱情和一點點不易察覺的關切。

他不由分說地將她的行李箱塞進了小卡車后車廂,動作利落。陽光勾勒著他忙碌的側(cè)影,

那久違的、純粹的、不帶任何功利目的的幫助,像一道微弱的暖流,試圖融解她冰封的心湖,

卻只激起一片茫然的水霧。藍色的小卡車拐進熟悉得令人窒息的巷口時,

時間是上午十點一刻。陽光正好,將巷子兩邊斑駁的舊墻照得一半明媚,

一半沉在濃重的陰影里。搬家公司的小工率先跳下車,拉開后車廂擋板,發(fā)出哐當一聲響。

謝意寧推開車門下來,腳剛踩在熟悉的青石路面上,

一種被冰冷視線鎖定的感覺便如附骨之蛆,瞬間攫住了她。那目光如有實質(zhì),

帶著驚疑、審視和一種迅速燃燒起來的、令人不安的灼熱。她猛地抬頭。巷子斜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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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09 20:1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