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放下手機,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加繆的《局外人》。陽光透過窗戶落在書頁上,字跡清晰溫暖。
手機又響了,是小周打來的,聲音里帶著激動:“硯姐!你太厲害了!現(xiàn)在全網(wǎng)都在夸你!陸影帝那邊……聽說他經(jīng)紀人快氣暈了!”
“知道了?!绷殖幏鴷?,語氣平靜,“書稿改完了,發(fā)給他吧。告訴他,別再搞這些有的沒的,定稿了好出版。”
“好!好!”小周連忙應下,又忍不住問,“硯姐,你真的一點都不生氣嗎?他們那么罵你……”
“生氣?”林硯笑了笑,目光落在書頁上那句“在隆冬,我終于知道,我身上有一個不可戰(zhàn)勝的夏天”,“生氣是最沒用的情緒?!?/p>
她合上書本,看向窗外。陽光正好,爬山虎的葉子綠得發(fā)亮,像極了她此刻的心境——經(jīng)歷過風雨,卻依然清醒,且生機勃勃。
手機屏幕還亮著,熱搜榜上,#陸時硯 懂事# 的詞條還在發(fā)酵。但這些都與她無關了。
她打開文檔,開始校對下一本書的清樣。指尖敲擊鍵盤的聲音清脆利落,像在宣告:
那些過期的人和事,該清理的,她從不手軟。而她的人生,早已翻篇,正朝著更清醒的未來,穩(wěn)步前行。
至于那句被粉絲刷了百萬遍的“姐姐放過他”——
林硯在心里輕輕嗤笑一聲。
他的粉絲總說“姐姐放過他”,可當年不放過我的,是他自己啊。
周三下午的出版社茶水間,咖啡機“咕?!弊黜?,空氣里飄著速溶咖啡和打印墨粉混合的味道。編輯們圍在角落的顯示屏前,對著娛樂新聞嘖嘖稱奇。
“我的天!陸時硯真把張導的戲推了?”
“張導那可是沖獎的大制作??!說推就推?”
“新聞里說他要‘專注追回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這是……要公開了?”
林硯端著馬克杯路過,眼角余光掃過屏幕。頭條新聞的配圖里,陸時硯穿著黑色風衣站在機場,被記者圍得水泄不通,臉上卻帶著種近乎悲壯的深情,對著鏡頭說:“事業(yè)很重要,但對我來說,愛情比什么都珍貴?!?/p>
底下的評論已經(jīng)刷爆了,粉絲們哭得撕心裂肺:“哥哥好深情!姐姐快回頭吧!”“為了愛放棄這么多,這才是真愛?。 ?/p>
林硯面無表情地接了杯溫水,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工位。剛坐下,電腦右下角彈出新聞推送,標題更聳動——《頂流為愛棄頂奢資源,陸時硯:余生只想彌補她》。
她點開文檔,繼續(xù)校對陸時硯那本改了不下十遍的書稿。光標停在男主為女主放棄出國深造機會的段落,陸時硯的筆跡在旁邊批注:“這里要突出男主的犧牲感,讓讀者心疼?!?/p>
林硯拿起紅筆,在旁邊添了一行字,力道重得幾乎要劃破紙頁:
“建議刪除‘犧牲’戲碼。真正的愛會讓人成為更好的自己,而不是用自我毀滅式的放棄來綁架對方——很蠢,且無效?!?/p>
寫完,她把修改稿發(fā)給陸時硯的助理,附帶一句:“讓陸老師重點看第27頁批注,想不通可以來問我,免費解答。”
消息發(fā)出還沒十分鐘,辦公室門口就傳來一陣騷動。林硯抬頭,就見陸時硯站在那里,沒戴墨鏡,也沒帶助理,眼底帶著明顯的紅血絲,眼下的青黑比上次見面時更重了些,整個人透著股刻意營造的憔悴感。
主編嚇得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連忙迎上去:“陸老師?您怎么來了?事先也不說一聲……”
陸時硯沒理他,目光直直地穿過人群,落在林硯身上。他邁開長腿走過來,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里格外響亮,像在敲某種宣告儀式的鼓點。
周圍的同事們都屏住了呼吸,連打字聲都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他們身上,像在看一出提前上演的偶像劇。
陸時硯在林硯桌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帶著熬夜后的沙啞,還有種壓抑的委屈:“阿硯,你看到新聞了嗎?”
林硯正在給鋼筆灌墨水,動作慢條斯理,藍黑色的墨水順著筆尖緩緩滲入筆膽,她頭也沒抬:“看到了。張導那部戲我知道,劇本不錯,可惜了。”
“不可惜?!标憰r硯立刻接話,語氣急切得像在表決心,“在我心里,沒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以前是我混蛋,我為了那些虛無的東西忽略了你,現(xiàn)在我想明白了,我……”
“陸老師?!绷殖幗K于抬眼,手里轉(zhuǎn)著那支剛灌好墨水的鋼筆,筆身反射的光落在她眼底,冷得像冰,“您想明白什么了?是想明白‘放棄事業(yè)’比‘好好談戀愛’更容易博同情,還是想明白用這種方式逼我就范,成功率更高?”
陸時硯的臉色瞬間白了。他預想過她會冷漠,會嘲諷,卻沒想過她會把他的“犧牲”剖析得如此直白,如此不堪,像在看一場漏洞百出的廉價表演。
“我不是……”他急切地想辯解,聲音都帶上了點顫抖,“阿硯,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微微俯身,眼眶泛紅,那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足以讓任何一個心軟的女人繳械投降。周圍已經(jīng)有女同事發(fā)出了低低的抽氣聲,顯然是被這“深情”擊中了。
林硯卻只是放下鋼筆,指了指窗外。
辦公室在15樓,透過干凈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樓下廣場上攢動的人群。幾個舉著陸時硯燈牌的小姑娘正圍在一起,興奮地討論著什么,臉上是純粹的、毫無保留的崇拜。
“看到了嗎?”林硯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那里有很多小姑娘,她們會信你的鬼話,會為你放棄事業(yè)的‘勇氣’尖叫,會覺得這是什么感天動地的愛情。”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陸時硯,眼神里帶著清晰的嘲諷,像在看一個穿著皇帝新衣的小丑:“但我不是?!?/p>
“五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雨天?!绷殖幍闹讣廨p輕敲擊著桌面,每一下都像敲在陸時硯的心上,“你說要去見制片人,讓我在老地方等你。我燉了雞湯,從六點等到十點,雨越下越大,把我新買的白裙子淋成了透明的?!?/p>
她頓了頓,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站在雨里,看著手機屏幕上他發(fā)來的“臨時有事先走了”,心臟像被泡在冰水里的鈍痛。
“后來我才知道,你根本沒去見制片人?!绷殖幍穆曇艉茌p,卻帶著千鈞之力,“你是去給女二號送她落在你車上的圍巾,還陪她在酒店樓下的咖啡廳坐了兩個小時。你說她一個人害怕,你得‘懂事’點,照顧她?!?/p>
“那時候你怎么不說‘愛情比事業(yè)重要’?”她微微傾身,目光像手術刀一樣剖開他所有的偽裝,“你為了你的‘自我’——你的前途,你的人設,你的所謂‘懂事’——把我丟在雨里的時候,怎么沒想過‘犧牲’?”
陸時硯的嘴唇翕動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些排練好的懺悔,那些準備好的眼淚,在這段清晰的回憶面前,都變成了笑話。他甚至能感覺到周圍同事投來的目光從驚訝變成了鄙夷,像針一樣扎在他背上。
“你推掉張導的戲,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你自己?!绷殖幷酒鹕恚迨莸纳硇螀s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場,“你以為這是‘犧牲’,是‘誠意’?在我看來,這只是一場用職業(yè)前途做賭注的豪賭,賭我還會像五年前一樣,被你這點廉價的姿態(tài)騙過去?!?/p>
她拿起桌上的紅筆,筆帽被她捏得咯吱作響:“陸老師,您是個演員,應該懂什么叫職業(yè)操守。連自己賴以為生的事業(yè)都能拿來當籌碼,您的操守,恐怕還不如我手里這支紅筆值錢——至少它不會為了博眼球,就亂改事實。”
最后一句話像重錘,狠狠砸在陸時硯的心上。他踉蹌著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辦公桌上,桌上的文件夾嘩啦一聲掉在地上,散落一地的紙張像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偽裝。
林硯彎腰,撿起最上面的一張,是她剛打印好的書稿終稿審核意見。她把紙遞給他,指尖冰涼:“書稿改得差不多了,下周可以送印。至于其他的,”她抬眼,目光平靜地掃過他蒼白的臉,“陸老師還是專注事業(yè)吧,畢竟……您剩下的資本,也不多了。”
說完,她轉(zhuǎn)身坐回椅子上,重新打開電腦,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神情專注得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
陸時硯捏著那張紙,指節(jié)泛白,紙張邊緣被他攥得發(fā)皺。他看著林硯的側(cè)臉,看著她左眉骨那道在光線下若隱若現(xiàn)的疤,突然意識到——
他錯過的從來都不是一個可以回頭的愛人。
而是那個在雨里站得筆直,在背叛里活得清醒,在任何時候都不肯為不值得的人低頭的林硯。
他的犧牲,她嫌廉價。
他的深情,在她眼里,連一句真話都不如。
辦公室里靜得可怕,只有林硯敲擊鍵盤的聲音,清脆,利落,像在為這場早已落幕的戲,敲下最后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