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睜開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活人該有的情緒。
沒有憤怒,沒有痛苦。
只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墨色,仿佛吞噬了無數(shù)生命后沉淀下來的死氣。
蘇明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感覺扼住自己手腕的不是一只人手,而是一道燒紅的鐵鉗,正在一寸寸地收緊,骨頭與骨頭之間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劇痛,鉆心刺骨。
可比疼痛更可怕的,是那道落在他身上的視線。
他覺得自己不是被一個人盯著,而是被一頭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餓狼,用獠牙抵住了喉嚨。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從被抓住的手腕處瘋狂蔓延,順著手臂爬上脊椎,直沖天靈蓋。
他想尖叫,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他想抽回手,那只手卻紋絲不動,牢固得像是在他手腕上生了根。
“啊……啊……”
蘇明的嘴巴無意識地張合著,涎水順著嘴角流下,雙腿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褲管,迅速淌下,在積滿灰塵的地面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他嚇尿了。
“明……明兒!”
伯母王氏最先反應(yīng)過來,她看著兒子慘白的臉和驚恐的表情,尖叫一聲就想沖上去。
可她剛邁出一步,那道視線就從蘇明身上,緩緩移到了她的臉上。
王氏的腳步,瞬間釘在了原地。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條毒蛇盯上了,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一瞬間凝固了。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仿佛只要她再多動一下,就會被無形的力量撕成碎片。
她所有的刻薄,所有的貪婪,所有的撒潑打滾的本事,在這一刻,都化為了最原始的、最純粹的恐懼。
旁邊的蘇大強,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張著嘴,臉上還掛著上一秒的幸災(zāi)樂禍,此刻卻僵硬得像一座泥塑。
他也是在逃難路上見過死人,見過土匪的人。
可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這人明明還躺在地上,明明看起來奄奄一息,可他只是睜開了眼睛,就讓整個破廟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而壓抑,壓得人喘不過氣。
這不是人。
這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破廟里,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蘇安被嚇住的、壓抑在喉嚨里的抽噎聲。
角落里,那個男人,那個被他們當做死人的蕭決,終于動了。
他用那只沒抓著人的手,撐著地面,極其緩慢地,想要坐起來。
這個動作似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的身體晃了晃,額頭上滲出大片的冷汗。
可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蘇大強一家。
他緩緩開口。
聲音嘶啞得像是兩塊砂石在摩擦,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發(fā)號施令的威嚴。
“滾。”
一個字。
沒有多余的威脅,沒有憤怒的咆哮。
就這么一個字,卻像是九天之上落下的驚雷,狠狠地劈在了蘇大強一家的天靈蓋上。
“啊!鬼啊!”
蘇明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他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也不管自己的手腕還被鉗制著,瘋了一樣地往后扯。
蕭決松開了手。
蘇明像是被彈出去的石子,連滾帶爬地摔倒在地,然后手腳并用地朝廟門外爬去,連頭都不敢回。
“跑!快跑!”
蘇大強也回過神來,他一把拉住已經(jīng)嚇傻了的王氏,兩個人屁滾尿流,跌跌撞撞地沖出了破廟,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里。
剛才還嘈雜不堪的破廟,瞬間恢復了寧靜。
危機,解除。
蘇念扶著墻壁,慢慢從地上站起來。
她沒有去看那落荒而逃的一家三口,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角落里的那個男人身上。
他剛才那副睥睨一切的模樣,那一個字就嚇退三個成年人的威壓,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腦海里。
這就是……未來暴君的氣場嗎?
僅僅是強弩之末,就有如此威力。
那他全盛之時,又該是何等風采?
蘇念的心臟,因為興奮而劇烈地跳動著。
這筆投資,太值了!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風險投資了,這是直接控股了未來的天下!
“咳……”
一聲壓抑的咳嗽打斷了蘇念的思緒。
她看過去,只見蕭決在說完那個字后,就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重新倒回了草堆里。
他劇烈地喘息著,胸口的傷口因為剛才的動作,又裂開了幾分,鮮血將他身下的稻草染得更紅。
剛才那一下,已經(jīng)是他回光返照般的爆發(fā)。
現(xiàn)在的他,比之前更虛弱。
蘇念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
她先是走到那只破瓦罐旁,將里面僅剩的一點渾濁的泥水捧起,然后才蹲到蕭決身邊。
男人警惕地看著她,那雙狼一樣的眼睛里,雖然染上了疲憊和痛苦,但殺意和戒備卻沒有絲毫減弱。
蘇念無視了他的防備。
她將瓦罐遞到他的嘴邊。
她的聲音很平靜,沒有多余的情緒,像是在陳述一個最簡單的事實。
“我救了你的命?!?/p>
蕭決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他沒有喝水,只是用那雙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她。
他看著她清澈的、平靜得有些詭異的眼睛。
那里面沒有恐懼,沒有憐憫,甚至沒有多少同情。
只有一種他看不懂的、冷靜到極致的……審視。
仿佛她不是在看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
這種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
他冷哼一聲,聲音里帶著嘲諷和不屑。
“條件?”
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
這個女人救他,必然有所圖謀。
就在蕭決問出這兩個字的同時,蘇念的腦海里,那奇異的景象再次浮現(xiàn)。
蕭決頭頂上的人生劇本,那些金色的字跡,開始飛速地閃爍、重組。
一行全新的、帶著不祥氣息的血紅色大字,突兀地跳了出來,狠狠撞進她的視野!
【危機預(yù)警:身份暴露,行蹤已被仇家“黑風寨”探知?!?/p>
【死劫更新:三日之內(nèi),黑風寨一百余人將至,為奪懸賞,血洗破廟,廟內(nèi)活物,雞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