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站在那五座空曠的王座之下，防火女和矮小薪王的話語還在他腦中回響。
吞噬神明的艾爾德里奇，深淵的監(jiān)視者，罪業(yè)之都的巨人王……
每一個名號都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
讓他去獵殺這些存在？
他不過是一個B級冒險者，一個剛剛才靠著死了九次的經驗，僥幸戰(zhàn)勝了一個守衛(wèi)的失敗者。
“我該怎么做？”凱爾的聲音有些干澀，他轉向那個靜立不動的防火女。
“我該去哪里，找那些……薪王？”
防火女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側身，用她那被眼罩遮蔽的臉，朝向殿堂中央那團燃燒的篝火。
“篝火會指引您的道路，灰燼大人。”
她的聲音空靈而柔和。
“它們彼此相連，是您在這片大陸上的燈塔?！?/p>
凱爾順著她的示意，看向那柄插在灰燼中心的螺旋劍。
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激活這個地方的，也想起了斯卡萊特是如何通過它為眾人恢復力量。
這柄劍，這團火，是這里的核心。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惶恐與不安邁步走上前。
當他的指尖觸碰到溫熱的劍柄時，一種奇妙的感覺涌入腦海。
那不是文字，也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純粹的意念，一個清晰無比的地圖。
地圖上只有兩個光點。
一個是他現在所處的“傳火祭祀場”。
而另一個，則標記著一個他從未聽過的名字——“洛斯里克高墻”。
沒有猶豫的時間。
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
凱爾閉上眼睛，將意念集中在那個新的光點上。
下一刻，篝火的烈焰沖天而起，將他的身影完全吞沒。
光芒散去，他已消失無蹤。
……
墓園的入口處，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那十二名曾經的王國近衛(wèi)軍，如今已經變成了不知疲倦的活尸。
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沖向庭院的霧門，發(fā)出無意識的嗬嗬聲。
門后傳來短暫的兵器交擊與慘叫。
然后篝火旁光芒連閃，十二個身影重新出現，摔倒在地，接著又麻木地爬起來，重復著沖鋒與死亡的輪回。
永無止境。
瓦列里烏斯站在一旁，面如死灰。
他看著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部下在這場荒誕的鬧劇中被反復碾碎靈魂。
這比死亡本身，更加殘忍。
“我們不能一直在這里耗下去。”
費莉西亞終于失去了耐心，她用法杖的末端不耐煩地點著地面。
“這個循環(huán)毫無意義，我們得不到任何新的情報?！?/p>
斯卡萊特抱著那把樸素的闊劍，從一塊墓碑的陰影里走了出來。
她沒有看瓦列里烏斯，也沒有看那些活尸，而是徑直走向了那團作為重生點的篝火。
“怎么，你想親自去死幾次試試？”費莉西亞挑了挑眉。
斯卡萊特沒有理會她的嘲諷。
她停在篝火前，篝火的火焰在她冰藍色的瞳孔中跳動。
原本只是單純燃燒的火焰中，此刻卻浮現出幾行新的、由灰燼構成的古老文字。
費莉西亞也注意到了變化，她湊了過去，輕聲念出聲來。
“擊敗守衛(wèi)之人，可前往祭祀場?！?/p>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恍然。
“原來如此，是通行許可?！?/p>
費莉西亞看向依舊陷在痛苦中的瓦列里烏斯，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喂，圣騎士大人。還要繼續(xù)在這里為你部下的‘榮耀’默哀嗎？那個B級小兵可早就通關走人了?！?/p>
這句話像一根針刺中了瓦列里烏斯。
他猛地抬頭，看向費莉西亞和斯卡萊特。
斯卡萊特已經伸出手，按向了篝火。
她的身影在火焰中扭曲、消散。
“看來，我們被那個‘新手’甩在后面了呢?！?/p>
費莉西亞輕哼一聲，也跟著將手伸進了篝火，消失不見。
空地上只剩下瓦列里烏斯和那些依舊在重復死亡的活尸，以及遠處嚴陣以待的近衛(wèi)軍。
他閉上眼睛，騎士的驕傲與圣光的教義在他心中劇烈地沖突、崩塌。
最終，他睜開眼，對著副官下達了沙啞的命令。
“原地駐守，等我消息?！?/p>
說完，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那團吞噬了他兩位同伴的篝火，伸出了顫抖的手。
……
當凱爾的意識重新凝聚時，他發(fā)現自己身處一個狹小、陰冷、滿是灰塵的石室里。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味。
他推開面前沉重的木門。
“吱呀——”
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呻吟，外界的光線與一陣冰冷的風瞬間涌了進來。
凱爾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
當他完全適應了光線，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間，他徹底呆住了。
他正站在一道難以想象的宏偉城墻之上。
這道墻壁高聳入云，由巨大的灰白石塊砌成，堅實得仿佛能抵御時間的侵蝕。
墻體向著兩側無限延伸，直至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際線盡頭。
腳下是萬丈深淵，遠處的城市輪廓在稀薄的云霧中若隱若現。
而在那更遙遠的地方，一座巍峨的城堡矗立于群山之巔，無數尖頂刺破蒼穹，在昏黃的暮色下勾勒出壯麗而孤寂的剪影。
這……就是洛斯里克？
然而，真正讓凱爾感到靈魂戰(zhàn)栗的并非這鬼斧神工般的建筑。
而是在這城墻之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他們全都穿著破爛的衣物，身體干癟得如同風干的尸骸。
這是成千上萬的活尸。
但他們沒有攻擊，沒有嘶吼，甚至沒有移動。
他們全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朝著遠處那座宏偉的城堡跪拜著。
仿佛在進行一場沉默而絕望的朝圣。
整個世界安靜得只剩下風聲。
凱爾感覺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塵埃。
他為了復仇而來，為了搞清楚自己身上的詛咒而來。
但站在這里，面對這史詩般蒼涼的景象，他個人的恩怨，個人的生死，忽然變得無足輕重。
……
光芒一閃，斯卡萊特、費莉西亞和瓦列里烏斯三人，相繼出現在傳火祭祀場的大殿中央。
這里和他們離開時有些不同。
空氣中似乎少了一絲死寂，多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活性”。
此時那個B級冒險者凱爾已經不見了。
斯卡萊特則徑直走向中央的篝火。
她將手按向那柄螺旋劍。
果然和墓園的篝火一樣，意念中浮現出了傳送的地點。
“傳火祭祀場”。
“洛斯里克高墻”。
“他去了高墻?！彼箍ㄈR特吐出幾個字，言簡意賅。
瓦列里烏斯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看著這個殘破的殿堂，看著那個自稱防火女的眼罩女性，看著那個依舊在臺階上散發(fā)著頹廢氣息的灰心騎士。
這里的一切都違背他的認知，但相比于外面那個讓他的部下永陷輪回的地獄，這里……竟然讓他感到一絲安寧。
“一個B級冒險者居然走在了我們前面。”
費莉西亞的聲音里聽不出情緒，但瓦列里烏斯能感覺到她語氣下的波瀾。
“我們怎么辦？”瓦列里烏斯終于開口，他問的不是費莉西亞，而是斯卡萊特。
不知不覺間，這個隊伍的核心已經從他和費莉西亞，轉移到了這個從始至終都最冷靜、最專注的女人身上。
斯卡萊特從篝火旁站起身，掂了掂手中的闊劍。
“跟上去?！?/p>
她的回答沒有任何遲疑。
“有意思的地方，不能讓他一個人占了?！?/p>
說完她再次將手按向螺旋劍，選擇了“洛斯里克高墻”。
費莉西亞哼了一聲，似乎對斯卡萊特的擅自決定有些不滿，但還是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身影消失在火焰中。
只剩下瓦列里烏斯一人。
他看了一眼那五座空王座，又想起了外面那十二個無法解脫的靈魂。
凱爾打破了循環(huán)，向前走了。
而他的部下還困在原地。
或許，前進才是唯一的出路。
理解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才能找到拯救他們的方法。
瓦列里烏斯深吸一口氣，也觸摸了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