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那一瞬間按下了靜音鍵。
周圍親戚的嬉笑聲、祝福聲、杯盤碰撞的清脆聲響，全都潮水般退去。
只剩下我那句清晰得近乎殘忍的許愿，在酒店奢華的水晶吊燈下，盤旋，回響。
“我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小房間。”我甚至還保持著雙手合十的姿勢，
臉上掛著標準得體的微笑。十八歲，成年了，我終于有膽子，在這樣的場合，
扔下這顆蓄謀已久的炸彈?？諝饽塘恕Ｏ褚粔K被瞬間凍住的鐵。離我最近的三嬸，
臉上的笑容僵在嘴角，夾著一塊排骨的手懸在半空，忘了是該放進嘴里，還是擱回盤里。
“啥？”她像是沒聽清，又像是不敢相信。“小棠這孩子說啥呢？
”更遠一些的親戚開始交頭接耳，聲音壓得極低，卻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針，
扎在我爸媽的神經(jīng)上?！皼]有自己的房間？”一個聲音不大不小地冒了出來，
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訝?！斑@……這么大的姑娘了，總得有個隱私吧？”“就是啊，
她還是獨生女呢，我家那倆皮猴子，我們兩口子寧愿睡客廳，
也得給他們一人搗鼓出一間房來啊！”我看見了。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了。
我爸那張因為剛剛敬酒而泛著紅光的臉，瞬間，那紅色就從喜慶變成了鐵青。
他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手里的酒杯被他攥得咯吱作響。我媽的反應(yīng)更快，
她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那驚慌失措的眼神，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刺了一下。
但我沒退縮。我甚至還笑著，迎著那些探究、同情、或是看熱鬧的目光，慢悠悠地，
一字一頓地重復了一遍?！皼]錯，我就是沒有自己的房間?！蔽揖褪悄莻€，
在你們所有人眼中，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我就是那個，
你們嘴里“別人家的孩子”。我就是那個，連一間屬于自己的屋子都沒有的，可憐蟲。
“她……她開玩笑呢！”我爸終于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話，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他像個蹩腳的演員，努力地想把這場戲給圓回來?！拔覀兗揖瓦@么一個寶貝閨女，三套房子，
還能少了她一個房間不成？”三套房子？我心里冷笑一聲。
一套是現(xiàn)在我們住的老破小兩居室。一套是鄉(xiāng)下奶奶的老房子，早就沒人住了，半塌不塌的。
還有一套，是寫在舅舅名下的，給我那寶貝表弟準備的學區(qū)房。哪一套，有我的立足之地？
“小棠！你瞎鬧什么！”我媽急了，她一邊朝我瘋狂使眼色，一邊伸手想來拉我。
那眼神里的警告和懇求，幾乎要溢出來?！翱?！快重新許個愿！
”我心里那根緊繃了十幾年的弦，在這一刻，徹底崩斷了。我輕輕嘆了口氣，
收起了臉上所有的笑意，板起一張從未有過的嚴肅面孔?！鞍郑瑡?。”我鄭重地看著他們，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全場再次安靜下來?！拔叶际藲q了。”“我成年了。”“我是真的，
真的，特別想要一個屬于我自己的，私人的，獨立的空間?！蔽葑永?，死一般的寂靜。
親戚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的表情復雜到了極點，那偷偷瞟向我爸媽的眼神，
像是在看一出年度荒誕大戲。體制內(nèi)雙職工。家境優(yōu)渥。表面上寵女如命。結(jié)果呢？
居然連一間房，都舍不得給自己的親生女兒。這簡直比“皇帝沒穿衣服”還要滑稽。
“哇——”一聲凄厲的哭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是奶奶。她坐在主位上，
突然用手拍著大腿，嚎啕大哭起來?！岸际俏业腻e?。∈俏疫@個老不死的，
占了我孫女的房間?。 薄拔乙话涯昙o了，成了孩子們的拖累，成了家里的罪人??！
”她哭得聲嘶力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心里猛地一揪。
說不難受是假的。奶奶對我，一直算不上熱絡(luò)，甚至有些冷淡。但畢竟，
我們倆在同一張床上，擠了整整十二年。她的呼嚕聲，她的磨牙聲，
她半夜起床窸窸窣窣的動靜，都刻進了我的青春里。我看著她瘦小的身軀在椅子上抖動，
心里突然涌上一絲猶豫。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我是不是，把所有人都逼到了絕境？
就在我遲疑的那一秒。“啪?。?！”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臉上。
整個世界，先是嗡的一聲巨響，隨即又陷入了死寂。我被打懵了。臉頰上，是火燒火燎的疼，
疼得我耳朵里都在嗡嗡作響。我爸站在我面前，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他指著我的鼻子，因為極度的憤怒，聲音都在發(fā)抖?！皼]出息的東西！
”“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剛考上個破大學，就長本事了？翅膀硬了？
開始嫌棄你奶奶了！”“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女！”他說著，揚起手又要打下來。“哎！老林！
你干什么！”“有話好好說?。 蔽覌尯蛶讉€親戚尖叫著撲了上去，死死地抱住我爸的胳膊。
“小棠，小棠你沒事吧？”我媽慌亂地看著我紅腫的臉，眼里全是擔憂和心疼。
她說：“小棠，有話咱回家說，?。炕丶艺f，爸媽怎么可能不答應(yīng)你呢？”回家說？
又是回家說。從小到大，這句話我聽了無數(shù)遍。每一次的抗議，每一次的訴求，
都被這句話輕飄飄地擋了回來。然后，就沒有然后了。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嘴巴張了張，
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其實，我曾經(jīng)，短暫地擁有過一個屬于自己的房間。很短暫。
就在我六歲那年，爺爺因為肺癌去世了，奶奶就被我爸從鄉(xiāng)下接到了我們家。那是個夏天，
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們家的房子不大，是單位分的舊樓，兩室一廳。一間我爸媽住。另一間，
原本是我的。那是我小小的王國。墻上貼著歪歪扭扭的卡通貼紙，小床上堆滿了毛絨玩具，
書桌上是我畫的彩虹和太陽。奶奶來的那天，我媽一邊收拾我的東西，
一邊溫柔地對我說：“小棠，奶奶來了，以后奶奶跟我們一起住，好不好呀？”我點點頭。
“那奶奶年紀大了，一個人睡不習慣，你陪奶奶一起睡，好不好呀？
”我那時候還不太懂這意味著什么，只是覺得，房間里多了一個人而已?？珊芸?，
我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我的小床被換成了一張硬邦邦的大床。我的玩具箱被挪到了客廳的角落，
上面堆滿了奶奶的各種瓶瓶罐罐，散發(fā)著一股奇怪的中藥味。我的書桌，
成了奶奶放收音機和老花鏡的地方。墻上的貼紙，也被奶奶以“花里胡哨，晃眼睛”為由，
一張一張，親手撕掉了。我的王國，一夜之間，淪陷了。我開始抗議。我哭，我鬧，我打滾。
“我不要和奶奶睡！我要我自己的房間！”可換來的，永遠是我爸媽一笑了之的敷衍。
“你和奶奶都是女孩子，有啥不方便的？”我爸總是這樣說，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
“你東西又不多，你看，我們還給你多打了幾個大柜子，這不都能放下嗎？
”我媽總是這樣勸我，眼神里充滿了“你要懂事”的暗示。可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柜子！
我想要的是一片凈土！一個可以不用小心翼翼，可以隨心所欲，
可以完完全全屬于我一個人的地方！一個地方，
里面放的不是奶奶的各種營養(yǎng)品和那些洗得發(fā)灰的舊衣服，而是我喜歡的漫畫，我的手辦，
我的少女心事！可是，沒有。十二年了。奶奶睡覺打呼嚕，聲音像是拉風箱。她還磨牙，
咯吱咯吱的，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她年紀大了，一晚上要起夜好幾次，開燈，關(guān)燈，
沖廁所的聲音，總能把我從淺淺的夢里驚醒。我常常睡不好。白天上課，眼皮就像灌了鉛，
老師在講臺上講什么，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我跟爸媽抱怨過無數(shù)次。
他們的回答永遠是：“小孩子家家，哪來那么多毛??？”“你就是學習壓力太大了，想太多。
”“忍一忍就過去了?！敝钡礁呖寄侨臁Ｎ胰松凶钪匾娜?。二叔大發(fā)慈悲，
終于把奶奶接去他家住了幾天。那三天，我睡得天昏地暗。那是我十二年來，
睡得最香甜的三天。我以為，我的苦日子終于熬到頭了。我甚至已經(jīng)開始偷偷規(guī)劃，
要把房間怎么布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我要買一張粉色的公主床，帶蕾絲蚊帳的那種。
我要在墻上掛滿我喜歡的樂隊海報。我還要邀請我最好的朋友，來我的新房間里開睡衣派對。
結(jié)果呢？高考最后一科的結(jié)束鈴聲剛剛響起，我爸的電話就打來了。“閨女，考完了吧？
你二叔晚上有事，我跟你媽現(xiàn)在去把他那兒，把你奶奶接回來了啊?！蔽业拿缐?，瞬間，
碎得像一地玻璃碴子。那一刻，我心里的某個角落，徹底涼了。我甚至卑微到什么地步？
我拉著我媽的衣角，近乎哀求地說：“媽，要不……你們在廁所，或者廚房，或者陽臺，
給我隔一個小小的隔間也行?！薄爸灰苡袀€門，能讓我自己待著，就算又小又擠，
味道有點難聞，我都愿意?！闭娴?。我都愿意?？墒俏覌屄犕?，居然笑了。
她用那種看小孩子無理取鬧的眼神，寵溺地，又帶著一絲嗔怪地盯著我?！吧甸|女，
說什么胡話呢?！薄澳闶俏覀兗业膶氊惛泶瘢趺茨茏屇闼瘞鶑N房呢？
這要是讓外人知道了，多丟人啊?！蔽野诌€在旁邊嬉皮笑臉地摸著我的頭。“就是，傻孩子，
要是我那些同事知道，我這個教導主任的女兒，在家里睡廁所，
他們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看。他們擔心的，從來都不是我會不會委屈。
而是他們自己的面子。他們身為“模范父母”的光環(huán)。我知道，靠我自己，再怎么抗議，
再怎么卑微，都沒用了。所以今天，在我的成人禮上，我決定賭一把。破釜沉舟。把這件事，
徹底攤在所有親戚面前。我想，也許，被這么多人看著，議論著，他們會為了面子，
心軟一次。給我弄一個，哪怕是小小的房間。我到底算不算是一個不切實際的要求？
酒店里吵吵嚷嚷，像一鍋沸騰的粥。我爸的眼睛通紅，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死死地瞪著我。
那眼神里的怒火，仿佛再給我一巴掌，都解不了他的氣。我媽和幾個親戚還在拉著他，
嘴里不停地勸著什么。我聽不清。耳朵里嗡嗡作響，臉上火辣辣地疼。我捂著臉，
像一個逃兵，狼狽地沖出了酒店。晚夏的風，帶著一絲燥熱，吹在我的臉上。
吹得我發(fā)燙的臉頰，漸漸冷卻下來。也吹得我那顆亂糟糟的心，清醒了一些。但心里，
還是像被挖空了一塊，帶著鈍鈍的難過。路邊的萬家燈火，一盞一盞，次第亮起。
每一扇窗戶后面，似乎都有一個溫暖的故事。唯獨我，像個無家可歸的幽魂。
手機“嗡”地震動了一下。是一向跟我關(guān)系算不上親近的表姐，劉菲。
她發(fā)來一條消息：【小時候，我可真羨慕你。】【羨慕你爸媽都是體制內(nèi)的，工作穩(wěn)定，
收入又高。哪像我爸媽，起早貪黑擺個小攤，賺那點辛苦錢，光是供我吃飽穿暖，
都緊巴巴的?！课铱粗聊簧系淖?，扯了扯嘴角。確實。從小到大，我穿的，
永遠是商場里最新款的裙子。我上的，永遠是市里口碑最好的補習班。
我爸媽在學習和生活上，對我從來沒有過一絲一毫的吝嗇。當別的同齡人還在抱怨，
因為有了弟弟妹妹，零食和玩具都要分一半出去的時候。我甚至還暗自慶幸過。
慶幸自己是家里唯一的掌上明珠。是名副其實的，獨生女。所以，
對于家里沒有屬于我的房間這件事，我甚至一度給自己找過借口。也許，
爸媽真的有他們的難處。也許，是我太不懂事了。可他們的經(jīng)濟條件和能力，說白了，
別說給我弄個房間，就是再買一套房子，也根本不成問題。我沒回她消息。手機又震了一下，
劉菲又發(fā)過來一條。【不過，我現(xiàn)在一點都不羨慕你了。想知道為什么嗎？
】我“啪”地一下，把手機關(guān)了。我不想知道。我不想聽任何這種帶著上帝視角的，
敲打我的話。我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座跨河大橋上。我扶著欄桿，
坐在了橋沿上。河水在夜色中，黑漆漆的，像一塊巨大的墨?？床磺逅?，到底藏著什么。
就像我，突然也看不透，我爸媽對我，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過了不知道多久，
耳邊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我沉浸在自己的迷茫里，完全沒注意到，
橋的對面，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手電筒的光柱在我身上晃來晃去?！肮媚?！姑娘！
你別想不開??！”“有什么事好好說！千萬別做傻事！”我正發(fā)懵，突然，
我媽那帶著哭腔的，無比扎眼的聲音，穿透了人群?！靶√?！我的女兒啊！你快下來?。?/p>
”“小棠！我們早就決定給你換大房子了！真的！只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p>
你快下來好不好？”我爸也沖了過來，眼眶通紅，他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面，“啪啪”地，
開始拼命扇自己的臉?！笆前职植缓?！爸爸不該打你！爸爸混蛋！爸爸是一時沖動?。?/p>
”我：“……”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才發(fā)現(xiàn)我坐的這個位置，離河面確實挺近的。
只要再往前伸伸腿，可能就真的掉下去了。我這是……被當成要跳河自盡的了？
一個驚天大烏龍。我趕緊手忙腳亂地向警察叔叔道歉，解釋這純屬誤會。然后快步下了橋。
我剛一落地，我爸媽就瘋了一樣地撲了上來，一左一右，將我死死地抱住。那力道，
緊得好像我是他們失而復得的絕世珍寶?！靶√模銍標缷寢屃?！
你永遠是爸爸媽媽最愛的寶貝?。 薄皩?！我們明天就去！明天就去看新房子！
馬上就定下來！”他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被他們勒得有點喘不過氣。我沒多解釋。
心里甚至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一個誤會，真的能換來一個屬于自己的房間。那讓他們，
誤會一次，又何妨呢？除了房間這件事，我爸媽對我其他方面，確實是無可挑剔的。
為了“安撫”我受傷的心靈，他們倆破天荒地，帶我又去吃了一頓宵夜。是我最愛吃的，
那家要排隊很久的麻辣火鍋。熱氣騰騰的紅油鍋底，在我面前翻滾著。
我爸媽其實都吃不了辣，一聞到那味兒就嗆得咳嗽。但他們還是帶著笑，無比溫柔地，
看著我大快朵頤。一個不停地給我倒飲料。“慢點吃，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一個拿著紙巾，細心地幫我擦去嘴角的油漬?！翱次覀冮|女，吃得多香?！蔽覀冐?，
看起來，就像是這個城市里，最幸福最普通的一家三口。我，是他們捧在手心里的，
獨一無二的小寶貝。隔壁桌的幾個同齡女生，甚至還對我投來了毫不掩飾的羨慕目光。
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又一次感受到了，來自爸媽那濃得化不開的愛意。我甚至有點恍惚。
覺得晚上在酒店里發(fā)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夢醒了，就都好了。我?guī)е环N，
終于熬過苦日子的滿足感，和一絲小小的，勝利者的不服氣，重新打開手機，回了劉菲一句。
【我爸媽決定給我們家換大房子了，三室一廳的，你，繼續(xù)羨慕去吧。】我仿佛能看到，
手機那頭的劉菲，該是怎樣一副紅著臉，被噎得說不出話的表情。我想，這一次，我贏了。
心里，卻又升起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后悔。覺得自己今天太沖動，太不懂事，
讓爸媽在那么多親戚面前，下不來臺。其實，他們早就打算換房子了。他們心里，
一直是在替我考慮的。我真是個，被寵壞了的壞孩子。晚上回到家，
奶奶已經(jīng)被小叔臨時接走了?？伤姆块g里，她的衣服，她的生活用品，
都還整整齊齊地擺在那里。我知道，她還會回來。這里，依舊是她的“長住久安”之所。
但沒關(guān)系了。我對自己說。再忍一陣子。我已經(jīng)忍了十二年，不差這最后幾個月了。黎明，
已經(jīng)不遠了。那幾天，我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我終于，暫時地，
擁有了一個完完全全屬于我自己的小房間。我反鎖上門。一邊開著外放刷著沙雕視頻，
一邊抱著冰鎮(zhèn)可樂，毫無顧忌地笑出豬叫。吃完的零食袋子，喝完的飲料瓶，
想扔哪兒就扔哪兒。反正第二天早上再一起收拾就行。我穿著最清涼的吊帶短褲，
把腳毫無形象地搭在書桌上，晃來晃去，完全不用擔心會走光的問題。
我甚至從書柜最底層的角落里，翻出了高中時，隔壁班那個籃球打得最好的男生，
偷偷塞給我的，那封帶著淡淡檸檬洗衣粉味道的告白紙條。我毫不顧忌地，把它拿出來，
一個字一個字地，大聲念給自己聽。那種感覺，爽爆了。第二天去看房的時候，
我比我爸媽還要興奮。他們看中的那個新樓盤，確實很不錯。環(huán)境清幽，
綠化做得像個小公園，據(jù)說還自帶社區(qū)食堂和老年活動中心，特別適合養(yǎng)老。不過，
也正因為這個小區(qū)地段好，價格又相對親民，所以賣得特別快。我們?nèi)タ吹臅r候，銷售員說，
就只剩下最后幾套三居室和兩居室了。有一套三居室，戶型挺好的。樓層不高不低，
三個房間都方方正正的，很寬敞。唯一的不足，就是連廊設(shè)計，其中一個次臥的采光，
可能會稍微差一點。我小心翼翼地，偷偷觀察著我爸媽的表情，心里有點緊張。
生怕他們臉上，會露出哪怕一絲絲的不滿意。幸好，他們臉上沒什么明顯的神色。
我這才悄悄松了口氣。我像一只快活的小鳥，在那個最小的房間里，開心地轉(zhuǎn)著圈。這里！
這里正好可以放我的粉色公主床！那里！那里可以放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衣柜，
專門用來掛我那些漂亮的漢服和洛麗塔裙子！再也不用擔心，
奶奶那些深色系的衣服摻雜進來，顯得格格不入。還有這個飄窗！
上面可以擺滿我心愛的手辦和盲盒！再也不用害怕，奶奶眼花繚亂，
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會不小心把它們給碰倒摔壞了。銷售看我這么喜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