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館的喧囂與汗水氣息仿佛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四個月的時間在緊繃的弦上悄然滑過,轉眼便到了校長規(guī)定的“休整周”。
昂熱站在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沐浴在夕陽光輝下的卡塞爾學院。他撤掉了所有訓練。大戰(zhàn)在即,弦繃得太緊易斷,必要的放松與心態(tài)調整,同樣是斗戰(zhàn)準備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
整個學院彌漫著一種大戰(zhàn)前奇異的寧靜,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短暫的、令人屏息的平和。
這份寧靜很快被一則消息打破,并迅速點燃了學生們壓抑的社交熱情——學生會主席凱撒·加圖索,將在安珀館為他的女友,也是他認定的未婚妻,陳墨瞳(諾諾),補辦因高強度訓練而耽擱的生日晚宴。
邀請函如同雪片般飛向學院的每個角落。
凱撒的決定帶著加圖索家族繼承人特有的氣度與深思熟慮。他邀請了全校師生,包括獅心會會長楚子航。這一個月在地獄特訓中的并肩訓練(或者說共同挨打),讓兩人之間那種針鋒相對的僵硬感消融了不少。
凱撒承認,楚子航的堅韌與純粹值得尊重。更重要的是,如果邀請所有人而唯獨排除楚子航,那將是一種極其缺乏紳士風度的行為,不符合他的驕傲。至于楚子航是否會來?凱撒優(yōu)雅地表示,那是他的自由。
303寢室里,路明非和芬格爾對著邀請函面面相覷。
“師弟,去不去?”芬格爾叼著根能量棒,含糊不清地問。
“去!干嘛不去?白吃白喝的機會!”路明非眼睛一亮,“聽說安珀館的龍蝦不限量供應!”
“有道理!”芬格爾一拍大腿,“那咱們得弄套像樣的行頭,晚宴要求必須穿著正裝。”
于是,兩個家伙跑到西裝店租了兩套勉強合身的“人模狗樣”的禮服。
路明非的是深灰色,芬格爾則選了件略顯騷包的酒紅色。當他們穿著租來的行頭,略顯局促地出現(xiàn)在燈火輝煌、衣香鬢影的安珀館門口時,活像兩只誤入天鵝湖的呆頭鵝。
安珀館內(nèi)部被布置得奢華而浪漫。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光芒,悠揚的古典樂在空氣中流淌。
穿著華美晚禮服的女孩們和西裝革履的男孩們?nèi)齼蓛删墼谝黄穑吐曊勑?,舉止間盡顯這所貴族學院的優(yōu)雅底蘊。
凱撒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禮服,金發(fā)耀眼,如同太陽神阿波羅。他挽著今晚的主角諾諾。
諾諾身著一襲簡潔卻極具設計感的暗紅色禮服裙,襯得她肌膚勝雪,明艷照人,像一朵盛放的紅玫瑰。
路明非和芬格爾擠過人群,直奔主題——長條餐桌上堆成小山的波士頓龍蝦。兩人抄起盤子,毫不客氣地開始了饕餮之旅,刀叉與蟹鉗碰撞的聲音格外清脆,與周圍的優(yōu)雅格格不入。什么音樂?什么舞蹈?在美食面前都是浮云。
“嘿,師姐!生日快樂!”路明非吃得滿嘴油光,還不忘從他那租來的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一個包裝略顯廉價的盒子,“生日禮物!”
諾諾帶著點好奇接過來,在凱撒也投來目光的注視下拆開。里面躺著一個造型賤兮兮的卡通鬧鐘。
路明非嘿嘿一笑,按下一個按鈕。鬧鐘頂上的蓋子“啪”地彈開,兩只小小的、畫風簡陋的金屬小鳥冒了出來。一只鳥的喙上寫著“凱撒”,另一只寫著“諾諾”。
緊接著,鬧鐘“滴滴滴”地狂響起來,兩只小鳥像上了發(fā)條一樣,瘋狂地、高頻地、對著彼此猛啄,發(fā)出“篤篤篤”的聲響,那架勢活像兩只斗雞在激烈“接吻”。
諾諾:“……”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諾諾看著那兩只瘋狂互啄的鳥,再看看路明非那副“快夸我”的表情,嘴角抽搐了幾下,最終只能干巴巴地說:“……師弟,你真是……有心了。”她默默地把鬧鐘塞進了凱撒手里。
凱撒拿著那個還在“篤篤篤”響個不停的鬧鐘,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那兩只瘋狂的小鳥,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有趣。非?!鷦拥亩Y物,路明非。我很喜歡它,謝謝你的禮物?!彼踔涟阉旁诹伺赃呉粡埿A桌上,讓它繼續(xù)“啄”下去,成為晚宴一個獨特的背景音。
路明非和芬格爾相視一笑,繼續(xù)埋頭對付龍蝦,仿佛剛才送出一個“驚天動地”禮物的不是他們。
悠揚的舞曲適時響起,取代了之前的背景音樂。舞池瞬間成為了中心。成雙成對的男女學生滑入舞池,裙裾飛揚,姿態(tài)優(yōu)雅。路明非啃著龍蝦腿,目光掃過全場,最終停留在舞池邊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楚子航獨自坐在一張高腳凳上。他穿著一身合體的黑色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氣質冷冽。
但與周圍的熱鬧喧囂格格不入的是,他身邊空無一人,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與整個世界隔開。他手里端著一杯清水,冰藍色的眼眸平靜地看著舞池中旋轉的人群,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座沉默的冰山。
這時,一道溫婉的身影向他走去。是獅心會的蘇茜。她穿著一襲淡雅的藍色長裙,鼓起勇氣,在楚子航面前站定,微微屈膝,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臉上帶著期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會長,能……請你跳支舞嗎?”
楚子航的目光落在蘇茜臉上,眼神依舊平靜無波。他沉默了幾秒,然后緩緩搖頭,聲音低沉清晰:“抱歉,蘇茜。我不會跳舞。”
蘇茜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下,但隨即露出理解的微笑:“沒關系,會長?!彼缫杨A料到這個結果,只是心中那一點點微弱的希望促使她邁出了這一步。她微微欠身,優(yōu)雅地退開,回到了人群中。
路明非把最后一塊龍蝦肉塞進嘴里,擦了擦手,又整了整自己那身租來的西裝領子。他走到楚子航面前,擋住了他看向舞池的視線。
“師兄,”路明非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一個人在這兒多沒意思?走,跳舞去!”
楚子航抬眼看他,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我不會?!?/p>
“這有什么難的!我教你!”路明非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我跳女步,你跳男步!包教包會!”
楚子航剛想開口拒絕,路明非已經(jīng)搶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話頭:“師兄別急著拒絕!你先看我跳一段,感受一下氛圍,不難的!”說完,不等楚子航反應,路明非轉身,目光鎖定了人群中正與諾諾低語的凱撒。
路明非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在凱撒略帶詫異的目光下,伸出手,做出了一個標準的邀請手勢:“凱撒老大,賞臉跳支舞?”
凱撒愣了一下,隨即失笑,金色的眉毛高高挑起:“路明非,還沒跟男人一起跳過舞?!彼Z氣帶著調侃,但也有一絲好奇。
路明非毫不尷尬,反而上前一步,直接拉起了凱撒的一只手(這個動作讓諾諾瞬間睜大了眼睛,舉起了手機),臉上帶著促狹又認真的笑容:“那么不要錯過這個機會!而且,難道你不想看看楚師兄跳舞的樣子?錯過這個機會,下次可不知道什么時候了?!?/p>
這個理由……精準地戳中了凱撒的某種“惡趣味”。他看了一眼遠處依舊冰山般坐著的楚子航,又看了看眼前這個膽大包天的S級,嘴角勾起一個玩味的弧度:“……你贏了?!彼麅?yōu)雅地將另一只手搭在路明非腰側,接受了這個荒誕的邀請。
舞池中央,原本是俊男美女的天下。但當凱撒·加圖索和路明非這對奇特的組合步入舞池時,所有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過去。驚訝、好奇、忍俊不禁的表情在每個人臉上閃過。
音樂流淌,路明非竟真的主導了女步。他腳步輕盈流暢,引導清晰有力,身姿舒展間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
兩個男人,一個金發(fā)耀眼如太陽,一個黑發(fā)沉靜如夜色,身高相仿,氣場卻截然不同。他們隨著音樂旋轉、滑步、進退,動作竟出乎意料地協(xié)調而優(yōu)雅。
路明非的女步跳得毫不忸怩,反而有種灑脫的帥氣;凱撒的男步顯露出貴族式的從容。這奇異的組合非但沒有顯得滑稽,反而碰撞出一種獨特的、充滿力量與默契的美感。
諾諾興奮地舉著手機,咔嚓咔嚓拍個不停,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奇和笑意。一曲終了,舞池邊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和口哨聲,為這突破常規(guī)的精彩表演。
路明非松開凱撒,微微喘了口氣,再次走向角落里的楚子航。這一次,他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眼神卻無比認真:“師兄,看到了吧?不難的。有些東西啊,現(xiàn)在不學,等以后要用的時候再后悔,可就來不及了。來,跟我學,我保證,你以后一定用得上?!彼俅紊斐鍪?,掌心向上,帶著不容置疑的邀請。
楚子航看著路明非伸出的手,又看了看周圍注視的目光,包括凱撒那帶著鼓勵(或者說看好戲)的眼神,以及諾諾興奮的拍照姿態(tài)。他冰封般的臉上,似乎有極其細微的裂痕。他想起這一個月特訓中路明非展現(xiàn)的可靠,想起自由之日的強大,也想起剛才他和凱撒共舞時那份打破常規(guī)的灑脫。
猶豫僅僅持續(xù)了幾秒,楚子航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他將手中的水杯放在一旁,站起身,將自己的手放入了路明非的掌心。
“嗯?!币粋€簡單的音節(jié)。
路明非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立刻拉著楚子航步入舞池。新的舞曲響起,路明非耐心地指導著:“師兄,放松點,別繃那么緊。對,跟著我的腳步……左手放這里,右手抬高一點……好,邁步,左,右,左……轉身……”
楚子航的身體最初僵硬得像塊木頭,腳步也有些凌亂。但正如他在刀術訓練中展現(xiàn)出的驚人悟性,在路明非清晰而耐心的引導下,他很快找到了節(jié)奏。他的學習能力極強,一旦理解了步伐和動作要領,身體便迅速適應。
楚子航雖然表情依舊冷峻,眼神專注得如同在分析刀法,但他的動作逐漸變得流暢,與路明非的配合也越發(fā)默契。冰山在舞池中融化了一絲棱角,展現(xiàn)出一種別樣的、帶著冷峻美感的優(yōu)雅。諾諾的相機快門聲幾乎沒停過。
又一曲終了。路明非笑著放開了楚子航的手:“看,師兄,我說不難吧?跳得不錯!”楚子航微微頷首,雖然沒說話,但緊繃的嘴角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絲絲。
晚宴的氣氛被推向了高潮。越來越多的學生涌入舞池,隨著歡快的音樂旋轉。路明非功成身退,正想溜回食物區(qū),忽然——
“吱嘎——!”
一聲極其刺耳、如同鈍鋸在粗糙木頭上反復拉扯的聲音,突兀地撕裂了原本和諧優(yōu)雅的音樂!是小提琴!
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住了,驚愕地望向演奏臺。只見學院的首席小提琴手,那位來自俄羅斯的冰山少女零,緩緩放下了她心愛的樂器。她臉上沒有任何失誤的慌亂,依舊是一片冰冷的平靜。在眾人困惑的目光中,她從容地走下演奏臺,走到舞池邊緣一片相對空曠的地方。
她停下腳步,微微彎腰,脫下腳上那雙精致的小皮鞋,換上了一雙早已準備好的、閃著銀光的舞鞋。然后,她緩緩站直身體,挺直如松。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聚焦下,她微微屈膝,一手優(yōu)雅地提起長裙的一角,另一只手則微微抬起,掌心向下,懸停在身側,做出了一個古典而標準的、等待邀請的姿勢。如同冰雪女王的邀約。
整個安珀館瞬間陷入了絕對的寂靜。落針可聞。零的美是驚心動魄的,但她的冷更是深入骨髓。沒有人敢上前。這位冰山女王的氣場太過強大,那無聲的邀請更像是一種拒人千里的宣言。
芬格爾眼睛一亮!機會啊!他立刻挺直腰板(試圖顯得更高),捋了捋他那頭亂糟糟的金發(fā),努力做出最“端莊優(yōu)雅”的姿態(tài)(雖然效果堪憂),臉上堆起自認為最迷人的笑容,邁著自以為紳士的步伐,向零走去。
“尊……尊敬的零同學,”芬格爾在零面前站定,模仿著凱撒的姿態(tài),微微躬身,“不知我是否有幸……”他的話還沒說完。
零抬起那雙冰藍色的眼眸,目光平靜無波地掃過芬格爾的臉,然后落在他努力踮起腳也掩蓋不了的身高差上。她的聲音如同西伯利亞凍原上吹過的寒風,清晰而冰冷地吐出幾個字:
“你的身高不合適。”
芬格爾:“……”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垮塌,如同被霜打的茄子,整個人都蔫了下去,哭喪著臉,垂頭喪氣地、同手同腳地挪開了,背影寫滿了“生無可戀”。
路明非看著這一幕,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眼前的場景,與他記憶深處那條染血的時間線,那場同樣在喧囂中為他解圍的邀約,緩緩重疊。那時,也是她,踏著《一步之遙》的旋律,將他從窘迫中拉出,跳出了驚艷全場的探戈。
這一次,輪到他了。
路明非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沉靜而深邃。他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租來的、并不算多么高檔的西裝,撫平衣襟上細微的褶皺。然后,他邁開腳步,穿過寂靜的人群,走向那獨自站在空曠處的冰雪女王。
他的步伐不再有平時的隨意或跳脫,而是帶著一種沉穩(wěn)的節(jié)奏感,如同踏著無聲的鼓點。他走到零面前,停下。
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注視下,路明非微微躬身,動作標準而流暢,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帶著古老韻味的紳士禮。他的姿態(tài)謙恭而不卑微,目光平靜地迎上零那雙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冰藍色眼眸。
他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堅定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懸停在零那只微微抬起的手下方。
零的眼中似乎沒有任何波瀾,但路明非卻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松動。
她冰封般的唇角,似乎向上牽動了微不可察的一絲弧度?又或許只是光影的錯覺。她沒有絲毫猶豫,將自己那只戴著薄紗手套、冰涼纖細的手,輕輕放入了路明非溫暖的掌心。
就在這一刻,樂隊指揮仿佛得到了信號,指揮棒重重落下!
激昂、華麗、帶著致命誘惑力的小提琴前奏驟然響起!不是方才舒緩的舞曲,而是阿根廷探戈的靈魂——《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遙)!
路明非的手穩(wěn)穩(wěn)握住零的手,另一只手極其自然地、帶著不容置疑的引導力,輕輕扶住了零纖細而有力的腰肢。零的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瞬間回應,重心前傾,腳尖點地,擺出了探戈最具攻擊性的起勢。
音樂如潮水般涌來。兩人動了!
沒有試探,沒有過渡。第一步踏出,便是侵略如火!路明非的引導強勢而精準,每一個步伐都踩在節(jié)奏的刀刃上,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力量感。
零的回應則如同冰與火的交融,冰冷的外表下是奔涌的巖漿。她的跟隨迅捷如電,每一個旋轉、每一次踢腿、每一次甩頭都充滿了爆發(fā)力與冷艷的美感。她的長裙隨著激烈的動作翻飛,裙擺劃出一道道凌厲而優(yōu)美的弧線,如同戰(zhàn)場上綻放的銀色刀光。
全場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釘在舞池中央那對身影上。如果說剛才路明非與凱撒、楚子航的共舞是打破常規(guī)的奇觀,那么此刻他與零的探戈,則是一場純粹的藝術與力量的巔峰演繹!他們的身體時而緊密貼合,仿佛一體;時而又驟然分開,眼神在空中激烈碰撞,帶著無聲的角力與致命的吸引。
路明非不再是指導楚子航時的耐心導師,他化身成探戈中掌控節(jié)奏的王者,每一個眼神、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引領。
而零,這位冰山女王,在狂野的探戈節(jié)奏中徹底釋放,她的冷艷與熱情在旋轉跳躍間達到了完美的平衡,如同冰山上燃燒的火焰。
他們的舞步充滿了戲劇性的張力,每一個停頓都蓄滿力量,每一次爆發(fā)都精準地刺穿音樂的高潮。汗水從路明非的額角滑落,零白皙的臉頰也染上了運動后的紅暈,但他們的眼神卻無比專注,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和腳下這片舞池。
路明非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冰涼觸感和那具身體蘊含的驚人力量,在旋轉的間隙,他微微低頭,靠近零的耳畔,用只有兩人才能聽清的低語說道:
“每次聽到這首《一步之遙》,總會想起《聞香識女人》里,弗蘭克中校最后的探戈。那舞蹈是他走向毀滅前,對生命最后的、最熱烈的擁抱。他借著主導一個陌生女子的舞步,短暫地重新握住了命運的韁繩,哪怕只是幻覺……就像我們此刻。”路明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喟嘆和共鳴。
零的舞步?jīng)]有絲毫紊亂,冰藍色的眼眸深處卻似乎有極其復雜的情緒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抓不住。她沒有回應,只是腳下踏出的步伐更加凌厲決絕,仿佛要將所有情緒都宣泄在這狂舞之中。
音樂走向最終的高潮!零的身體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的銀色陀螺,開始了令人目眩神迷的高速旋轉!一圈、兩圈、三圈……她的裙擺隨著旋轉徹底飛揚起來,在燈光下幻化成一朵層層疊疊、璀璨奪目的巨大銀花!裙裾上的亮片反射著無數(shù)光點,如同星河傾瀉!這是探戈中最具視覺沖擊力、也最考驗舞者平衡與控制力的標志性動作——3600°旋轉!
當最后一個音符如同嘆息般落下時,零的旋轉也精準地、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路明非的臂彎之中。她的身體微微后仰,形成一個優(yōu)美的拱形,頭向后仰起,淡金色的長發(fā)如同瀑布般垂下。路明非穩(wěn)穩(wěn)地托著她,微微躬身,兩人保持著這個充滿張力與美感的結束造型。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隨即,雷鳴般的掌聲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安珀館!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瘋狂地鼓掌、喝彩,臉上充滿了激動與震撼。這已不是簡單的舞蹈,而是一場令人靈魂顫栗的表演!
路明非輕輕將零扶起,讓她站穩(wěn)。他沒有像上次那樣脫口而出“愛卿免禮平身”的玩笑話。他后退一步,再次面向零,動作流暢而鄭重地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舞蹈結束禮。腰背挺直,姿態(tài)優(yōu)雅,帶著對舞伴最深的敬意。
然后,他抬起頭,目光深深望進零那雙仿佛蘊藏著千年冰雪與星光的冰藍色眼眸。喧囂的掌聲似乎在這一刻被屏蔽,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低沉而清晰的聲音,緩緩說道:
“你在等你的小魔鬼,我在等我的小怪獸。我們都是孤獨的人,我們都在等待著救贖?!?/p>
路明非的語氣異常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如同誓言。
“相信我,零。這一次,我會把我弟弟帶回來的?!?/p>
零靜靜地站在那里,如同冰雕。她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冰封的眼眸深處,仿佛有極其細微的漣漪蕩開。她看著路明非,看了足足有三秒鐘。最終,她沒有回應一個字,只是極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點了一下頭。
隨即,她轉身,如同冰雪消融于月光,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喧囂的舞池中央,重新走回那片屬于她的寂靜角落。留下路明非獨自站在掌聲的海洋中,感受著掌心殘留的冰涼,和那句承諾沉甸甸的重量。
安珀館的燈光依舊璀璨,音樂再次響起,人們重新投入歡樂。但剛才那驚鴻一舞的回響,那句低語中的沉重與決心,已深深烙印在零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