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臨是契約婚姻,三個月后他將去國外繼承家業(yè)。
所有人都說我是他應付家族催婚的工具。直到我在書房發(fā)現(xiàn)他珍藏的高中照片——是我。
照片背后寫著:“第1024次祈禱成為你的同桌。”他前女友回國那天,我主動收拾行李。
江臨卻死死攥住離婚協(xié)議,聲音嘶?。骸澳惝斈隂_進火場救我時,怎么不逃?
”我愣?。骸澳悴皇钦f……忘了救命恩人是誰?”醫(yī)院突然打來電話:“江先生,
老夫人病情惡化,堅持要見孫媳……”江臨紅著眼把我抵在墻角:“奶奶說,
當年給我繡平安符的女孩,右手有疤?!彼澏吨鴵嵘衔沂滞蟮臒齻骸艾F(xiàn)在,
你還想逃去哪?”民政局那盞白慘慘的燈,晃得人眼睛發(fā)酸。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和陳舊紙張混合的沉悶氣味。工作人員機械地遞過兩張表格,
圓珠筆尖劃過紙面,發(fā)出單調(diào)的“沙沙”聲,像在給這樁交易敲定最后的音符?!澳蟹剑?/p>
這里簽字?!惫ぷ魅藛T的聲音平淡無波。江臨就在我旁邊。他微微傾身,
側(cè)臉線條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冷硬,下頜線繃得很緊。他接過筆,沒有看我一眼,
利落地在指定位置簽下名字。那姿態(tài),那速度,和他平時簽動輒上億的商業(yè)合同,
恐怕沒什么兩樣。筆尖劃過紙張的力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果斷,干脆得近乎無情。
我心里那點微不可察的漣漪,瞬間被這干脆凍成了冰碴。輪到我了。
冰涼的塑料筆桿硌著指尖,我吸了口氣,筆尖懸停在表格上方,
落筆時卻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名字最后一筆拖出一條難看的、歪斜的小尾巴。真沒出息,
林晚。我暗自唾棄自己。三個月而已,一場心知肚明的戲,演完就散場,矯情什么?
走出民政局大門,深秋的風裹挾著涼意撲面而來,刮在臉上有些刺疼。
江臨的黑色賓利就停在路邊,線條冷硬,像個沉默的金屬匣子。司機早已拉開車門,
恭敬地候著。“地址發(fā)你了?!苯R的聲音在風里傳來,和他的人一樣,沒什么溫度,
“鑰匙在物業(yè)?!彼D了頓,似乎想說什么,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深,
像古井里投下的一顆小石子,看不見底。但最終,他只是移開視線,簡短地交代,
“我還有事,你先過去。”“好。”我應了一聲,聲音輕得像飄散的落葉。
看著他彎身上了另一輛車,絕塵而去,只留下汽車尾氣的味道混在風里。
我捏緊了手里那本薄薄的、同樣沒什么溫度的紅本子,指尖傳來的觸感堅硬而陌生。
這就……開始了?江臨準備的“新房”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頂樓公寓。推開厚重的入戶門,
一股空曠冰冷的氣息瞬間將我包圍。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華燈初上,霓虹閃爍,流光溢彩,
卻一絲暖意也透不進來。腳下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我孤零零的身影,
偌大的空間里回蕩著我一個人的腳步聲。一切都嶄新、奢華、纖塵不染,
像一個精心布置卻無人居住的樣板間。空氣里只有昂貴的香氛系統(tǒng)散發(fā)出的、冷冽的雪松味,
聞久了,只覺得空曠的寒意直往骨頭縫里鉆。我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玄關(guān),
像個突兀的闖入者。我把它推進主臥對面的客房,開始沉默地整理為數(shù)不多的衣物。
布料摩擦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顯得格外清晰。不知過了多久,
門外傳來指紋鎖開啟的輕微“嘀”聲。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客房門邊。我抬起頭。
江臨脫掉了外套,只穿著挺括的白襯衫,領(lǐng)口解開了一顆紐扣,袖口挽到小臂,
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手腕。他斜倚在門框上,走廊暖黃的壁燈在他身后暈開一圈光暈,
卻襯得他眉眼間的倦色更深了幾分。他手里端著一杯水,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玻璃杯壁?!白∵@里?”他開口,聲音帶著工作后的微啞,
目光掃過客房略顯簡單的陳設(shè)?!班拧!蔽野炎詈笠患路爝M空蕩蕩的衣櫥,“這里挺好。
”想了想,我還是遵循著“契約精神”,帶著點試探,問出了那個在心頭盤桓已久的問題,
“那……需要分房睡嗎?”話音落下的瞬間,
我看到江臨握著水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指節(jié)微微泛白。
他垂眸看著杯中晃動的清水,濃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緒??諝饽塘藥酌?。“隨你?!彼K于抬眼,視線落在我臉上,
那眼神深得像是要把人吸進去,又好像只是穿過我看向虛空中的某一點。
語氣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波瀾,仿佛在討論明天早餐吃什么。他放下水杯在門邊的矮柜上,
玻璃底磕碰大理石的桌面,發(fā)出清脆的一聲“?!薄!霸琰c休息?!闭f完,他轉(zhuǎn)身離開,
背影挺直,步伐沒有絲毫遲疑,消失在走廊盡頭的黑暗里。隨你。這兩個字像兩顆小石子,
投入我本以為早已平靜的心湖,又漾開一圈圈細密的、無法言說的漣漪。我關(guān)上客房的門,
背靠在冰涼的門板上,輕輕吁出一口氣。契約婚姻,果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上,
小心翼翼,卻又忍不住去揣測冰面下的暗流。第二天,我循著導航,
在一排排高聳入云的寫字樓間找到了那家不起眼的“古意齋”。
推開沉重的、雕著纏枝蓮紋的木質(zhì)店門,
一股混雜著陳年紙張、干燥木料和特殊藥水的、屬于舊時光的獨特氣息撲面而來,
瞬間驅(qū)散了從外面帶來的寒意。這里,才是我熟悉的世界。師父老周正戴著寸鏡,
伏在工作臺上,對著攤開的一卷破損古籍殘頁,屏息凝神。聽到門響,他頭也沒抬,
只從寸鏡后扔出一句:“喲,稀客啊,新婚燕爾不膩乎,跑我這破廟來吸灰?
”我換了工作服,一邊戴上薄薄的棉質(zhì)手套,一邊沒好氣地回敬:“吸點灰好,腦子清醒。
”老周這才放下寸鏡,露出一雙精光矍鑠的眼睛,上下打量我:“嘖,瞧著是挺清醒。怎么,
你那金尊玉貴的契約老公,沒給你準備個鑲金嵌玉的工作室?”“師父!
”我無奈地拖長了調(diào)子,拿起一支極細的羊毫筆,蘸了點特制的漿糊,
小心翼翼地修補著書頁邊緣一個微小的蟲蛀洞。動作熟練又專注,仿佛這方寸之間的破損,
就是此刻世界的全部。老周嘿嘿笑了兩聲,不再打趣。店里恢復了寧靜,
只有窗外隱約的車流聲和我們工作時細微的聲響。時間在這份專注中悄然滑過??煜掳鄷r,
老周突然想起什么:“對了,前些天收了個挺有意思的老匣子,雕工像是晚清的,
里面還夾了點東西,看著像是些老照片紙片什么的,年頭不短了,粘連得厲害。你手穩(wěn),
有空幫我看看?”“行啊?!蔽译S口應下。接下來的日子,
我和江臨在這套豪華冰冷的公寓里,維持著一種奇異的平衡。他工作似乎永遠忙不完,
常常深夜才帶著一身寒氣回來。我則早出晚歸,一頭扎進“古意齋”那些蒙塵的舊物里。
我們像兩條偶然并行的軌道,軌跡清晰,互不干擾。偶爾在空曠的客廳或廚房相遇,
也只是極簡短地點個頭,客氣得如同合租的陌生人?!霸??!薄班??!薄敖裉旖禍亍?/p>
”“知道了,謝謝。”客氣,疏離,完美地扮演著契約雙方的角色。只是每一次擦肩而過,
他襯衫上殘留的清冽雪松氣息,或者不經(jīng)意間掠過我的、那深潭般的目光,
總會在心底某個角落,留下一點點難以察覺的、細小的異樣。這天下午,老周出門訪友去了。
店里只有我一個人。窗外天色陰沉,鉛灰色的云層壓得很低,醞釀著一場大雨。
我坐在工作臺前,暖黃的臺燈照亮一小片區(qū)域。面前攤開的,
正是老周說的那個晚清雕花木匣。匣子本身保存尚可,但內(nèi)部襯墊的錦緞早已朽壞,
幾片發(fā)黃發(fā)脆的紙片和一張硬質(zhì)的照片角緊緊粘連在一起,幾乎不分彼此。我屏住呼吸,
用最細的竹簽蘸著一點點特制的軟化劑,動作輕緩得如同對待初生嬰兒的皮膚,
一點一點地嘗試分離那些脆弱不堪的粘連。汗水從額角滲出,沿著鬢角滑下,
我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一點氣流就摧毀了這跨越百年的脆弱連接。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終于,最頑固的一處粘連被小心翼翼地分開了!那張硬質(zhì)的照片角得以解脫。
我長長舒了口氣,用鑷子輕輕夾起那張小照片,湊到臺燈下,想看看具體狀況,
是否需要進一步修復。臺燈暖黃的光線清晰地打在照片上。剎那間,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照片很舊,邊角磨損得厲害,帶著那個年代特有的泛黃底色。
上面是高中時的我。穿著藍白相間、洗得有點發(fā)白的校服,扎著最簡單的馬尾辮,
正趴在課桌上,午后的陽光透過教室窗戶,懶洋洋地灑在我側(cè)臉上,
照亮了臉頰上細小的絨毛。我睡得毫無防備,嘴角甚至還微微翹著,
像是在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夢。這照片……誰拍的?什么時候拍的?我對此毫無印象!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得肋骨生疼。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脊椎猛地竄上來,
頭皮陣陣發(fā)麻。我捏著照片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幾乎要拿不穩(wěn)這輕飄飄的紙片。
就在這巨大的震驚和混亂中,我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照片的背面。
一行字跡猝不及防地撞入眼簾。字是用藍色鋼筆水寫的,墨水洇開了一些,
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略顯稚拙的筆鋒,卻一筆一劃,
寫得極其認真:“第1024次祈禱成為你的同桌。1024次?同桌?
無數(shù)個念頭像炸開的煙花,瞬間塞滿了我混亂的大腦。L是誰?1024次?
這得是多漫長、多固執(zhí)的注視?為什么我對此一無所知?
這張照片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個晚清木匣里,最后流落到師父手上?
無數(shù)個問號瘋狂地攪動著我的思緒,心臟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幾乎要掙脫束縛。就在這時,
工作臺上我的手機毫無預兆地劇烈震動起來,嗡嗡的蜂鳴聲在寂靜的店里顯得格外刺耳,
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猛地扎破了這令人窒息的謎團。屏幕上跳動的名字,
讓我渾身一僵——是江臨。指尖的顫抖還未平息,我?guī)缀跏菓{著本能,劃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江臨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低沉依舊,卻似乎比平日少了幾分刻意的平穩(wěn),
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緊繃?“在哪?”他問得直接?!霸诘昀铩!蔽蚁乱庾R地回答,
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微啞,目光仍死死釘在那張泛黃的照片上。“嗯。”他應了一聲,
短暫的沉默在電流中蔓延,只余下細微的沙沙聲,像某種不安的預兆在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