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朔風如同億萬根無形的鋼針,裹挾著細碎如砂的雪粒,抽打在燕無鋒裸露的皮膚上,
帶來刀割般的痛楚。他佝僂著背,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深深陷入齊膝深的積雪,
再艱難地拔出,留下身后一串歪歪扭扭、很快又被風雪抹去的足跡。
雁門關的烽火早已消失在南方鉛灰色的天際線之下,
眼前只有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死寂的白色荒原。天空低垂,鉛云翻滾,
仿佛隨時會傾瀉下更狂暴的風雪,將天地間的一切徹底埋葬。劇毒如同跗骨之蛆,
在他左臂的經脈中瘋狂肆虐、蔓延。整條手臂自肩胛以下,呈現出一種恐怖的紫黑色,
皮膚緊繃發(fā)亮,肌肉在毒素侵蝕下不斷壞死、潰爛,流淌出腥臭粘稠的黃水。每一次心跳,
都像有無數燒紅的鋼針順著血脈扎向心臟,帶來一陣陣令人窒息的絞痛和眩暈。
寒氣無孔不入,鉆入他崩裂的傷口,與體內的劇毒混合,形成一種冰火交煎的酷刑。
他只能依靠右臂緊緊環(huán)抱著胸前用破舊皮襖層層包裹的女嬰,
用殘存的體溫為她抵御這極北的酷寒。懷中的圣嬰異常安靜,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她微弱的生機。
或許是那枚緊貼著她心口、散發(fā)著溫涼氣息的天狼血玉起了作用,
也或許是血脈深處對這片寒荒的某種奇異感應。襁褓散開的一角,露出她蒼白卻安寧的小臉,
長長的睫毛上結著細小的冰晶。燕無鋒停下腳步,拄著那半截銹蝕腰刀,劇烈地喘息。
白色的哈氣瞬間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霜霧。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
抓起一把冰冷的雪塞入口中,用牙齒艱難地磨碎,冰涼的雪水滑過灼燒的喉嚨,
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他抬頭望向北方,目光穿透迷蒙的風雪,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執(zhí)著。
極北之地,狼神武庫…那是他唯一的生路,也是圣嬰唯一的希望。然而,
這希望渺茫得如同寒夜里的星火。就在他喘息之際,
一種源自無數次生死搏殺磨礪出的本能警兆,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
“咻——!”一道細微到幾乎被風雪聲淹沒的破空厲嘯,
毫無征兆地從右側一片隆起的雪丘后激射而出!那是一支通體烏黑、毫無反光的短小弩箭,
箭鏃閃爍著幽藍的毒芒,刁鉆狠辣,直射燕無鋒懷中襁褓!快!準!毒!時機把握妙至毫巔,
正是他停下喘息、心神稍懈的剎那!燕無鋒瞳孔驟縮!身體在本能的驅使下猛地向左側撲倒!
劇毒侵蝕的身體反應慢了半拍!“噗!”弩箭擦著他右肩飛過,帶起一溜血珠,
深深扎入他身后的雪地,只留下一個微不可察的小孔。幾乎在弩箭射出的同時,
那片雪丘如同沸騰般炸開!四道裹著白色雪地偽裝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躍出!動作迅捷無聲,
如同雪地里的狐貍!他們手中沒有長兵刃,只有短小淬毒的匕首和精巧的手弩,眼神冰冷,
帶著一種獵人鎖定獵物的殘酷和貪婪。顯然,這是一支極擅長雪地追蹤和暗殺的隊伍,
不知屬于哪方勢力,但目標明確——圣嬰!燕無鋒抱著女嬰翻滾落地,濺起大片雪粉。
劇毒和傷痛讓他的動作遲滯變形,狼狽不堪。他掙扎著半跪起身,右手緊握那半截銹刀,
幽暗的眼眸中燃燒起冰冷的殺意,死死盯住那四名迅速包抄過來的雪地殺手。沒有言語,
只有風雪呼嘯。四名殺手配合默契,兩人從正面佯攻,吸引注意,手中匕首劃出森冷的弧光。
另外兩人則如同雪狐般悄無聲息地滑向側翼,手中小巧的手弩再次抬起,
幽藍的箭鏃鎖定了襁褓!絕境!燕無鋒重傷劇毒,懷抱嬰孩,面對四名精于雪地襲殺的敵人!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嗚嗷——!”一聲蒼涼、雄渾、充滿蠻荒力量的狼嚎,
陡然從更遠處的風雪迷霧中傳來!聲音穿透力極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四名雪地殺手的動作猛地一滯,眼中閃過一絲驚疑!緊接著,
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密集的“沙沙”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仿佛有無數的爪子在雪地上快速奔跑!
風雪迷霧中,一雙雙幽綠色的眼睛如同鬼火般亮起!越來越多!密密麻麻!
粗重的喘息聲、低沉的咆哮聲匯成一片,帶著令人靈魂顫栗的壓迫感!狼群!
而且是規(guī)模龐大、極度饑餓的極北雪狼群!它們被血腥味和活人的氣息吸引而來,
無聲無息地完成了包圍!體型比中原的狼更加巨大,毛皮厚實灰白,獠牙森然,
幽綠的眼睛里只有最原始的饑餓與兇殘。那四名雪地殺手臉色瞬間煞白!
他們是精于暗殺的好手,但在這樣規(guī)模的野生狼群面前,個人的武藝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狼群可不管什么圣嬰秘鑰,它們只看到食物!“該死!先撤!”為首的一名殺手當機立斷,
低喝一聲,四人立刻放棄了攻擊燕無鋒,背靠背結成防御陣勢,
警惕地盯著緩緩逼近、發(fā)出威脅性低吼的狼群。燕無鋒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殺手,
后有狼群,這簡直是十死無生的絕地!他緊緊抱住女嬰,將身體蜷縮起來,
盡量減少暴露的目標,銹刀橫在身前,眼神決絕。
懷中的天狼血玉似乎感受到了這鋪天蓋地的狼性氣息,微微震顫,
散發(fā)出一圈微弱的、難以察覺的血色光暈。狼群似乎被這光暈吸引,
又或是被燕無鋒身上某種源自血脈的氣息所影響,幽綠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竟流露出些許猶豫和困惑。但饑餓很快壓倒了這絲異樣,
大部分狼的目光還是鎖定了那四名聚在一起、散發(fā)著更濃烈“新鮮”氣息的殺手。“吼!
”一頭體型格外碩大的頭狼發(fā)出一聲進攻的咆哮!如同潮水般的狼群瞬間動了!
它們不再猶豫,從四面八方瘋狂地撲向那四名雪地殺手!速度之快,如同白色的死亡浪潮!
“殺!”殺手們發(fā)出絕望的嘶吼,匕首和弩箭瘋狂揮舞、發(fā)射!“噗嗤!”“嗷嗚!
”匕首刺入狼軀的聲音,弩箭射穿狼眼的悶響,雪狼被重創(chuàng)的慘嚎,
殺手被利爪撕開皮肉、被獠牙咬斷喉嚨的恐怖聲響瞬間交織在一起!
鮮血如同潑墨般染紅了潔白的雪地,濃烈的血腥味刺激得狼群更加瘋狂!
這是一場短暫而慘烈的屠殺。四名訓練有素的殺手,在絕對的數量和野性的力量面前,
僅僅支撐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便被洶涌的狼群徹底淹沒、撕碎!慘叫聲戛然而止,
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和骨頭碎裂的脆響。燕無鋒屏住呼吸,身體僵硬,
不敢有絲毫動作。他死死盯著狼群,尤其是那頭體型碩大、并未參與搶食、而是站在外圍,
幽綠狼眼死死盯著他的頭狼。女嬰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恐怖的氣氛,
在他懷中不安地扭動了一下,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嗚咽。頭狼的耳朵豎了起來,鼻翼翕動,
幽綠的目光在燕無鋒、他懷中的襁褓、以及那散發(fā)著微弱血暈的天狼血玉之間來回掃視。
那目光中充滿了野性的審視,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疑惑?仿佛在確認著什么。
時間仿佛凝固了。風雪依舊呼嘯,狼群的咀嚼聲是這死寂天地間唯一的背景音。終于,
頭狼仰起脖子,再次發(fā)出一聲悠長而低沉的狼嚎。嚎叫聲中似乎包含著某種指令。
正在瘋狂啃噬尸體的狼群聞聲,紛紛抬起頭,沾滿鮮血的獠牙在雪光下閃著寒光。
它們有些不甘地看了看地上殘破的尸體,又看了看頭狼,最終在頭狼威嚴的目光逼視下,
緩緩退開,讓出了一條通往北方的狹窄通道。但它們并未離去,
而是蹲踞在通道兩側的雪地里,幽綠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燕無鋒,
如同兩排沉默而危險的死亡哨兵。頭狼低吼一聲,巨大的頭顱朝著北方揚了揚,
幽綠的狼眼深深看了燕無鋒一眼,隨即轉身,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率先走入風雪彌漫的北方。
它的身影在風雪中若隱若現,仿佛一個引路的幽靈。燕無鋒的心臟狂跳!
這詭異的一幕超出了他的理解。狼群不僅沒有攻擊他,反而…為他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