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還沒散,解剖樓周圍就圍滿了閃著警燈的警車,藍紅交替的光打在斑駁的墻面上,像塊被揉皺的調(diào)色板。徐凌混在踮腳圍觀的學生中,校服袖口還沾著昨夜的血漬。穿白大褂的法醫(yī)掀開蓋在實驗臺上的白布時,他的心猛地揪緊 —— 可昨夜的血腥痕跡竟全消失了,瓷磚地面干凈得能映出人影,只有實驗臺邊緣刻著串歪歪扭扭的數(shù)字:0719。
“是圖書館古籍區(qū)的書架編號?!?蘇晴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遞來一杯冒著熱氣的豆?jié){,杯壁上凝著細密的水珠,“我查了趙寒山的資料,民國二十八年,他是校圖書館的管理員,專門負責古籍修復。”
圖書館三樓的古籍區(qū)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空氣里飄著濃得化不開的樟腦味,混著陳年紙張的霉味,吸進肺里涼絲絲的,像含了塊冰。編號 0719 的書架前立著個穿中山裝的老人,背微駝,手里攥著本線裝書,那背影、那姿態(tài),像極了照片里的趙寒山。徐凌剛要上前,老人突然緩緩轉(zhuǎn)身 —— 臉膛平整得沒有一絲起伏,既沒有眼鼻,也沒有嘴巴,只有兩道蠕動的白蛆充當眼窩,正 “窸窸窣窣” 地往顴骨上爬。
“找《陰符經(jīng)》?” 無臉人開口時,兩道蛆蟲 “噗” 地掉進領(lǐng)口,聲音像是從空罐子里發(fā)出來的,“第三排左數(shù)第七本,封皮缺了個角的?!?/p>
那本線裝書果然躺在第三排,封皮泛著暗黃色的油光,摸上去黏糊糊的,像剛剝下來的人皮,湊近了聞,隱約有股淡淡的尸蠟味。徐凌捏著書脊翻開第一頁,泛黃的紙頁上用暗紅色的字跡寫著 “陰易門秘錄”,字跡邊緣卷著毛邊,像是用血寫就的。插圖里的人正用繡花針在活人背上刺青,針法陰鷙扭曲,與《義山公錄》里陽繡的舒展圓潤截然相反。
“陰繡以怨為線,以血為墨?!?蘇晴指著插圖角落的蠅頭小楷批注,指尖微微發(fā)顫,“這里說,集齊七七四十九幅陰繡,就能在鬼門大開時打開枉死城的大門,放出里面的千萬惡靈?!?/p>
話音剛落,書頁突然 “嘩啦嘩啦” 自動翻起來,最后停在某一頁。夾在書里的一縷黑色發(fā)絲飄落到地上,落地的瞬間竟 “嗖” 地化作條小蛇,鱗片閃著青光,鉆進墻角的通風口不見了。徐凌追過去時,通風管里傳來 “咯吱咯吱” 的指甲刮擦聲,還夾雜著女人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嗚嗚咽咽的,聽得人心頭發(fā)緊。
“是上周失蹤的研究生?!?蘇晴臉色白得像紙,攥著《人體解剖學》的手指泛白,“她叫林薇,研究的課題就是古代刺青與巫術(shù)的關(guān)聯(lián),聽說還找到過陰易門的繡譜殘頁。”
通風管盡頭連著間積灰的檔案室,木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昏黃的光。積灰的柜臺上擺著臺老式留聲機,黃銅喇叭蒙著層黑垢,唱針卡在黑膠唱片的紋路里,發(fā)出 “刺啦刺啦” 的噪音,像有人在用指甲撓玻璃,聽得人頭皮發(fā)麻。徐凌伸手按下停止鍵,唱片 “吱呀” 停住,他翻到背面,發(fā)現(xiàn)貼著張泛黃的照片:七個穿校服的學生站在實驗樓前,每個人胸口都別著枚青銅徽章,上面刻著陰易門的圖騰,其中左數(shù)第三個正是年輕時的趙寒山,嘴角噙著抹詭異的笑。
“1943 年的醫(yī)學院學生會骨干?!?蘇晴飛快調(diào)出手機里的校史檔案,屏幕光映著她蒼白的臉,“這七個人后來全都失蹤了,警方當年只在實驗樓地下室找到六具被剝皮的尸體,皮都被整張剝了下來,像褪下來的蛇蛻?!?/p>
留聲機突然自己轉(zhuǎn)動起來,唱針 “咔噠” 落在唱片上,傳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女聲,像是隔著層水:“第七個人…… 在天花板里…… 藏了三十年了……”
徐凌搬來鐵梯子,用桃木劍撬開天花板的木板,“嘩啦啦” 掉下來一堆灰塵。橫梁上蜷縮著一具木乃伊,裹著的亞麻布早已發(fā)黑,皮膚被密密麻麻的符咒繡滿了,紅的綠的絲線在干癟的皮膚上盤繞,每根針腳里都嵌著米粒大小的骨頭渣,在光線下閃著白森森的光。蘇晴打開隨身攜帶的紫外線燈,光束照在木乃伊額頭上,顯出幾行熒光字:“陰易七子,以皮為紙,以血為墨,繡成陰卷?!?/p>
“他們在用自己的皮繡陰卷?!?徐凌想起父親生前說過的話,聲音有些發(fā)啞,“陰陽繡分生死兩卷,陽卷繡在活人身上,能趨吉避兇;陰卷…… 是給死人看的,繡滿了通往幽冥的路?!?/p>
木乃伊的手指突然 “咔” 地動了一下,僵硬地指向墻角的鐵柜。徐凌用桃木劍撬開柜門,里面鎖著個玻璃罐,福爾馬林里泡著顆完整的人頭,頭發(fā)在液體里飄來飄去,眼球像兩顆渾濁的玻璃珠,緩緩轉(zhuǎn)動著,正好對上徐凌的視線 —— 正是那個無臉老人該有的五官,只是眼下多了兩道深溝,像是被蛆蟲啃過。
“他把自己的臉剝下來,繡成了陰卷的最后一頁?!?蘇晴捂住嘴,強忍著沒吐出來,“古籍區(qū)的那個無臉老人,根本不是人,是他用皮囊做的傀儡!”
人頭突然 “唰” 地睜開眼,瞳孔里映出陰易門的圖騰,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空洞。留聲機里的女聲變得尖利刺耳,像指甲劃過鐵皮:“趙寒山要湊齊七張人皮陰卷!下一個就是你 —— 徐凌!你的皮最適合繡枉死城的城門圖!”
鐵柜突然劇烈晃動,玻璃罐 “哐當” 撞在柜壁上,裂開道縫。福爾馬林混著黑血 “咕嘟咕嘟” 流到地上,在瓷磚上匯成陰易門的圖騰,血珠還在不斷往上漲。徐凌拽著蘇晴想后退,卻發(fā)現(xiàn)雙腳像被膠水黏住了,低頭一看,無數(shù)根銹跡斑斑的繡花針突然從地底冒出來,針尖閃著寒光,“嗖嗖” 地刺向他們的腳踝,像一群餓極了的毒蟲。
“用陽繡破局!” 徐凌咬破指尖,在蘇晴掌心飛快畫下護體符,金色的符文剛成形,他自己的腳踝就被針扎中,疼得他 “嘶” 了一聲??僧斃C花針觸及蘇晴掌心的符文時,突然像被無形的手捏住,“唰” 地倒轉(zhuǎn)方向,在空中盤旋著,組成 “尸解” 兩個血字。
留聲機 “砰” 地炸開,黑膠唱片碎片 “嗖嗖” 嵌進墻壁,在墻上拼出個血色漩渦,里面隱約能看到無數(shù)只手在抓撓。木乃伊身上的亞麻布 “刺啦” 剝落,露出里面盤著的蛇形紋身,七顆蛇眼閃爍著幽綠的光,正對應著北斗七星的位置。
“是陰易門的七星煉尸陣!” 徐凌認出這與《義山公錄》殘頁上的記載絲毫不差,額頭滲出冷汗,“必須毀掉七處陣眼,否則陣法發(fā)動,我們都會被煉成陰繡的線!”
蘇晴突然想起什么,抓起桌上的裁紙刀毫不猶豫地劃破手腕,鮮血滴在通風口的位置,“第一個陣眼在通風管!林薇的冤魂就困在那里!”
話音剛落,蛇形紋身的左眼突然 “噗” 地爆裂,黑血濺了滿墻,血色漩渦劇烈收縮,里面的抓撓聲弱了幾分。徐凌趁機一腳踹開鐵柜,人頭 “咚” 地掉在地上,落地的瞬間發(fā)出刺耳的尖嘯,七道黑影從墻壁里 “呼” 地沖出來,每個黑影都拿著不同的繡具 —— 有穿線的銀針,有染血的絲線,還有浸著尸油的繡繃。
“是陰易七子的殘魂!” 徐凌將《陰符經(jīng)》往空中一拋,掏出火折子點燃,書頁在火光中 “噼啪” 燃燒,“蘇晴,用你的銀針定位剩下的陣眼!它們的魂核就在眉心!”
蘇晴甩出十二根銀針,銀線在空中拉出細微的光弧,每根都精準扎在黑影的眉心。最后一根銀針落下時,所有黑影同時僵住,皮膚像被風吹過的紙一樣層層剝落,露出底下白骨上的刺青 —— 那些刺青拼在一起,赫然是幅枉死城的地圖,城門的位置用朱砂標著個醒目的紅點。
晨光從窗戶照進來,帶著點暖意,墻上的血色漩渦漸漸消散,化作縷縷青煙。徐凌撿起塊掉在地上的白骨,上面的刺青正在慢慢褪色,最后只留下 “子時三刻,鬼門開” 七個字,像用燒紅的烙鐵燙上去的。
“他們要在七月半那天打開枉死城?!?蘇晴看著手機上的日歷,指尖劃過屏幕上的日期,“今天是六月廿八,還有七天?!?/p>
圖書館的廣播突然 “滋啦” 一聲響起,電流雜音里夾雜著李長生急促的聲音,像是在奔跑中喊出來的:“徐凌!速來城隍廟!你父親的殘魂…… 剛才顯形了!他手里還攥著半塊龜甲!”
徐凌猛地攥緊拳頭,掌心的血珠滴在地上,與晨光中的塵?;煸谝黄?。他抬頭望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時陰了下來,一朵形狀像人臉的烏云正緩緩飄過圖書館的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