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布會結(jié)束后的一周,蘇晚正在畫室整理畫具,手機突然響起,屏幕上跳動著一串陌生號碼。她接起電話,那邊傳來溫和的女聲:“請問是蘇晚小姐嗎?我是‘知畫廊’的負(fù)責(zé)人,看了盛遠科技的新品發(fā)布會,特別喜歡你畫的星空插畫,想和你聊聊個人畫展的事。”
“真的嗎?”蘇晚握著畫筆的手頓住了,顏料滴在畫紙上,暈開一小團藍。個人畫展,是她從中學(xué)第一次拿起畫筆時,就藏在日記本里的夢想。
“當(dāng)然是真的,”負(fù)責(zé)人笑起來,“陸則衍先生向我們極力推薦了你,說你的畫里有‘別人沒有的溫度’,能讓人在光影里看到生活的褶皺。”
陸則衍?蘇晚的心猛地一跳,像被投入石子的小湖。他竟然……連這種事都記在心上。
掛了電話,蘇晚走到鏡子前,看著里面沾著顏料的自己,突然笑出了聲?;蛟S,那些看似遙不可及的距離,并不是真的無法跨越。她拿起手機,給陸則衍發(fā)消息:“謝謝你推薦畫展的事,我很意外,也很感謝?!?/p>
他的回復(fù)來得很快:“是你的畫值得。”
簡單的六個字,卻讓蘇晚覺得心里像被午后陽光曬過一樣,暖烘烘的。
籌備畫展的日子像上了發(fā)條,蘇晚每天泡在畫室里,把這幾年攢下的畫稿都翻了出來。有母親坐在病床邊看夕陽的側(cè)影,有陳陽在醫(yī)院走廊里幫她拎畫筒的背影,有老小區(qū)墻頭那只總愛蹭她褲腿的流浪貓,還有……那場暴雨里停在巷口的黑色SUV,和試映廳里那道貫穿黑暗的熒光弧線。
陸則衍偶爾會來畫室,有時帶一束向日葵,花盤朝著畫架的方向;有時帶份熱咖啡,杯套上印著她畫過的星軌圖案。大多時候,他只是站在角落,安靜地看著她調(diào)色、勾勒,不說話,卻像一道無聲的屏障,讓她覺得踏實又安心。
陳陽也常來幫忙,幫她釘畫框、寫作品標(biāo)簽,手指被釘子劃了道小口子也不在意。他看到陸則衍時,總是禮貌地點點頭,不多說什么,但蘇晚能從他垂下的眼簾里,讀到一絲藏不住的失落。
“陽陽,對不起?!币淮涡菹r,蘇晚看著他手上的創(chuàng)可貼,輕聲說。
“跟我說什么對不起?”陳陽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像小時候那樣,“你能圓了畫展的夢,我比誰都高興。只是……晚晚,不管以后怎么樣,別讓自己受委屈。”
蘇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望著陳陽溫和的眉眼,心里像塞了團棉花,又酸又脹,滿是愧疚。
畫展開幕那天,陽光格外好。畫廊里來了很多人,母親坐著輪椅,被護工推著,看著墻上一幅幅畫,笑得眼角堆起了皺紋。陳陽站在母親身邊,指著一幅《病房窗外的梧桐》,低聲講著畫里的故事,聲音溫柔得像風(fēng)。
陸則衍來得稍晚些,穿了件簡單的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拿著一支老式鋼筆——那是她畫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款式,筆帽上還有她特意畫過的細小花紋。“恭喜你。”他走到她面前,眼里帶著笑意。
“謝謝你能來?!碧K晚看著他,深吸一口氣,突然有了勇氣,“之前……拒絕你的長期合作邀請,不是因為不想,是因為……”
“我知道?!彼p輕打斷她,淺褐色的瞳孔里盛著光,“我等你準(zhǔn)備好?!?/p>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響動。趙蘭挽著沈曼琪的胳膊走了進來,趙蘭看著墻上的畫,眉頭擰得緊緊的,臉色很是難看。沈曼琪卻維持著得體的笑,掃過那些畫時,語氣輕飄飄的:“蘇小姐的畫確實有生活氣,就是題材太普通了,都是些家長里短的小事?!?/p>
蘇晚沒接話,指尖輕輕摩挲著畫框的邊緣。陸則衍卻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在我看來,這些‘小事’,才是最珍貴的?!彼钢环睹呵虻奈绾蟆罚嬂锏拈侔棕堈吭谛擒壆嫺迳洗蝽?,“比如這只貓,它讓我知道,再堅硬的人,也有軟肋。”
他的目光落在蘇晚身上,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溫柔,像把剛才的陽光都揉了進去。蘇晚的心跳得像擂鼓,周圍的喧囂仿佛都退成了背景,只剩下他的眼睛,和畫里那只瞇著眼曬太陽的貓。
畫展很成功,過半的畫都被買走了。蘇晚拿著第一筆收入,給母親換了帶陽臺的VIP病房,請了經(jīng)驗豐富的護工。父親也來看過母親一次,站在病房門口沉默了很久,雖然沒說什么,但眼里的紅血絲和愧疚,讓蘇晚覺得,或許那些深埋的疙瘩,正在慢慢松動。
那天晚上,蘇晚送陸則衍到畫室樓下。天空又飄起了雨,不大,像無數(shù)細密的銀線,織在路燈的光暈里。
“雨好像停不下來了?!碧K晚看著地面倒映的光斑,笑著說。
“總會停的?!标憚t衍看著她,睫毛上沾了點細碎的雨珠,“就像有些印記,看似會留下疤痕,其實只是為了讓你記得,曾經(jīng)有過那樣的瞬間。”
他指的是那場暴雨里車身上的劃痕?還是試映廳里那道照亮黑暗的光?或是趙蘭曾投來的警告目光?蘇晚不知道,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心里的某個角落,已經(jīng)被這個叫陸則衍的男人,刻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
“陸則衍,”她抬起頭,迎著他的目光,雨水打濕了額前的碎發(fā),卻澆不滅眼里的光,“我好像……準(zhǔn)備好的?!?/p>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那笑容像初春解凍的河,像久雨初晴的天?!澳翘昧?。”
雨還在下,但蘇晚覺得,心里的那片烏云,已經(jīng)徹底散了。她望著陸則衍的眼睛,那里有她畫過的星空,有那道貫穿黑暗的弧線,有她清晰的影子,還有……兩個人一起走向的,未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