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男主】我睜開眼時,正對上一雙黑得發(fā)沉的眼。男人站在三步外,
藏青色保安制服熨得筆挺,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一截繃緊的下頜線。他的睫毛上沾著露水,
像結(jié)了層細霜,呼吸在微涼的空氣里凝成白汽,一蕩一蕩地飄到我腳邊。
是別墅區(qū)新來的那個保安。記不清他叫什么,只知道值夜班,總在天快亮時巡邏到花園這邊。
我沒動,就那么躺著看他。長椅旁的繡球花被風吹得晃,花瓣上的水珠滴下來,
砸在他锃亮的皮鞋尖上,碎成一小片濕痕。他像沒察覺,
視線落在我滑落的毯子上——那毯子滑到腰際,露出半截被晨光曬得泛金的鎖骨。
他喉結(jié)動了動。下一秒,他彎腰了。指尖離毯子邊緣只有半寸,帶著晨露的寒氣撲面而來。
我甚至能數(shù)清他虎口處的那顆小痣,還有制服袖口磨出的細毛邊。“醒了?”我突然開口。
他像被燙到似的猛地縮回手,手背在褲縫上蹭了又蹭,帽檐下的耳朵紅得快滴血?!皩Σ黄穑?/p>
林少爺?!彼穆曇舯瘸快F還低,“見您毯子滑了……”“站著不累?”我往長椅里挪了挪,
拍了拍身邊的空位。樟樹葉沙沙響,陽光從葉縫里漏下來,
在我們中間割出一道明明滅滅的界線。他站在界線那頭,雙手背在身后,指關節(jié)繃得發(fā)白。
“執(zhí)勤時間,不合適?!彼f。我笑了。活了二十四年,還是頭回被人拒絕得這么干脆。
以前身邊的人都像哈巴狗,我皺下眉就有人遞水,抬下眼就有人搬椅子,哪見過這樣的?
“你叫什么?”我坐起來,毯子順著腿滑到地上。他僵了一下,
視線飛快地掃過我的膝蓋——昨天被大哥推搡時磕在樓梯上,青紫了一大塊。
他的瞳孔縮了縮,卻只低聲答:“沈野。”沈野。這名字跟他的人一樣,又冷又硬?!吧蛞?,
”我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赤腳踩在微涼的草坪上,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你看我膝蓋干嘛?
”距離突然拉近,他身上的味道涌了過來。不是那些公子哥身上的古龍水味,
是皂角混著青草的氣息,像剛被雨水洗過的石頭。他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了長椅扶手,
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皼]、沒看?!彼麆e過臉,帽檐幾乎要戳到胸口。
我盯著他泛紅的耳根,突然覺得這金絲籠似的日子,好像有了點新鮮事。這時,
別墅里傳來玻璃杯砸碎的聲音,緊接著是張媽的尖叫:“大少爺!您消消氣??!
”沈野的肩膀瞬間繃緊。我臉上的笑也垮了。大哥林坤又在發(fā)瘋。“回去了。
”我撿起地上的毯子,轉(zhuǎn)身時故意撞了下沈野的胳膊。他的肌肉硬得像鐵塊,
卻在被我碰到的瞬間,猛地彈開了。走到別墅門口,
就聽見林坤在客廳里咆哮:“那個廢物呢?讓他滾出來!”我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水晶燈的光刺得人眼睛疼。林坤把我畫了一半的畫撕得粉碎,畫布碎片像白鳥的羽毛,
落了一地。他的未婚妻站在旁邊,假惺惺地勸:“阿坤,別氣壞了身子,
小硯還小……”“小硯?”林坤冷笑一聲,轉(zhuǎn)頭瞪我,“二十五了還整天躲在花園里畫畫,
我看你是蠢得無可救藥!”他幾步?jīng)_過來,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他的指甲陷進我昨天被凍出紅痕的地方,疼得我倒抽冷氣?!跋轮芨鷱埧偱畠撼燥垼?/p>
敢不去試試?”他咬著牙,聲音像淬了毒,“爸把公司交我管,你就得聽我的!
別以為裝瘋賣傻就能躲掉聯(lián)姻,林家養(yǎng)你這么大,不是讓你當廢物的!”“我不嫁。
”我掙了一下,沒掙開。“由得你?”林坤猛地甩開我的手,我踉蹌著撞在玄關柜上,
后腰磕在尖角上,疼得眼前發(fā)黑。他瞥了眼我發(fā)白的臉,嘴角勾起個刻薄的笑:“也對,
像你這樣的,除了靠聯(lián)姻換點利益,還能干嘛?
”未婚妻捂著嘴笑:“大哥別說得這么直接嘛,小硯臉皮薄?!蔽宜浪肋^,
指甲掐進掌心。血珠滲出來,滴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像朵開得凄厲的花。就在這時,
門口傳來一聲咳嗽。沈野站在那里,帽檐依舊壓得很低,手里拿著個文件夾?!傲窒壬?,
這是昨晚的巡邏記錄,需要您簽字?!彼穆曇艉芷?,聽不出情緒。
林坤的火一下子轉(zhuǎn)移到他身上:“滾出去!沒看見我在教訓人?”沈野沒動,也沒抬頭,
只是把文件夾往前遞了遞:“規(guī)定要簽字?!薄澳闼麐屗闶裁礀|西?”林坤幾步?jīng)_過去,
抬手就要打他。我心臟猛地一縮??缮蛞氨人?。他側(cè)身避開林坤的拳頭,
同時伸手抓住了林坤的手腕。他的動作快得像閃電,力道大得驚人,林坤疼得“嗷”了一聲,
臉都白了。“保安條例第五條,禁止與業(yè)主發(fā)生肢體沖突?!鄙蛞八砷_手,語氣還是平平的,
“但也請您尊重執(zhí)勤人員?!绷掷の嬷l(fā)紅的手腕,氣得渾身發(fā)抖:“你給我等著!
”沈野沒接話,把文件夾放在玄關柜上,轉(zhuǎn)身就走。經(jīng)過我身邊時,他的腳步頓了頓。
我抬頭看他,正好對上他掀起的帽檐下那雙眼睛。那里面沒有同情,也沒有憐憫,
只有一片深得不見底的黑??刹恢趺?,我突然覺得沒那么疼了。他走后,
林坤還在罵罵咧咧,未婚妻在旁邊煽風點火,
說什么“一個保安也敢以下犯上”、“必須把他開除”。我沒聽,
只是盯著玄關柜上的文件夾發(fā)呆。過了會兒,林坤罵累了,
指著我的鼻子警告:“下周的飯局要是敢缺席,我就把你那些破畫全燒了!”說完,
他摟著未婚妻揚長而去??蛷d里終于安靜下來。張媽過來扶我,眼眶紅紅的:“小少爺,
您這又是何苦呢……”我搖搖頭,走到玄關柜前,拿起那個文件夾。封面是普通的牛皮紙,
邊角被磨得有點毛。鬼使神差地,我翻開了它。里面除了巡邏記錄,還有一張夾著的便簽。
上面是用鉛筆寫的字,筆鋒很勁,像刀刻的一樣:“樓梯轉(zhuǎn)角監(jiān)控壞了。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昨天晚上,我聽見林坤在書房打電話,
說什么“那筆賬必須抹平”、“跟當年處理老沈一樣”……我嚇得躲在樓梯轉(zhuǎn)角,
差點被他發(fā)現(xiàn)。他怎么知道?我捏著那張便簽,指尖燙得厲害。窗外的陽光越發(fā)明媚,
花園里的繡球花在風里搖搖晃晃。我突然很想再見到沈野。想問問他,寫下這行字的時候,
是不是也像今早那樣,睫毛上沾著露水。想知道他那雙藏在帽檐下的眼睛,
到底還藏著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張媽在廚房喊我吃早飯,我應了一聲,把便簽折成小方塊,
塞進襯衫口袋里。那里貼著心口,暖暖的。也許,這個死氣沉沉的林家別墅,真的要變天了。
我走到窗邊,看見沈野正在小區(qū)門口站崗。他站得筆直,像棵不會彎的白楊樹,
陽光照在他的制服上,泛著一層淡淡的金光。有輛車開進來,他抬手敬禮,
動作標準得像教科書。車窗搖下來,是林坤的助理,正指著他跟司機說什么,
兩人笑得一臉輕蔑。沈野像是沒聽見,敬禮的手紋絲不動,目光平視著前方,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跟他沒關系??晌抑?,不是的。他口袋里,
說不定也藏著跟我一樣發(fā)燙的秘密。我轉(zhuǎn)身回房,從衣柜最底下翻出一件沒穿過的白襯衫。
是去年生日時買的,料子很軟,袖口有精致的刺繡。當時覺得太扎眼,一直沒敢穿。但現(xiàn)在,
我突然想穿上它,再去花園里坐一會兒。說不定,還能遇見那個叫沈野的保安。說不定,
他今天會愿意,坐在我身邊曬曬太陽。樓下傳來汽車發(fā)動的聲音,應該是林坤走了。
我換上襯衫,對著鏡子照了照。領口有點大,能看見鎖骨上那片被晨光曬出的金色。很好。
就這么去見他。換好襯衫下樓時,張媽說沈野被調(diào)去守后門了?!按笊贍斕匾夥愿赖模?/p>
說小少爺您需要清靜?!睆垕屚彝肜锸⒅?,聲音壓得很低,
“那小伙子今早站在雨里罰站呢,說是巡邏時擅離職守?!蔽椅罩鬃拥氖诸D了頓。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時候下了起來,不大,卻密得像張網(wǎng),把整座別墅罩得灰蒙蒙的。
“知道了?!蔽野阎嗪韧辏鹕硗箝T走。別墅區(qū)的后門在西北角,挨著垃圾場,
平時鮮少有人去。沈野就站在那棵老槐樹下,雨水順著他的帽檐往下淌,
在肩膀上積成小小的水洼,制服濕得能擰出汁來。他像尊石像,任憑雨水打在臉上,
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鐵門,連我走到他身后都沒察覺。“林少爺。”他突然開口,
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我嚇了一跳,才發(fā)現(xiàn)他早就看見了我映在水洼里的影子。
“林坤讓你來的?”他問?!安皇?。”我從口袋里摸出包紙巾遞過去,“擦擦吧?!彼麤]接,
反而后退了半步,腳后跟踩進泥水里,發(fā)出“咕嘰”一聲?!耙?guī)矩不允許?!彼f。
“規(guī)矩也沒說讓你站在雨里等死。”我把紙巾塞到他手里,指尖碰到他掌心的繭子,
硬得像塊石頭。他的手猛地攥緊,紙巾被捏成一團?!爸x謝?!彼吐曊f,卻沒打開,
就那么攥著。雨越下越大,我的襯衫很快濕了一半,貼在背上涼颼颼的。
沈野的目光落在我肩膀上,突然往旁邊挪了挪,用他的身體擋住了一部分雨。
風從側(cè)面吹過來,帶著他身上的皂角味,混著雨水的濕氣,往我鼻子里鉆?!澳愕降紫敫陕铮?/p>
”他突然問,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嚇人?!笆裁??”我沒反應過來?!澳憧倎碚椅遥?/p>
不怕林坤知道?”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他要是知道了,不光是我,
連你也……”“關你什么事?”我打斷他,故意挺了挺胸,“我想找誰就找誰,他管不著。
”話剛說完,就聽見身后傳來汽車喇叭聲。林坤的黑色轎車停在不遠處,他搖下車窗,
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們?!皢眩@不是我弟弟嗎?”他拍了拍方向盤,
“跟個保安在雨里淋著,有意思?”沈野立刻站直身體,往后退了一大步,
重新站回自己的崗位,仿佛剛才那個替我擋雨的人不是他。我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上車?!绷掷_我抬了抬下巴,語氣不容置疑。我沒動?!奥牪欢嗽??
”林坤的臉沉了下來,“非要我讓人把你綁上來?”沈野突然開口:“林先生,
林少爺可能只是想出來透透氣。
”林坤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沈野的臉:“這里有你說話的份?”他推開車門走下來,
一把揪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像要把我的骨頭捏碎。“跟我回去!”他拖著我往車那邊走。
“放開我!”我掙扎著,襯衫的袖子被扯得變了形。眼角的余光里,沈野站在原地沒動,
可他攥著紙巾的手,指節(jié)已經(jīng)白得發(fā)青。車里的冷氣開得很足,我打了個哆嗦。
林坤盯著我濕透的襯衫,突然笑了。“怎么?跟那窮保安待一起,比待在別墅里舒服?
”他拿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看看這個?!闭掌鲜巧蛞暗暮啔v,皺巴巴的,
像是從垃圾桶里撿來的?!吧蛞?,父母雙亡,曾在部隊服役,因打架被開除。
”林坤念著上面的字,語氣里滿是輕蔑,“這種貨色,你也看得上?
”我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他比你強!”“哦?”林坤挑了挑眉,“強在哪?
強在他能給你當狗?還是強在他敢跟我作對?”他突然把手機往我臉上懟:“告訴你,
他爸就是個貪污犯,當年卷了公司的錢跑了,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現(xiàn)在他來這兒當保安,
指不定安的什么心!”我愣住了。沈野的父親……是貪污犯?“你騙我?!蔽艺f。
“騙你有什么好處?”林坤收起手機,發(fā)動了汽車,“下周的飯局,你要是再敢?;?,
我就把他送進監(jiān)獄,讓他跟他爸作伴去!”車窗外的雨還在下,沈野的身影越來越小,
最后變成了一個模糊的黑點。我靠在椅背上,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揪著,又酸又疼。
原來他不是天生就冷,是經(jīng)歷過這些……回到家,林坤把我鎖在房間里,
沒收了我的手機和畫筆?!昂煤梅词》词?。”他臨走時說,“想通了就跟我說,
不然你就一輩子待在這兒。”房間里沒有窗戶,只有一盞昏黃的燈,照得人心里發(fā)慌。
我坐在地板上,想起沈野站在雨里的樣子,想起他掌心的繭子,
想起他說“規(guī)矩不允許”時的眼神。他到底是為了什么來的?是為了復仇,
還是……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張媽的聲音:“小少爺,我給您送吃的來了。”我打開門,
張媽塞給我一個熱乎乎的饅頭,還有一部舊手機?!笆悄莻€沈保安讓我給你的。
”張媽壓低聲音,“他說……讓你別擔心?!蔽夷笾遣颗f手機,指尖燙得厲害。當晚,
我趁著林坤出去應酬,偷偷溜出了房間。保安亭里亮著一盞燈,沈野坐在里面看監(jiān)控錄像,
側(cè)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冷硬。我走到窗外,敲了敲玻璃。他猛地回頭,看到是我,
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皺起了眉。“你怎么出來了?”他打開門,
一股煙草味混著皂角味涌了出來?!澳惆值氖?,是真的嗎?”我問。他的身體僵了一下,
轉(zhuǎn)身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笑得很溫和,
跟沈野有幾分像。“我爸是集團的財務總監(jiān)?!鄙蛞暗穆曇艉艿停笆昵?,
他發(fā)現(xiàn)公司賬目有問題,想上報,結(jié)果被人誣陷貪污,病死在牢里了?!蔽业男某亮讼氯?。
“是林坤?”沈野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止他一個,還有公司里的其他人。
”“你來找證據(jù)?”他沒說話,算是默認了。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腳步聲。
沈野一把將我拉進保安亭,關了燈。黑暗里,我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聲,又快又急,
像打鼓一樣。他的呼吸拂過我的額頭,帶著淡淡的煙草味?!皠e出聲。
”他的嘴唇離我的耳朵很近,熱氣鉆進耳道里,癢得我差點發(fā)抖。巡邏的保安走過去了。
沈野剛要開燈,我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很粗,肌肉硬邦邦的?!拔?guī)湍恪!蔽艺f。
他猛地甩開我的手,打開了燈。燈光下,他的臉白得像紙?!澳銕筒涣宋摇!彼f,
“林坤心狠手辣,連自己的親弟弟都能算計,你跟他斗,就是找死?!薄拔也慌隆?/p>
”我看著他的眼睛,“我早就受夠了?!鄙蛞暗暮斫Y(jié)動了動,突然從口袋里拿出一把刀,
塞到我手里。刀身很薄,冰涼刺骨?!斑@是我爸留下的。”他說,“你拿著防身。
要是我出事了,就把這個交給李警官,他是我爸當年的朋友?!蔽椅罩?,手忍不住發(fā)抖。
“你要干嘛?”“林坤的書房里有個保險柜,里面應該有證據(jù)?!彼戳艘谎郾?,
“今晚他應酬,我去試試。”“我跟你一起去!”“不行!”他打斷我,“太危險了。
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很快回來。”他轉(zhuǎn)身要走,我突然拉住他的衣角。“小心點?!蔽艺f。
他頓了頓,沒回頭,只是輕輕“嗯”了一聲??粗г谝股锏谋秤?,
我握緊了手里的刀。刀身映出我的臉,蒼白,卻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堅定。不知等了多久,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沈野發(fā)來的短信,只有兩個字:“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