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督軍驚魂腦子像是被灌滿了滾燙的鉛水,又沉又燙,攪得腦漿子都在沸騰,
發(fā)出令人作嘔的嗡鳴。眼皮重得如同壓上了兩座山,
每一次試圖掀開的努力都換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耳朵里塞滿了夏蟬垂死般的尖嘯,一百只?
不,一千只!它們在我顱腔里瘋狂振翅,撕扯著每一根脆弱的神經。
一股子……極其濃烈、帶著點甜膩又沉厚的香氣,霸道地鉆進鼻孔,直沖天靈蓋。不是香水,
更像是某種……名貴木頭?燒著了?還混著點……女人身上那種暖融融、帶著脂粉氣的味道?
這混雜的氣息像一只無形的手,試圖把我從混沌的泥沼里拽出來。我費力地,
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才將眼皮掀開一條細微的縫隙。視線模糊得像隔了層毛玻璃,
蒙著一層水汽。最先撞進眼里的,是頭頂一片鋪天蓋地的……深紅色?絲絨?
厚重得如同凝固的血塊。上面還用金燦燦的絲線,
繡著大團大團、層層疊疊的牡丹和纏枝蓮紋樣,俗氣、繁復、奢華得扎眼,幾乎要晃瞎人眼。
身下是軟的,陷進去的軟,帶著點彈性,像是躺在云端,又像是被吸進了某種溫軟的沼澤。
鼻尖那股甜膩的木頭味更濃了,絲絲縷縷,纏繞不去。我掙扎著,
脖子僵硬得像生了銹的門軸,發(fā)出細微的“咔噠”聲,艱難地往旁邊扭了扭。一張臉!
一張女人的臉!離得極近!近得能看清她細膩皮膚上幾乎看不見的絨毛。皮膚白得晃眼,
像剛剝殼的雞蛋,又像上好的羊脂玉,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溫潤的光澤。眉毛細細彎彎,
描畫得極其精致,如同兩彎新月。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睫毛又長又密,
撲閃撲閃,像兩把小扇子,帶著點……驚惶?擔憂?眼尾微微上挑,天然地勾著一抹媚態(tài),
此刻卻盛滿了不安。小巧的鼻尖下,是兩片涂得飽滿鮮艷、如同熟透櫻桃的紅唇,微微張著,
似乎想說什么。她穿著一身……極其貼身、料子滑得能反光的……桃紅色絲綢睡衣?
那顏色嬌艷得如同春日里最盛放的桃花。領口開得極低,
露出一片白膩得晃眼的肌膚和一道深邃得引人遐想的溝壑。
烏黑的長發(fā)有些凌亂地披散在肩頭,幾縷發(fā)絲還黏在汗?jié)竦念~角,平添了幾分慵懶的風情。
“督軍?督軍您醒了?”聲音又軟又糯,帶著點吳儂軟語的腔調,甜得發(fā)膩,
像裹了蜜糖的糯米糍,每一個字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她一只涂著鮮紅蔻丹、如同花瓣般的玉手,正小心翼翼地、帶著點試探地搭在我的額頭上,
冰涼細膩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督軍???
我他媽一個二十一世紀天天996、加班加到猝死在工位上的社畜,督哪門子軍?!做夢!
一定是加班過度產生幻覺了!對!幻覺!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慌猛地攫住了心臟!我?guī)缀跏菑椛渲偷刈鹕恚?/p>
“嘶——!”動作太猛,扯得渾身骨頭縫都像是生銹的齒輪在嘎吱作響,尤其是后腦勺,
一陣尖銳的刺痛炸開,眼前金星亂冒,視野瞬間被染成一片血紅!“督軍!您慢點!
”那女人驚呼一聲,聲音里帶著真切的焦急,慌忙伸手想扶我。我一把揮開她的手,
動作粗魯得自己都嚇了一跳,她的手冰涼滑膩,像一條受驚的小魚。顧不上那點疼痛和眩暈,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翻下這張寬大得離譜、鋪著厚厚錦緞被褥、散發(fā)著濃郁檀香味的雕花大床!
床沿雕刻著繁復的龍鳳呈祥圖案,硌得我膝蓋生疼。腳踩下去,是冰涼光滑的……木頭地板?
還是某種深色的石材?硬邦邦的,寒意透過薄薄的絲綢睡褲直往上竄。踉蹌著沖到幾步外。
靠墻立著一個巨大的、幾乎頂到天花板的物件!深棕色,油光水滑,
散發(fā)著名貴木材特有的沉厚香氣,上面鑲嵌著大塊的、花紋繁復的……玻璃鏡子?!
鏡框是紫檀木的,雕著祥云瑞獸,一看就價值不菲。我撲到鏡子前,
雙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鏡框邊緣,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鏡面冰涼,清晰地映照出一切。
里面映出一張臉。一張完全陌生的臉!方臉,闊口,鼻梁高挺,嘴唇厚實,下巴線條硬朗,
帶著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兇悍?眉毛濃黑,斜斜上挑,如同兩把出鞘的利刃。
額角靠近太陽穴的位置,一道寸許長的暗紅色疤痕,像條猙獰的蜈蚣趴在那里,
平添了幾分煞氣和滄桑。頭發(fā)剃得很短,幾乎是貼著頭皮的青茬,
透著一股子軍人的利落和狠勁。
身上……穿著一件質地精良、但樣式極其古怪的……絲綢睡袍?深紫色,
在燈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上面用金線繡著張牙舞爪、栩栩如生的團龍紋樣,
龍眼處似乎還嵌著細小的寶石,閃爍著微光。領口敞開著,
露出里面同樣質地的白色襯里和一片結實的、帶著明顯鍛煉痕跡的古銅色胸膛,
肌肉線條分明。這他媽是誰?!我猛地抬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臉!指甲深陷進皮肉里!
“嘶——!”疼!真他媽疼!火辣辣的!不是夢?!鏡子里那張兇悍的臉,
也同步做出了一個齜牙咧嘴、極其扭曲的表情,額角的疤痕隨之抽動,更顯猙獰。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我僵在原地,
像一尊被九天玄雷劈中的石像,動彈不得。腦子里嗡嗡作響,
如同被塞進了一千只瘋狂的蜜蜂,無數混亂的碎片瘋狂沖撞——昨晚加班到凌晨三點,
最后記憶是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鍵盤上……然后……督軍?女人?雕花大床?
鏡子里的兇臉??“督軍……您……您這是怎么了?
”身后傳來那女人帶著哭腔、小心翼翼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恐懼和不知所措,
像一只受驚的小鹿,“是不是……是不是頭又疼了?
我……我去叫大夫……”她似乎被我的舉動嚇壞了,聲音都在發(fā)抖。我猛地轉過身,
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猩紅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個嚇得往后縮了一下、幾乎要躲到床幔后面的女人,
喉嚨里像是堵了塊燒紅的炭,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鏡子……鏡子里的……是誰?!
”女人被我猙獰的表情嚇得渾身一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手里的絲帕都掉在了地上,
像一片凋零的花瓣。她驚恐地看著我,嘴唇哆嗦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泫然欲泣:“督……督軍……是……是您啊……您……您怎么了?
別嚇我……”她聲音帶著哭音,充滿了無助。督軍?我?
一股更加龐大、更加混亂的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沖垮了我搖搖欲墜的理智堤壩!
楊森!四川!軍閥!督軍!九姨太!民國十六年!川康邊防督辦!擁兵數萬!姨太太成群!
無數碎片化的名詞、畫面、聲音,如同高壓水槍般瘋狂注入我的腦海!
劇烈的脹痛感幾乎要炸開顱骨!一幅幅模糊又清晰的畫面在眼前閃現: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
金碧輝煌的府邸,觥籌交錯的宴會,還有……一張張或諂媚、或畏懼、或憎恨的臉!
劇烈的頭痛讓我痛苦地抱住頭,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眼前陣陣發(fā)黑?!岸杰?!”女人驚呼著撲上來想扶我?!皾L開!”我猛地一揮手,
帶著一股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暴戾,將她狠狠推開!力道之大,
讓她踉蹌著撞在身后沉重的雕花床柱上,發(fā)出一聲痛呼,眼淚終于滾落下來。
我踉蹌著沖到那張巨大的紫檀木書桌前。桌面光可鑒人,上面堆著些卷宗、文件,
還有一方沉重的、雕刻著貔貅的玉石鎮(zhèn)紙,散發(fā)著冰冷的質感。
我一把抓起桌上一份攤開的、印著紅色抬頭的文件。紙張粗糙,帶著濃重的油墨味。
標題是幾個粗黑醒目的繁體大字:《川康邊防督辦行署 訓令》。落款處,
一個龍飛鳳舞、力透紙背、帶著金戈鐵馬般殺伐之氣的簽名——楊森!轟?。。?/p>
最后一絲僥幸被徹底碾碎!如同被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胸口!我,陸明,
一個二十一世紀的社畜,真的……魂穿了?!穿成了民國年間,雄踞四川,手握重兵,
殺人如麻,姨太太能組兩支足球隊的……軍閥頭子,楊森?!
巨大的震驚、荒謬、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被命運強行按頭灌下烈酒的眩暈感,
讓我眼前陣陣發(fā)黑,胃里翻江倒海,幾乎站立不穩(wěn),
全靠雙手死死撐著沉重的書桌邊緣才沒癱倒下去。就在這時——篤!篤!篤!
門外傳來三聲極其克制、卻又清晰無比、帶著金屬質感的敲門聲。
如同冰冷的鐵錘敲在緊繃的鼓面上。緊接著,
一個低沉、恭敬、帶著軍人特有硬朗腔調、如同鋼鐵摩擦般的男聲響起,
穿透了厚重的房門:“督軍,卑職王陵基。有緊急軍情稟報。”王陵基?
這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混亂的記憶!楊森手下的頭號打手?心腹干將?綽號“王靈官”?
殺人不眨眼的角色?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
試圖壓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混亂和那股子直沖腦門的邪火。媽的,管他穿成誰!先穩(wěn)??!
別露餡!露餡就是死!我強迫自己站直身體,挺直腰背,模仿著記憶中那些大人物的姿態(tài)。
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聲音聽起來威嚴沉穩(wěn),但一開口,
聲音還是帶著點劫后余生的沙啞和強行壓制的戾氣,甚至有些破音:“進……進來!
”吱呀——厚重的、鑲嵌著黃銅釘的實木房門被推開,發(fā)出沉重而緩慢的摩擦聲。
一個穿著筆挺的深灰色呢子軍裝、肩章上綴著兩顆金色三角星(少將!)的中年男人,
身姿挺拔如標槍,大步走了進來。他約莫四十歲上下,面容剛毅,線條冷硬如同刀削斧劈,
古銅色的皮膚下是緊繃的肌肉。一雙眼睛銳利如鷹隼,掃視間帶著軍人特有的肅殺之氣,
仿佛能穿透人心。腰間武裝帶上掛著一把裝在皮質槍套里的駁殼槍,槍柄磨得發(fā)亮。
軍靴踏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沉重而富有節(jié)奏的“咔咔”聲,每一步都帶著無形的壓力。
他進門后,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飛快地掃了一眼屋內,
掠過縮在床邊、臉色蒼白、淚痕未干、捂著肩膀低聲啜泣的九姨太,最后落在我身上。
眼神在我敞開的睡袍、略顯狼狽的姿態(tài)以及額角滲出的冷汗上停頓了半秒,
銳利的目光深處閃過一絲極度的錯愕和探究,隨即迅速垂下眼簾,掩飾住所有情緒。
右手并攏五指,干凈利落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督軍!”動作標準,一絲不茍,
帶著刻入骨髓的服從。他微微垂首,聲音沉穩(wěn),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
如同在宣讀戰(zhàn)報:“劉存厚部前鋒已抵資陽,其麾下李旅有異動,似有南下之意。另,
重慶方面密電,劉湘……”劉存厚?劉湘?川軍混戰(zhàn)?狗咬狗?搶地盤?
這些名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腦仁生疼。腦子里屬于“楊森”的記憶碎片瘋狂攪動,
一股子被冒犯、被威脅的暴戾情緒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噴發(fā)!
那是這具身體原主根深蒂固的本能反應!殺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心臟!“劉個屁!
”我猛地一拍桌子!實木桌面發(fā)出“砰”的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震得桌上的玉石鎮(zhèn)紙都跳了起來,文件嘩啦作響!
巨大的聲響把旁邊的九姨太嚇得又是一聲短促的驚叫,
連王陵基那萬年不變的冷硬面皮都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銳利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他大概從未見過督軍如此……失態(tài)?
我根本顧不上他們的反應,那股邪火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穿越者的憋屈感混合在一起,
讓我只想發(fā)泄!去他媽的軍閥混戰(zhàn)!老子剛活過來,不是來聽你們匯報誰又想來搶地盤的!
老子受夠了!“備車!”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模曇粢驗榧佣行┢埔簦?/p>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蠻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瘋狂,“現在!立刻!馬上!
”王陵基猛地抬頭,眼中驚愕更甚,甚至帶上了幾分審視:“督軍?您要去……?
”他完全無法理解這跳躍的思維。軍情如火,督軍要去哪?“電廠!”我斬釘截鐵,
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他剛毅的臉上,“老子要去電廠!”“電……電廠?”王陵基徹底懵了,
饒是他見慣風浪,此刻也完全跟不上這思路。督軍被砸壞腦子了?這節(jié)骨眼上去電廠?
看發(fā)電機跳舞嗎?他眉頭緊鎖,試圖拉回正題,“督……督軍,”他艱難地組織著語言,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劉存厚那邊軍情緊急,李旅動向不明,
恐有……”“李旅算個球!”我粗暴地打斷他,手指幾乎戳到他鼻尖上,唾沫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