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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家別墅的大門在我面前無聲滑開。

“小姐回來了。”管家陳叔接過我的包,目光在我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秒,“夫人還在實驗室,要通知她嗎?”

我搖搖頭:“別打擾她工作?!?/p>

穿過挑高六米的門廳,我徑直走向三樓自己的房間。

十六年了,這個家的每一處細節(jié)都沒變——意大利進口的大理石地面,墻上掛著的歷代紀家人獲得的科學獎項,還有書房里那臺父親留下的電子顯微鏡。

我脫下外套,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微微發(fā)抖。

不是難過,而是一種奇怪的麻木感,仿佛全身的神經(jīng)末梢都被切斷了。

“棠棠?”

母親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轉(zhuǎn)身,看見她穿著實驗室的白大褂站在那里,金絲眼鏡后的眼睛銳利如鷹。

六十三歲的紀明華依然保持著每天工作十六小時的習慣,諾貝爾獎得主的光環(huán)對她而言不過是實驗室墻上一張裝裱起來的紙。

“媽,你不是在實驗室嗎?”

“小林告訴我你突然要了禮服去參加慶功宴?!蹦赣H走進來,手指輕輕拂過我的額頭,“然后我的手機就收到了你心率異常的警報?!?/p>

我這才想起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是母親實驗室的產(chǎn)品,能實時監(jiān)測佩戴者的生命體征并自動報警。

“我沒事,只是喝了點酒。”

母親的目光落在我隨手扔在床上的信托基金協(xié)議上。

她拿起來翻了兩頁,冷笑一聲:“沈硯秋的手筆?”

我沒有回答,在母親面前,任何掩飾都是徒勞的。

“五億,倒是大方。”她把協(xié)議丟回去,聲音冷得像液氮,“可惜他不知道,你名下那支基因編輯技術(shù)專利,去年光授權(quán)費就收了七億?!?/p>

我疲憊地坐在床邊:“不是錢的問題?!?/p>

“當然不是。”母親摘下眼鏡擦了擦,“需要我做什么?”

這就是紀明華的方式——從不問“你還好嗎“,而是直接問“需要什么“。

在她看來,情緒問題只有兩種解決方案:要么用科學分析解決它,要么用足夠的力量摧毀引發(fā)它的源頭。

“我想自己處理?!?/p>

母親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你從小就是這樣,什么事都要自己扛。”

她走到門口又停下,“對了,下個月的國際基因編輯峰會,你做主旨演講,題目我?guī)湍銛M好了,《CRISPR-Cas9在惡性腫瘤治療中的突破性應用》?!?/p>

我猛地抬頭:“那是我們正在研發(fā)的核心技術(shù)!”

“所以才要由你來發(fā)布?!蹦赣H推了推眼鏡,“除非,你還打算回沈硯秋的公司繼續(xù)當無名英雄?”

門輕輕關(guān)上,留下我一個人坐在床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份信托基金協(xié)議。

窗外,研究院的直升機坪上,一架直升機正緩緩降落。

那是母親的專屬座駕,機身上“國家生命科學研究院“的金字在夕陽下閃閃發(fā)光。

我突然想起二十歲那年,沈硯秋第一次來我家時的表情。

那時他剛博士畢業(yè),拿著一個漏洞百出的商業(yè)計劃書想說服母親投資。

當他看到別墅墻上那些諾貝爾獎得主的合影時,臉上的表情像是被人當胸打了一拳。

“阿棠,“那晚送我回宿舍時他說,“總有一天,我會讓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名字,而不是因為我是誰的女婿。”

第二天一早,我開車回到了公司。

不是為沈硯秋,而是為了收拾我十六年來積累的研究資料。

研發(fā)部的同事看到我,紛紛投來復雜的目光。

小道消息總是傳得比流感病毒還快,更何況沈硯秋和蘇晴的婚事已經(jīng)是公開的秘密。

“紀總監(jiān),“助理小王遞給我一杯咖啡,“沈總說您如果要整理資料,可以用他的辦公室?!?/p>

我接過咖啡,搖搖頭:“不用,我在自己位置上就好?!?/p>

我的辦公桌在研發(fā)部最里側(cè),緊挨著恒溫實驗室。

桌上除了三臺顯示器,就是各種培養(yǎng)皿和樣本盒。

沒有相框,沒有小盆栽,就像我這個人一樣——純粹而功能性。

打開電腦,我開始系統(tǒng)地備份所有研究數(shù)據(jù)。

從最早的菌株篩選記錄到最新的臨床試驗報告,十六年的心血靜靜地流淌進那個小小的加密U盤。

“在忙?”

沈硯秋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頭也不回:“交接工作?!?/p>

他繞到我面前,西裝革履,身上散發(fā)著新?lián)Q的古龍水味。

不是十六年來我一直送他的那款。

“阿棠,別這樣?!彼麎旱吐曇?,“你知道這只是一樁商業(yè)聯(lián)姻,蘇晴的父親是藥監(jiān)局的副局長,我們需要這個關(guān)系。”

我停下手中的工作,抬頭看他:“所以是五億買我的沉默?”

沈硯秋的表情僵住了:“不是那個意思……”

“沈總!”一個甜得發(fā)膩的聲音打斷了我們。蘇晴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走進研發(fā)部,一身香奈兒套裝與周圍的白大褂格格不入,“財務部在等您的簽字呢?!?/p>

她挽住沈硯秋的手臂,目光卻落在我身上,紅唇勾起一個勝利的微笑:“紀總監(jiān)也在啊,正好,我想了解一下NTQ-237的生產(chǎn)工藝,下周藥監(jiān)局的檢查要用?!?/p>

我合上電腦:“生產(chǎn)工藝在公共服務器上都有存檔,蘇總監(jiān)可以自己查閱?!?/p>

“那些太技術(shù)性了,“她眨著貼了假睫毛的眼睛,“我想要個簡單易懂的版本,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紀總監(jiān)這么……專業(yè)?!?/p>

沈硯秋尷尬地咳嗽一聲:“晴晴,這些事不急……”

“怎么不急?”蘇晴撅起嘴,“爸爸說如果生產(chǎn)工藝不夠透明,可能會影響后續(xù)審批呢?!?/p>

我慢慢站起身,直視著這個比我小十歲的女孩:“蘇小姐是傳媒專業(yè)畢業(yè)的吧?”

她愣了一下:“是啊,怎么了?”

“沒什么?!蔽椅⑿Φ溃爸皇怯X得,讓一個連DNA雙螺旋結(jié)構(gòu)都畫不出來的人來解釋抗癌藥的生產(chǎn)工藝,就像讓一個色盲來評鑒莫奈的畫?!?/p>

蘇晴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沈硯秋趕緊打圓場:“阿棠!晴晴只是……”

“沈總,“我打斷他,“我的辭職報告已經(jīng)發(fā)到你郵箱了,交接清單會在一小時內(nèi)抄送各部門?!?/p>

我拿起U盤和公文包,“祝你們新婚愉快?!?/p>

走出研發(fā)部時,我聽見蘇晴尖細的聲音:“她什么態(tài)度?。〕幥?,你看看她……”

電梯門關(guān)上的瞬間,我長舒一口氣。

十六年來第一次,我感到一種奇特的輕松。

“紀總監(jiān)!等一下!”

電梯即將到達一樓時,一只手突然擋住了即將關(guān)閉的門。是林志遠,公司的副總,也是沈硯秋的大學同學。

“林總有事?”

林志遠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能借一步說話嗎?”

我們走到公司后花園的涼亭里。初夏的陽光透過藤蔓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你真的要走?”林志遠開門見山。

我點點頭:“已經(jīng)決定了?!?/p>

“沈硯秋是個傻子?!彼蝗徽f,“他根本不知道蘇晴是什么人?!?/p>

我挑眉:“哦?”

林志遠從手機里調(diào)出一張照片:“上個月我去瑞士參加藥企峰會,看到蘇晴和Glaxo的人在一起。Glaxo是我們的主要競爭對手?!?/p>

照片上,蘇晴正和一個金發(fā)男子親密交談,兩人手里拿著香檳,姿態(tài)熟稔。

“也許只是社交場合的寒暄。”我平靜地說,心里卻記下了那個金發(fā)男子的臉——Glaxo的研發(fā)總監(jiān)Markus Schmidt。

“希望如此?!绷种具h收起手機,“紀總監(jiān),無論你去哪里,記得防著點蘇晴。那個女人……不簡單?!?/p>

我笑了笑:“謝謝提醒,不過這些已經(jīng)與我無關(guān)了?!?/p>

回到家,我把U盤鎖進保險箱,然后打開電腦開始撰寫國際峰會的演講稿。

母親說得對,是時候讓世界知道,NTQ-237的真正創(chuàng)造者是誰了。

窗外,夕陽西下,最后一縷陽光照在墻上的諾貝爾獎合影上。

父親去世前的笑容永遠定格在那里,旁邊是年輕時的母親,懷里抱著剛滿月的我。

手機震動起來,是沈硯秋的短信:“阿棠,我們談談,十六年的感情,不能就這樣結(jié)束?!?/p>

我沒有回復,繼續(xù)在鍵盤上敲打著。

屏幕上,一行行復雜的基因序列閃爍著微光,像一串串等待破解的密碼。

那些只有我知道的密碼。


更新時間:2025-08-08 01:1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