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未盡的回聲
第一章 圖書館的光斑與心跳
周晚第一次注意到沈倦,是在市圖書館三樓靠窗的位置。
那是七月流火的午后,空調(diào)冷氣在地板上投下格柵狀的陰影,她抱著本《百年孤獨》假裝閱讀,視線卻總被斜前方的男生吸引。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線條干凈利落,正低頭演算物理題,筆尖劃過草稿紙的沙沙聲,像落在心尖的雨。
最讓她在意的,是他左手邊放著的冰鎮(zhèn)可樂。瓶身凝結的水珠順著桌沿往下滴,在桌面上積成小小的水洼,而他渾然不覺,眉頭微蹙的樣子,像是在和某個公式較勁。
周晚的手指在帆布包側(cè)面摩挲——她的包里也有一瓶可樂,是出門時媽媽硬塞給她的,此刻大概也在悄悄流汗。她猶豫了三分鐘,最終還是抽出張紙巾,起身時椅子腿在地面拖出刺耳的聲響,引得好幾人抬頭看。
“你的桌子……”她把紙巾遞過去,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沈倦抬起頭。陽光恰好穿過玻璃窗,在他睫毛上投下淺淡的陰影,瞳孔是比天空更干凈的藍。他接過紙巾時指尖微頓,周晚才發(fā)現(xiàn)他右手食指貼著塊創(chuàng)可貼,邊緣有些泛白。
“謝了。”他的聲音比想象中低沉,帶著點汽水開瓶時的清爽。
周晚“嗯”了一聲,轉(zhuǎn)身逃回自己的座位,心臟在胸腔里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她翻開書,目光落在“多年以后,面對行刑隊,奧雷里亞諾·布恩迪亞上校將會回想起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這句上,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滿腦子都是他接過紙巾時,手腕上那塊簡單的黑色手表。
那天傍晚離開圖書館時,周晚在樓下的自行車棚又遇見了他。沈倦正彎腰給自行車鏈條上油,T恤后背洇出深色的汗?jié)n,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和她的影子在地面交疊時,周晚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
“又見面了?!彼逼鹕?,手里還拿著塊沾了油污的抹布,“你也住這附近?”
“嗯,就在前面的家屬院?!敝芡淼氖种附g著帆布包的帶子,突然注意到他的自行車后座綁著個滑板,輪子上還沾著點青草漬。
“我也是?!鄙蚓胄α诵?,眼角有顆很小的痣,在夕陽下若隱若現(xiàn),“以后說不定能一起走?!?/p>
周晚沒接話,只是看著他跨上自行車,滑板在身后輕輕晃動。他騎出去不遠,突然回過頭沖她揮了揮手,白T恤在晚風中揚起小小的弧度,像只振翅的鳥。
第二章 滑板與月光
再次產(chǎn)生交集,是在兩周后的社區(qū)籃球賽上。
周晚被鄰居家的妹妹硬拉去當觀眾,坐在場邊的塑料凳上,手里拿著瓶沒開封的礦泉水,百無聊賴地數(shù)著場上跳躍的身影。直到一個熟悉的白T恤闖入視線——沈倦穿著紅色的球衣,正在三分線外起跳,陽光勾勒出他繃緊的肩胛骨,落地時球鞋摩擦地面的聲響,震得她耳膜發(fā)麻。
“那是沈倦哎!”旁邊的女生們小聲議論,“聽說他是市重點的,籃球打得超棒!”
“不光籃球,上次物理競賽他拿了全省第一呢!”
周晚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看著沈倦在場上奔跑、傳球、投籃,汗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滑落,砸在亮紅色的球衣上,洇出深色的痕跡。中場休息時,他拿起場邊的毛巾擦汗,目光掃過觀眾席,在落到周晚身上時頓了頓,隨即揚起了嘴角。
比賽結束時,沈倦所在的隊贏了。他被隊友們圍著起哄,臉上沾著汗水和灰塵,卻笑得比陽光還耀眼。周晚正想悄悄溜走,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是沈倦,手里還抱著個籃球,掌心的溫度燙得她指尖發(fā)麻。
“等一下?!彼鴼?,胸口劇烈起伏,“這個給你?!?/p>
是瓶冰鎮(zhèn)可樂,和圖書館那天的牌子一樣。周晚接過時,瓶身的涼意順著掌心蔓延開,卻壓不住臉上的熱度。
“謝、謝謝?!?/p>
“明天有空嗎?”沈倦撓了撓頭,耳尖有點紅,“我知道個地方,滑板超爽?!?/p>
周晚愣住了。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和“滑板”這種充滿動感的詞產(chǎn)生聯(lián)系——她是那種連騎自行車都會緊張的人,走路都怕踩疼螞蟻。
“我不會……”
“我教你啊?!鄙蚓氲难劬芰?,像落滿了星光,“很簡單的?!?/p>
那個周六的傍晚,周晚站在郊外的廢棄工廠前,看著沈倦踩著滑板在空曠的場地上滑行。夕陽把廠房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的身影在光影里穿梭,滑板輪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像首輕快的歌。
“來試試?”沈倦滑到她面前,摘下頭盔遞過來,“很安全的。”
周晚猶豫著戴上頭盔,被沈倦扶著站到滑板上。他的手很穩(wěn),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T恤傳來,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著點陽光曬過的味道。
“身體放松,重心放低……”他的聲音就在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周晚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
剛滑出兩步,她就失去了平衡,驚呼著向后倒去——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而是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沈倦的手臂緊緊環(huán)著她的腰,心跳聲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和她的心跳重合在一起,咚咚地敲打著寂靜的空氣。
“小心點?!彼穆曇粲悬c啞,低頭時,周晚能看見他長長的睫毛,和那顆清晰的痣。
月光不知何時爬上了廠房的屋頂,在地面灑下銀灰色的光。沈倦扶著她慢慢站穩(wěn),手卻沒有立刻松開。周晚能感覺到他指尖的微顫,像有電流順著皮膚蔓延,竄遍四肢百骸。
“周晚,”他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月光,“我好像……有點喜歡你?!?/p>
風穿過空曠的廠房,帶來遠處的蟲鳴。周晚抬起頭,撞進他盛滿星光的眼眸里,突然想起圖書館那個午后,他低頭演算時認真的側(cè)臉,想起籃球場上他跳躍的身影,想起此刻環(huán)在腰間的、帶著薄繭的手。
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了吻他的下巴,那里還殘留著汗水的咸味。
“我也是?!?/p>
第三章 試卷與心事
高三的生活像被按下了快進鍵。
每天清晨,周晚都會在課桌抽屜里發(fā)現(xiàn)一瓶溫熱的牛奶,旁邊壓著張寫著鼓勵話語的便簽,字跡清雋有力,末尾總畫著個小小的笑臉。而她會在沈倦的物理練習冊里夾上潤喉糖——他總愛在早讀時大聲背公式,嗓子常常是啞的。
他們的戀愛像藏在課本里的秘密,只有在晚自習后的小巷里,才能悄悄牽起手。月光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并肩走在落滿梧桐葉的路上,分享著一道解不出的數(shù)學題,或者一句沒敢在課堂上說的吐槽。
“聽說了嗎?沈倦要被保送清北了。”
“真的假的?那他還來上什么課啊……”
流言像蒲公英的種子,在教室的角落悄悄飄散。周晚捏著筆的手指微微收緊,看著前排沈倦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她知道沈倦很優(yōu)秀,優(yōu)秀到像顆遙遠的星星,而自己只是地上的一粒塵埃。
那天晚自習,沈倦遞來的便簽上沒有題解,只有一句話:“下周六下午,老地方見。”
老地方是他們第一次牽手的廢棄工廠。周晚到時,沈倦正坐在滑板上,望著遠處的落日發(fā)呆。夕陽把他的側(cè)臉染成金色,卻掩不住眉宇間的疲憊。
“他們說的是真的嗎?”周晚在他身邊坐下,聲音有點悶。
“嗯?!鄙蚓朦c點頭,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小的盒子,“但我拒絕了。”
周晚猛地抬頭,眼里寫滿驚訝。
“我想和你考同一所城市?!鄙蚓氪蜷_盒子,里面是條銀色的項鏈,吊墜是個小小的滑板,“不管你想去哪,我都陪你?!?/p>
夕陽的余暉落在他眼里,像融化的金子。周晚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教她滑板時的樣子,想起他環(huán)在自己腰間的手,想起每個清晨抽屜里的牛奶。原來那些看似不經(jīng)意的溫柔,都是他藏了很久的心意。
“沈倦,”她的聲音有點哽咽,“你不用這樣的……”
“我愿意?!彼驍嗨?,把項鏈戴在她脖子上,指尖劃過她的后頸,帶來一陣戰(zhàn)栗,“周晚,對我來說,你比任何學校都重要?!?/p>
那天的晚霞格外絢爛,把天空染成了粉紅色。他們坐在廠房的廢墟上,分享著同一副耳機,聽著舒緩的音樂,直到月亮爬上屋頂。周晚靠在沈倦的肩膀上,聽著他平穩(wěn)的心跳,突然覺得未來好像沒那么可怕了。
第四章 盛夏與離別
高考結束的那天,整個城市都在狂歡。
同學們在KTV里唱到聲嘶力竭,啤酒沫濺在彼此的校服上,笑著鬧著,眼淚卻不知不覺流了下來。當《同桌的你》響起時,周晚突然被沈倦拉著跑出了包廂。
他們在凌晨的街道上奔跑,風吹起周晚的裙擺,也吹起沈倦的白T恤。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笑聲在空曠的馬路上回蕩,像青春最張揚的宣告。
“我考上了!”周晚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在電話里尖叫,聲音里帶著哭腔。她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學,雖然不是頂尖名校,卻是她一直想去的城市。
“我也是?!鄙蚓氲穆曇敉高^聽筒傳來,帶著抑制不住的笑意,“我在你隔壁學校?!?/p>
那個夏天,他們把所有的時間都耗在一起。在圖書館里假裝看書,實則偷偷牽手;在籃球場上并肩坐著,分享同一支冰棍;在廢棄工廠的屋頂上,數(shù)著天上的星星,規(guī)劃著未來的生活。
離別的那天,火車站擠滿了人。周晚抱著沈倦的腰,把臉埋在他的后背,眼淚打濕了他的白T恤。
“等我到了那邊,就給你打電話。”沈倦轉(zhuǎn)過身,替她擦去眼淚,指尖輕輕摩挲著她脖子上的滑板吊墜,“每個周末,我都來看你?!?/p>
火車鳴笛的聲音刺破了空氣。周晚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眼角的痣,像在做一個約定。
“嗯?!?/p>
火車緩緩開動,周晚從車窗里探出頭,看著沈倦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變成一個模糊的白點。她摸著脖子上的項鏈,突然想起他說過的話:“不管你想去哪,我都陪你?!?/p>
第五章 歲月與回響
大學四年,他們像所有異地戀的情侶一樣,在高鐵和電話里度過。
每個周末,沈倦都會坐最早的一班高鐵來看周晚,帶著她愛吃的甜點,陪她去逛遍城市的角角落落。而周晚會在他的宿舍樓下等他,手里提著溫熱的飯菜,看他從遠處跑來,白T恤被風吹得鼓起,像只歸巢的鳥。
畢業(yè)后,他們在同一座城市租了間小小的公寓。沈倦進了家研究所,繼續(xù)和物理公式打交道;周晚成了一名編輯,每天和文字為伴。公寓的陽臺上放著兩個滑板,落了點灰塵,卻總在陽光好的周末,被他們擦拭干凈,像擦拭一段不會褪色的記憶。
“還記得這里嗎?”
在他們相識十周年的那天,沈倦把周晚帶到了市圖書館。三樓靠窗的位置,陽光依舊在地板上投下格柵狀的陰影,只是當年的少年少女,已經(jīng)長成了能獨當一面的大人。
“當然記得?!敝芡硇χ?,指尖劃過桌面上的劃痕,那是當年沈倦不小心用鋼筆尖劃下的,“那天你還欠我一張紙巾呢?!?/p>
“那我用一輩子還你,好不好?”沈倦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小的盒子,單膝跪地,眼里的光和十年前一樣亮,“周晚,嫁給我吧?!?/p>
陽光穿過玻璃窗,落在他上揚的嘴角,也落在周晚含淚的眼里。她想起那個被可樂水珠打濕的午后,想起廢棄工廠里的月光,想起無數(shù)個在高鐵上度過的周末。那些看似平淡的瞬間,串聯(lián)起的卻是整個青春最動人的篇章。
“好?!?/p>
周晚的聲音帶著哽咽,卻無比堅定。
歲月像條奔流不息的河,帶走了年少的青澀,卻帶不走那些藏在心底的溫柔。就像那年盛夏的風,總會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帶著熟悉的氣息,輕輕吹過記憶的原野,留下悠長的回響。
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