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嗚咽著穿過嶙峋的石隙,卷起硫磺煙霧的殘跡,帶著刺鼻的焦糊和血腥。林燼站在洞口,腳下是粘稠的黑色殘渣和蟻后干癟腐尸化成的灰燼。煉氣五層巔峰的力量在四肢百骸奔涌,暗金色的流火在指縫間無聲繚繞,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震蕩著布滿暗金裂紋的軀體。
然而,所有新生的力量感,所有浴血廝殺后的余燼,都在那道無聲無息降臨的“視線”下,凍結成冰。
他猛地回頭。
暗金熔爐般的瞳孔穿透稀薄的煙霧,死死釘在數百丈外、那塊突兀懸于山坳上方的嶙峋怪石之巔。
灰衣。布袍。木紋面具。
一個身影,仿佛亙古以來便佇立在那里,與風化的巖石融為一體。山風掠過他洗得發(fā)白的衣角,卻帶不起一絲聲響,如同拂過無形的幻影。唯有那雙從平凡木面具孔洞中露出的眼睛——
平靜如古井,深邃似星空。
沒有威壓,沒有殺意,甚至沒有情緒。只有一種純粹的、穿透靈魂的“看”。那目光落在林燼身上,穿透他浴血的皮囊,穿透他新生的暗金之種,如同無形的解剖刀,冰冷地剖析著他體內那源自血脈的、貪婪霸道的吞噬之力。
林燼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到了極致!骨骼在巨大的壓力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丹田深處,那顆鴿卵大小的暗金之種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加速旋轉,散發(fā)出更加冰冷、更加貪婪的氣息,本能地抵御著那穿透性的審視,卻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渴望?仿佛遇到了更高層次的同源?
危險!
前所未有的危險!
這灰衣人,絕對是他迄今為止遇到的最恐怖的存在!遠超筑基!其境界深不可測!對方一個念頭,就能讓他灰飛煙滅!
逃?念頭剛起,就被那無處不在的冰冷“視線”徹底碾碎。無形的枷鎖早已扣死,他如同琥珀中的飛蟲,連指尖都無法動彈分毫。
時間,在死寂的對峙中凝固。每一息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林燼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在暗金裂紋下奔流的轟鳴,聽到暗金之種旋轉時發(fā)出的低沉嗡鳴。
就在林燼的意志在無形的重壓下瀕臨崩潰,幾乎要不顧一切催動吞噬之力做最后掙扎時——
灰衣人動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沒有撕裂空間的威能。
他只是極其隨意地,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枯瘦,指節(jié)分明,皮膚帶著一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與身上洗舊的灰布袍一樣平凡。
食指,對著林燼的方向,隔著數百丈的虛空,極其隨意地……輕輕一點。
“嗡——!”
林燼的整個世界,仿佛瞬間被抽離了聲音!
沒有爆炸,沒有沖擊波。
但他周身繚繞的暗金流火,如同遇到了克星,猛地向內一縮,發(fā)出無聲的哀鳴,瞬間黯淡下去,幾乎熄滅!丹田深處瘋狂旋轉的暗金之種,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旋轉猛地一滯!一股冰冷、浩瀚、帶著絕對秩序意志的恐怖力量,無視一切防御,無視空間距離,瞬間降臨!
不是攻擊!
是……封印!
這股力量如同冰冷的天河之水,瞬間沖刷過林燼的四肢百骸,每一個角落!它精準無比地找到了那躁動的、散發(fā)著吞噬氣息的暗金之種,以及林燼周身經絡中奔涌的、帶著蟻后混亂本源的暗金靈力!
禁錮!剝離!
林燼感覺自己仿佛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冰獄!全身的血液、靈力、甚至思維,都在瞬間凍結!那新生的、狂暴的煉氣五層巔峰力量,如同被套上了萬鈞枷鎖,瞬間變得沉重、凝滯,難以調動分毫!
更讓他靈魂戰(zhàn)栗的是,那股封印之力,正以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試圖將他體內那源自蟻后的、混亂暴虐的生命本源烙印……強行剝離出去!
仿佛要將他剛剛吞噬獲得的力量,連根拔起!還原成最原始的、不屬于他的狀態(tài)!
“呃……!”林燼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眼球暴突,布滿血絲!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皮膚表面的暗金裂紋瞬間加深,如同即將破碎的瓷器,滲出暗金色的血珠!那是力量被強行禁錮、根基被撼動帶來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劇痛!
他死死盯著那灰衣人,布滿血污的臉上青筋虬結,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燃燒著不屈的瘋狂火焰!
不!這是我的力量!是我用命換來的!誰也不能奪走!
丹田深處,那顆被冰冷封印之力死死壓制的暗金之種,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焚盡一切的意志,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掙扎!核心那點深邃的幽黑,如同垂死兇獸睜開的眼眸,猛地亮起!一股微弱卻無比堅韌、帶著吞噬萬物本源的抗拒意念,轟然爆發(fā)!
吞!吞掉它!
冰冷的吞噬之力與更加冰冷、更加浩瀚的封印之力,在林燼體內展開了無聲卻兇險萬分的角力!
“咦?”
一聲極其輕微、帶著一絲真正訝異的鼻音,仿佛直接在林燼的靈魂深處響起。
那灰衣人點出的食指,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木面具后的目光,似乎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玩味?如同一個無聊的旅人,突然在路邊發(fā)現了一株頑強鉆出石縫的、形態(tài)奇異的野草。
就是這一瞬間的停頓!
林燼體內那源自血脈的吞噬之力,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爆發(fā)出最后、也是最兇戾的反撲!暗金之種核心的幽黑旋渦瘋狂旋轉,竟將那侵入體內的、試圖剝離蟻后本源的冰冷封印之力,強行撕扯、吞噬了一絲!
雖然微不足道,如同巨鯨吞下了一滴水,卻實實在在地……吞掉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絕對秩序和冰冷意志的奇異能量碎片,被暗金之種強行分解、煉化!雖然只有一絲,卻如同在沸騰的油鍋里滴入了一滴冰水,瞬間引發(fā)了劇烈的反應!
林燼身體猛地一震!
劇痛!仿佛靈魂被冰錐刺穿!那秩序意志的碎片冰冷而頑固,帶著俯瞰眾生的漠然,瘋狂沖擊著他的意識!但同時,一股更加精純、更加玄奧的力量本源,也融入了他的暗金之種,讓那鴿卵大小的核心,表面的玄奧紋路似乎更加清晰了一絲,散發(fā)出的吞噬氣息,也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秩序感?
灰衣人緩緩收回了手指。
那禁錮林燼的無形枷鎖,如同潮水般退去。冰冷浩瀚的封印之力也瞬間消散無蹤。
林燼只覺得身體一輕,如同卸下了萬鈞重擔,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血腥和冰冷的余悸。皮膚表面的暗金裂紋在失去封印壓制后,傳來更加劇烈的撕裂痛楚,暗金色的血液滲出,滴落在腳下的黑灰中。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灰衣人,充滿了警惕、劫后余生的驚懼,以及一絲更深沉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渴望?
灰衣人依舊靜立如山。
木面具后的目光,再次恢復了之前的平靜與深邃。他靜靜地“看”了林燼片刻,那目光似乎穿透了林燼此刻的狼狽,落在了他丹田深處那顆掙扎、蛻變、帶著一絲新異氣息的暗金之種上。
沒有言語。
沒有動作。
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微不足道的觀察,或者……一次隨手為之的“實驗”。
然后,他動了。
沒有御風,沒有駕云。
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無聲無息地在嶙峋的怪石上淡化、消失。
仿佛從未出現過。
只留下山坳中呼嘯的風聲,硫磺的余味,以及……一個渾身浴血、站在狼藉洞口、體內力量翻江倒海、心神劇震的少年。
林燼僵立在原地。
山風吹過他破碎的衣衫,帶起刺骨的寒意。后背和左肩愈合了大半的傷口傳來陣陣麻癢,皮膚下暗金裂紋的劇痛依舊清晰。丹田中,那顆暗金之種在吞噬了一絲灰衣人的封印之力后,正發(fā)生著某種奇異的蛻變,旋轉間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滯澀與沉重,卻又似乎蘊含著更深的潛力。
煉氣五層巔峰的力量還在,甚至因為吞噬了蟻后本源和一絲奇異封印之力,變得更加凝練、更加……復雜。但那種被徹底看穿、生死不由己的恐怖感覺,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了靈魂深處。
他緩緩抬起右手。
掌心,暗金流火重新燃起,比之前更加凝實,火焰的邊緣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冰冷的秩序感。他五指緩緩收攏,感受著那新生的、更加沉重也更加危險的力量。
“力量……”林燼染血的嘴唇無聲翕動,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身后的青云宗,不再局限于柳雪、趙虎這些“小仇”。
而是投向了灰衣人消失的方向,投向了那未知的、更加廣闊也更加恐怖的天地。
那雙暗金色的瞳孔深處,屈辱、憤怒、恐懼漸漸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萬載寒冰般的冰冷,以及一種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不顧一切的……對力量的貪婪渴望!
他必須變得更強!強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運!強到足以……吞噬一切阻礙!
包括那灰衣人!包括那冰冷的目光!
林燼最后看了一眼那灰衣人消失的巖石,仿佛要將那個位置烙印在靈魂深處。然后,他猛地轉身,不再有絲毫猶豫和停留,拖著布滿裂紋的身軀,朝著與青云宗相反的方向——黑風山脈更深處、更加險惡、也意味著更多“食物”的黑暗,一頭扎了進去!
身影,很快被嶙峋的山石和沉沉的暮色徹底吞沒。只留下身后那個散發(fā)著惡臭與死亡氣息的蟻巢洞口,以及山坳間嗚咽的風聲,仿佛在訴說著剛剛發(fā)生的、無人知曉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