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縣看守所,臨時審訊室。
燈光慘白,四壁蕭然,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和鐵銹混合的味道。
陳鋒安靜地坐在審訊椅上,手腕上沒有了手銬,但整個狹小的空間,本身就像一個巨大的、無形的牢籠。
“吱呀——”
門被推開,劉副局長帶著兩名警員,滿臉“公事公辦”的微笑,走了進來。
他在陳鋒對面坐下,將一份卷宗不輕不重地摔在桌上。
然后親自打開一包“華子”,抽出一根遞了過去。
“陳鋒同志,別緊張。”劉副局長笑得像一只老狐貍。
“我們就是例行公事,了解一下情況?!?/p>
“來,抽一根?”
陳鋒看了一眼那根煙,沒有接,只是平靜地說道:“謝謝,我不會?!?/p>
劉副局長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正常。
他自顧自地點上煙,深吸一口,吐出的煙霧模糊了他鏡片后那雙精于算計的眼睛。
“那我們就開始吧。”他清了清嗓子。
“關(guān)于你蓄意傷害趙天宇同志,并致其終生殘疾一事,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他一開口,就直接給事件定了性——“蓄意傷害”。
陳鋒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看著劉副局長,緩緩地說道:“第一,在我的律師到來之前,我有權(quán)保持沉默?!?/p>
劉副局長的手指,不耐煩地在桌上敲了敲。
陳鋒繼續(xù)說道:“第二,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請先就我父母被綁架、被毆打,以及我本人在街上遭遇伏擊一事,進行立案調(diào)查。”
“我是受害者,也是報案人。”
這兩句話,說得不卑不亢,條理清晰,完全不像一個普通的、被嚇破了膽的嫌疑人。
劉副局長的臉色,終于沉了下來。
他將煙頭在煙灰缸里狠狠地摁滅,身體前傾,壓低聲音,語氣中充滿了威脅。
“陳鋒,我勸你想清楚。”
“這里是審訊室,不是你談條件的地方!”
“你以為你是誰?一個有點三腳貓功夫的退役兵?”
“我告訴你,你打殘的是趙天宇!趙家的獨生子!”
“人證物證俱在,你想頑抗到底,只會罪加一等!”
陳鋒迎著他充滿壓迫感的目光。
平靜地反問:“劉副局長,你說的‘人證’,是那些綁架我父母、伏擊我的兇手嗎?”
“你說的‘物證’,是指我那只被你的手下,‘不小心’扔進河里的手機嗎?”
“你!”劉副局長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油鹽不進。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指著陳鋒的鼻子,徹底撕下了“笑面虎”的偽裝。
“好!好得很!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以為你不開口,我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我告訴你,就算沒有你的口供,我也一樣能把你辦成鐵案!”
他怒氣沖沖地摔門而出,審訊,不歡而散。
……
夜,越來越深。
陳家的別墅里,燈火通明,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張翠蘭坐在沙發(fā)上,雙手緊緊地絞在一起,目光失神地望著窗外,整個人像是蒼老了十歲。
陳建國則在客廳里來回踱步,客廳的煙灰缸里,早已堆滿了煙頭。
“都怪我……都怪我啊……”
他不停地喃喃自語,悔恨的淚水,順著他那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頰,無聲地滑落。
如果不是他愛面子,如果不是他被那一百萬彩禮沖昏了頭。
怎么會惹上趙家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又怎么會連累得兒子現(xiàn)在身陷囹圄?
他想去找衛(wèi)國棟求情,可白天衛(wèi)國棟派人送來生活用品時,已經(jīng)隱晦地傳達了消息——案子已經(jīng)被劉副局長接手,他已經(jīng)無權(quán)干涉。
兩位老人守著這棟空曠的別墅,感受著窗外那兩名以“保護”為名、實則進行監(jiān)視的警察帶來的無形壓力,心中只剩下無盡的煎熬與絕望。
而在這種煎熬的另一端,縣醫(yī)院最高級別的VIP病房里,卻是另一番景象。
“啊——疼!疼死我了!”
被打成殘廢的趙天宇,像一頭暴躁的野獸,在病床上瘋狂地嘶吼著。
他那條被打上厚厚石膏的左腿,時不時傳來一陣陣鉆心的劇痛,讓他生不如死。
王莉正端著一碗燕窩粥,小心翼翼地吹涼,然后一勺一勺地喂到他嘴邊。
“天宇,你別生氣,醫(yī)生說要保持好心情……”
“滾!”
趙天宇一把將粥碗打翻在地,滾燙的粥撒了王莉一身,他卻毫不在意,面目猙獰地咆哮道。
“等那個姓陳的瘸子進了監(jiān)獄,我要找人!我要找人在里面天天折磨他!”
“我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讓他后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王莉被燙得眼圈發(fā)紅,卻不敢有半句怨言。
只能一邊收拾殘局,一邊用柔得能掐出水來的聲音,附和著。
“對,天宇,你說的都對?!?/p>
“那種人不值得你生氣,等你好了,我們有的是辦法炮制他?!?/p>
她的眼中,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愛慕與虛榮,只剩下對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殘廢男人的恐懼。
以及想要牢牢抓住趙家這棵大樹的、最后一絲算計。
……
夜里十一點。
公安局,劉副局長的辦公室內(nèi),依舊燈火通明。
他親自坐鎮(zhèn),指揮著幾名心腹,對陳鋒的卷宗,進行著最后的“加工”。
“把他之前的報案記錄,定性為‘因彩禮糾紛,惡意騷擾’。”
“他反抗綁架,打傷那幾個混混的事,定性為‘尋釁滋事,聚眾斗毆’?!?/p>
“至于最后闖入天宇集團傷人,性質(zhì)最嚴重,直接給我定成‘持械入室,蓄意報復,手段極其殘忍,社會影響極其惡劣’!”
劉副局長叼著煙,一條一條地口授著。
他的心腹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將一份本就偏頗的卷宗,修改成了一份毫無破綻、足以將任何一個普通人釘死的“鐵案”。
做完這一切,他滿意地長出了一口氣。
他拿起這份新鮮出爐的“杰作”,看著上面對陳鋒的種種定性,臉上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猙獰的笑容。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趙興國的號碼。
用一種邀功的語氣說道:“趙董,您放心。人證物證俱在,罪名確鑿,明天一早,卷宗就移交檢察院?!?/p>
“最多半個月,我保證,讓他把牢底坐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