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蘇晚堇的臉上！
巨大的力道讓本就虛弱不堪的蘇晚堇整個人踉蹌著向旁邊摔去，額頭重重地撞在碎裂的瓷片邊緣！
尖銳的刺痛瞬間傳來，溫?zé)岬囊后w順著額角蜿蜒流下，模糊了她的視線。半邊臉頰火辣辣地腫起，口腔里彌漫開濃郁的血腥味。
“下作的賤胚子！”沈氏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蘇晚堇的鼻子，聲音尖利得幾乎要刺破耳膜，“才安分了幾天？就敢蓄意毀壞瑤兒的心愛之物？！我看你就是存心的！見不得瑤兒好！你這蛇蝎心腸的東西！當(dāng)初就不該把你接回來污了我侯府的門楣！”
“娘！娘您別氣壞了身子！”沈玉瑤撲過來，緊緊抱住沈氏的胳膊，哭得梨花帶雨，“都是瑤兒不好，是瑤兒非要擺弄這些花……姐姐她……她定是身子不適，一時失手……”她看似在勸解，卻句句坐實了蘇晚堇的“失手”和“毀壞”。
“身子不適？”沈氏怒極反笑，看著蘇晚堇額角汩汩流下的鮮血和慘白的臉色，眼神里的厭惡達到了頂點，“我看她就是存心報復(fù)！裝什么柔弱！來人！”
管事帶著幾個粗壯的仆婦立刻圍了上來。
“把這個喪門星給我拖下去！”沈氏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狠絕，“關(guān)進柴房！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給她送一粒米、一滴水！我倒要看看，她能硬氣到幾時！”
幾個仆婦如狼似虎地撲上來，粗暴地架起蘇晚堇。她的手臂被反剪在身后，凍瘡破裂的地方被粗糙的手指狠狠掐住，劇痛讓她悶哼出聲。額頭流下的血滑過眼皮，視野一片猩紅。她沒有掙扎，也沒有求饒，只是在被拖離這片狼藉的花園時，透過血色的視線，最后看了一眼那株被泥土玷污的殘菊，又掃過沈玉瑤依偎在沈氏懷中、淚眼婆娑卻難掩一絲得色的臉，最后，是趙文軒那居高臨下、充滿鄙夷和冷漠的眼神。
柴房的門被重重關(guān)上，落鎖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最后一絲光線也被隔絕在外，濃重的黑暗和刺鼻的霉味瞬間將她吞噬。蘇晚堇被像丟垃圾一樣扔在冰冷潮濕、堆滿硬柴的地面上。額頭的傷口還在流血，臉頰腫痛，渾身骨頭像是散了架，風(fēng)寒帶來的高熱似乎也在這絕望的冰冷中開始肆虐，讓她一陣?yán)湟魂嚐?，意識都有些模糊。
黑暗中，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牙齒因為寒冷和疼痛而發(fā)出的輕微磕碰聲。她蜷縮起身體，緊緊抱住自己，試圖汲取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暖意。凍裂的手指觸碰到額角的傷口，黏膩溫?zé)岬难礉M了指尖。
痛。無處不在的痛。身體的，心里的。
那些鄙夷的目光，刻薄的言語，沈玉瑤虛假的眼淚，沈氏狠毒的耳光，趙文軒冰冷的嫌惡，還有此刻這無邊的黑暗與冰冷……如同沉重的磨盤，一遍遍碾過她早已傷痕累累的心。
為什么？
憑什么？
就因為她流落在泥濘里十五年？就因為她不會哭，不會裝柔弱？就因為她擋了別人的路？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憤怒，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熔巖，在她心底最深處轟然爆發(fā)！不再是隱忍的麻木，不再是空洞的平靜，而是帶著毀滅氣息的、足以焚盡一切的滔天烈焰！
她猛地攥緊了滿是血污和凍瘡裂口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更尖銳的痛楚，卻奇異地壓過了額頭的鈍痛和身上的寒冷。這痛，讓她混沌的頭腦瞬間清醒了幾分。
恨意如同淬毒的藤蔓，瘋狂滋長，纏繞住她的心臟，帶來窒息般的痛楚，卻也帶來一種近乎殘忍的清醒。
她不能死在這里。絕不能像一條無人問津的野狗，悄無聲息地爛死在這冰冷的柴房！
她要活下去！她要撕開這侯府錦繡繁華下骯臟腐朽的皮囊！她要讓那些高高在上、視她如草芥的人，付出代價！
這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驚雷，劈開了絕望的濃霧。蘇晚堇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摸索著旁邊冰冷的墻壁，支撐著自己坐起來。她撕下內(nèi)衫相對干凈的一角，摸索著按在額角還在滲血的傷口上，用布條緊緊勒住止血。動作因為寒冷和虛弱而笨拙顫抖，卻異常堅定。
寒冷、饑餓、傷痛、高燒……如同無形的惡鬼，在柴房濃稠的黑暗中輪番啃噬著蘇晚堇殘存的意識。她蜷縮在冰冷的柴堆角落，用撕下的布條緊緊勒住額頭的傷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渾身的疼痛。時間失去了意義，只有無邊的黑暗和刺骨的絕望。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深淵之際，柴房那扇厚重門板的下方縫隙里，極其細微地，塞進來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
蘇晚堇昏沉的神經(jīng)被這微小的動靜刺了一下。她艱難地挪動僵硬的身體，摸索過去。指尖觸碰到一個粗糙、帶著土腥味的東西——是一個小小的、凍得發(fā)硬的雜糧窩頭，還有一個用破布包著的、同樣冰涼的小塊東西。她摸索著打開破布，里面是幾塊粗糙泛黃、帶著濃烈苦澀氣味的姜片。
沒有言語，沒有光亮。只有這微乎其微的、來自黑暗中的一絲暖意。
蘇晚堇沒有絲毫猶豫，拿起那塊冰冷的窩頭，用盡力氣，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咬起來。粗糙的顆粒刮過干裂出血的喉嚨，帶來撕裂般的疼痛，她卻像品嘗珍饈般，用力地咀嚼、吞咽。又拿起那冰涼的姜片，塞進口中，不顧那刺鼻的辛辣和苦澀，用力地咀嚼著。一股灼熱的氣息順著喉嚨滑下，驅(qū)散了一絲盤踞在肺腑深處的寒意。
這點微薄的食物和辛辣的姜片，如同在干涸的沙漠里注入了一滴甘泉，奇跡般地吊住了她一線生機。身體依舊滾燙，傷口依舊疼痛，但求生的意志，卻因為這黑暗中無聲的援手而重新燃起，變得更加灼熱、更加堅定！
不知又煎熬了多久，久到蘇晚堇以為自己會在這片黑暗里腐朽成灰。柴房的門鎖終于發(fā)出了“咔噠”一聲輕響，隨即被猛地推開！
刺目的光線涌入，蘇晚堇下意識地閉上了刺痛的眼睛。
“把她拖出來！洗干凈，換身衣裳！” 管事的命令聲帶著一種壓抑的急促和煩躁，“動作快點！前頭出大事了！”
蘇晚堇被兩個粗使婆子粗暴地架起來，拖出了柴房。冷水胡亂地潑在她身上，凍得她一個激靈，意識反而更清醒了些。一件半舊的、漿洗得發(fā)硬的粗布仆婦衣裙被扔到她身上。她沉默地、機械地換上，任由婆子們用濕布胡亂擦去她臉上干涸的血污，露出額角那道猙獰的、尚未愈合的傷口和半邊依舊紅腫的臉頰。
她被推搡著，踉踉蹌蹌地穿過侯府熟悉的回廊。府里的氣氛異常凝重，下人們行色匆匆，臉上都帶著驚惶不安。隱隱約約，能聽到前院方向傳來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還有女子低低的啜泣。
蘇晚堇被直接帶到了侯府前廳外的回廊下。這里已經(jīng)站了不少人，個個屏息凝神，面如土色。沈氏站在最前面，臉色慘白如紙，雙手緊緊絞著帕子，身體微微發(fā)顫。沈玉瑤依偎在她身邊，眼睛紅腫，臉上還帶著淚痕，一副受驚過度、楚楚可憐的模樣。
廳門緊閉著，但里面?zhèn)鞒龅目人月晠s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駭人。那咳嗽聲沉悶而劇烈，仿佛要將整個肺腑都撕裂咳出，每一次劇烈的痙攣后，都伴隨著短暫的、令人心悸的寂靜，仿佛下一刻就要斷絕氣息。
“咳咳……咳咳咳……噗——！”
一聲更加劇烈的咳嗽后，是液體噴濺的聲音！
“殿下！殿下！” 一個尖利變調(diào)、充滿恐懼的太監(jiān)嗓音劃破了凝滯的空氣！
廳門猛地被拉開！一個穿著太醫(yī)服色的老者踉蹌著退了出來，面無人色，額頭上全是冷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不……不好了！殿下又……又咯血了！氣息……氣息越來越弱！這……這寒熱邪毒入肺腑，藥石……藥石罔效?。±闲唷闲鄬嵲凇靥旆πg(shù)！”他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
太醫(yī)的話如同喪鐘，重重敲在每個人的心上。沈氏身體一晃，差點暈厥過去，被旁邊的丫鬟死死扶住。沈玉瑤更是嚇得直接軟倒在母親懷里，瑟瑟發(fā)抖。
整個前廳外，死寂得如同墳?zāi)梗挥心翘t(yī)絕望的喘息和廳內(nèi)傳來的、越來越微弱的痛苦咳喘聲。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錦袍、腰間佩著金魚袋、顯然是宮中內(nèi)侍總管模樣的人，面色鐵青，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回廊下噤若寒蟬的眾人，目光最后落在了角落陰影里、額角帶傷、形容狼狽卻站得筆直的蘇晚堇身上。那眼神帶著審視和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絕。
“你！”內(nèi)侍總管的聲音冰冷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叫什么名字？聽說你在鄉(xiāng)下，跟著赤腳郎中學(xué)過幾天？”
這突如其來的點名，讓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了蘇晚堇身上。沈氏猛地抬頭，驚疑不定地看著她，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種被冒犯的慍怒。沈玉瑤也停止了啜泣，從母親懷里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蘇晚堇，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快的、被搶了風(fēng)頭般的不甘和怨毒。
蘇晚堇迎著內(nèi)侍總管審視的目光，從陰影里緩緩走了出來。深秋冰冷的空氣拂過她額角未愈的傷口，帶來細微的刺痛。廳內(nèi)那瀕死般的咳喘聲，像無形的鞭子抽打著凝滯的空氣。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映著回廊下慘白的燈籠光，亮得驚人。
她沒有回答內(nèi)侍總管的問題，目光越過他，徑直投向那扇緊閉的、仿佛隔絕了生死的廳門。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冷靜：
“讓讓。你擋著我救人了?！?/p>
滿堂死寂。
內(nèi)侍總管那張原本因焦灼而緊繃的臉，瞬間因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而凝固。他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噎住，眼睛瞪得滾圓，死死盯著眼前這個穿著粗布仆婦衣裙、額角帶傷、瘦小得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的少女。擋著她救人？她？救里面那位連太醫(yī)令都束手無策、眼看就要斷氣的貴人？
荒謬！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股被輕慢和戲耍的怒火猛地竄上頭頂，內(nèi)侍總管臉色由青轉(zhuǎn)紅，嘴唇翕動著，眼看就要爆發(fā)出雷霆之怒。
“放肆！賤婢安敢……”沈氏的尖利斥責(zé)幾乎同時響起，帶著被冒犯的極致憤怒和一種本能的恐慌——這不知死活的野丫頭，是想拉著整個侯府給她陪葬嗎？！
然而，蘇晚堇根本沒看他們。她的目光如同釘子，牢牢釘在那扇緊閉的廳門上，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門板，看到里面那個正被死亡扼住咽喉的人。內(nèi)侍總管的驚怒，沈氏的斥罵，周圍那些或驚疑、或鄙夷、或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廳內(nèi)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驟然拔高，隨即猛地一窒！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喉嚨，只余下一種令人窒息的、瀕死的嗬嗬聲！
這聲音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內(nèi)侍總管的心口！他臉上的怒容瞬間被一種巨大的恐懼所取代！三皇子若真在長寧侯府……他不敢想那后果！
“讓她進去！” 一個嘶啞低沉、仿佛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聲音驟然響起，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說話的是另一個穿著深紫色蟒袍、一直沉默站在陰影里的老太監(jiān)，他臉色灰敗，眼神卻銳利如刀，死死盯著蘇晚堇，“快！”
這聲音如同赦令。內(nèi)侍總管猛地一哆嗦，幾乎是下意識地側(cè)開了身體，讓出了通往廳門的狹窄通道。沈氏的斥罵戛然而止，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卻再也發(fā)不出一個音節(jié)。
蘇晚堇動了。
她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她瘦小的身影在眾人驚愕、恐懼、難以置信的目光聚焦下，像一支離弦的箭，徑直沖向那扇象征著死亡與禁忌的大門。她沾著泥污和凍瘡裂口的雙手，猛地推開了那沉重的門扉！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混雜著苦澀藥味和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廳內(nèi)光線昏暗，壓抑得令人窒息。幾個太醫(yī)圍在寬大的紫檀木拔步床邊，個個面如死灰，手足無措。床榻上，一個穿著明黃寢衣的年輕男子仰躺著，臉色是駭人的金紙色，嘴唇烏紫，胸膛劇烈起伏著，每一次艱難的吸氣都伴隨著喉嚨深處可怕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嘶鳴。他的嘴角、衣襟上，濺滿了暗紅的、尚未干涸的血跡，觸目驚心！
床邊，一個穿著杏黃宮裙、容顏絕美卻哭得梨花帶雨的年輕女子，正緊緊握著他的手，泣不成聲。
蘇晚堇的目光如同最精準(zhǔn)的探針，瞬間掃過整個場景。她沒有絲毫停頓，徑直沖到床邊，對那哭泣的宮裝女子和圍著的太醫(yī)視若無睹。她的動作快得驚人，帶著一種與年齡和外表極不相符的決斷。
“都散開！擋著風(fēng)了！”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讓那幾個呆若木雞的太醫(yī)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蘇晚堇猛地從自己那件半舊的粗布外衫內(nèi)側(cè)，一個極其隱蔽的小口袋里，飛快地抽出了幾根細長的銀針！那銀針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寒芒！
她甚至沒有去擦拭病人嘴角的血跡，直接伸出左手，精準(zhǔn)地扣住三皇子冰冷濕滑、微微痙攣的手腕。三根手指搭上寸關(guān)尺，指腹下的脈搏微弱、急促、凌亂，如同狂風(fēng)中即將熄滅的殘燭。
時間仿佛靜止。只有蘇晚堇微垂的眼睫下，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在急速地計算、判斷。風(fēng)寒郁熱，深入肺絡(luò)，痰熱壅盛，灼傷肺絡(luò)，氣隨血脫……情況兇險萬分！
就在旁邊一個年邁太醫(yī)終于反應(yīng)過來，驚恐地想要上前阻止這“大逆不道”的行徑時——
蘇晚堇動了！
她右手如穿花蝴蝶，快得幾乎帶出殘影！一根細長的銀針，精準(zhǔn)無比地刺入三皇子頸側(cè)的天鼎穴！針尖微顫，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緊接著，第二針，閃電般刺入他胸前顫中穴稍下、主管氣機的膻中穴！第三針，毫不猶豫地刺向手腕內(nèi)側(cè)、通心包絡(luò)的內(nèi)關(guān)穴！
她的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每一次落針都穩(wěn)、準(zhǔn)、狠！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
“呃——！”
床榻上，原本氣息奄奄、瀕臨斷絕的三皇子，身體猛地一弓！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極其痛苦的、如同被扼住咽喉般的抽氣聲！
“啊——！”那哭泣的宮裝女子嚇得尖叫一聲，花容失色，幾乎要撲上來。
“攔住她！”蘇晚堇頭也不抬，聲音冰冷如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三皇子臉上，右手捻動銀針的動作毫不停歇。
內(nèi)侍總管和那紫袍老太監(jiān)幾乎是本能地沖上前，死死攔住了想要撲向床榻的宮裝女子。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沈氏早已癱軟在椅子上，面無人色，抖如篩糠。沈玉瑤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如同鬼魅般施針的蘇晚堇，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嫉恨。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噗——咳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到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的聲音猛然爆發(fā)！三皇子身體劇烈地痙攣著，猛地側(cè)過身，一大口濃稠的、帶著暗紅血塊和大量黃稠黏痰的污物狂噴而出！濺落在床邊的金盆里，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聲響！
“殿下！殿下！”驚呼聲四起。
然而，蘇晚堇的眼底卻驟然亮起一絲微光！成了！痰熱壅塞之象得泄！
她手上動作更快！迅速拔出膻中、內(nèi)關(guān)兩穴的銀針，又閃電般刺向三皇子雙手的合谷穴！同時，左手依舊穩(wěn)穩(wěn)扣著他的腕脈，感受著那微弱脈搏在劇烈咳喘之后，竟奇異地……開始有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回穩(wěn)跡象！
“水！溫水！快！”蘇晚堇厲聲喝道，目光如電掃向旁邊呆若木雞的太醫(yī)，“還有參片！含服！”
她此刻的聲音，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絕對權(quán)威，竟讓那幾位太醫(yī)下意識地聽從了命令！一人慌忙去取溫水，另一人哆嗦著從藥箱里翻出上好的老山參片。
劇烈的咳嗽持續(xù)著，三皇子每一次咳喘都噴出大量的污物，臉色卻由駭人的金紙色，漸漸透出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屬于活人的青白。那可怕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窒息嘶鳴聲，也終于漸漸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雖然依舊急促、卻明顯通暢了許多的喘息！
當(dāng)最后一口帶著血絲的濃痰被咳出，三皇子緊繃弓起的身體驟然一松，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般癱軟下去。他緊閉著眼，臉色依舊蒼白如雪，胸口起伏劇烈，但……那口吊著的氣，終究是續(xù)上了！
死寂。
整個前廳，陷入了一種詭異的、落針可聞的死寂。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太醫(yī)們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床榻上雖然依舊虛弱、但呼吸明顯已經(jīng)平穩(wěn)下來的三皇子，又看看床邊那個額角帶傷、衣衫破舊、卻站得筆直如松的少女，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震撼和一種世界觀被打敗的茫然。
宮裝女子停止了哭泣，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峰回路轉(zhuǎn)的一幕。
沈氏癱在椅子上，張著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神空洞，仿佛魂魄都被抽離了身體。
沈玉瑤捂在嘴上的手早已無力地垂下，她死死盯著蘇晚堇，那張嬌美如花的小臉上，血色褪盡，只剩下一種近乎扭曲的慘白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剛才蘇晚堇施針時那冰冷、決絕、如同掌控生死的眼神，深深烙印在她腦海里，讓她第一次對這個從鄉(xiāng)下接回的“姐姐”，產(chǎn)生了真正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懼意。
內(nèi)侍總管和那紫袍老太監(jiān)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悸。老太監(jiān)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滔天巨浪，聲音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鄭重，對著蘇晚堇深深一揖：
“姑娘……不，蘇娘子！大恩大德，老奴代殿下，謝過！”
蘇晚堇緩緩收回了搭在脈上的手。她額角的傷口因為方才的緊張和用力，又滲出了細細的血絲，混著汗水，蜿蜒而下。她的臉色依舊蒼白，身形單薄，站在這滿堂華服權(quán)貴之中，如同風(fēng)暴過后一株傷痕累累卻依舊挺立的蘆葦。
她沒有理會那老太監(jiān)的感激，目光平靜地掃過床榻上氣息漸穩(wěn)的三皇子，聲音帶著一絲脫力后的沙啞，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死不了。痰熱壅肺，一時閉了氣竅。針已導(dǎo)泄，脈象稍穩(wěn)。接下來，按方煎藥，小心將養(yǎng)?！?她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旁邊那幾個依舊處于巨大震撼中的太醫(yī)，“藥方，你們比我懂。益氣固脫，清熱化痰，養(yǎng)陰潤肺。”
她的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剛才從閻王手里搶人的不是她，而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說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轉(zhuǎn)身，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一步一步，走向廳門。那身粗布仆婦的衣裙，沾著泥土和汗?jié)n，額角的傷口還在滲血，背影在輝煌的燈火下，卻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凜然不可侵犯的孤絕。
沒有人敢阻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