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兄、蘇師妹,我和碧白因?yàn)橐恍┰?,決定在秘境呆著,等到一次秘境開啟時再出來?!?/p>
云逸傳信給上官星和蘇沁。
“什么!秘境兩百年一開!這太久了!”上官星咋咋呼呼的聲音傳來,滿是驚訝。
“確定嗎?”蘇沁沒有詢問原因,淡淡道。
“是,具體情況等兩百年以后我再和你們細(xì)說吧?!?/p>
“行?!?/p>
……
云逸在冰床前等了三年。
第三年冬至,冰床“咔嚓”裂開細(xì)紋。冰層碎裂的聲響清脆如琉璃迸濺,碧白從漫長的寒夢中醒來時,睫毛上凝著的冰霜簌簌跌落,像一場遲來的初雪。
意識沉浮,最先感受到的并非刺骨寒冷,而是脊背緊貼著的、源源不斷傳遞過來的沉穩(wěn)暖意,以及環(huán)在腰間那一條不容置疑的手臂。
云逸幾乎是盤坐于冰床邊緣,將他整個裹抱在懷里,下頜抵著他的發(fā)頂,呼吸悠長而溫?zé)帷?/p>
碧白渾身筋骨都透著沉睡太久的滯澀與酸軟,連指尖都難以動彈分毫,只有眼珠艱難地轉(zhuǎn)動了一下。
視線所及,是云逸的面容。那張曾經(jīng)只余鋒利輪廓的臉,此刻竟顯出一種近乎脆弱的沉靜,無聲訴說著這三載光陰的份量。
碧白心頭猛地一撞,一股陌生的酸澀猝不及防地漫了上來,說不清是憐惜還是別的什么,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云逸瞬間被洶涌的狂喜點(diǎn)燃,亮得驚人。
“小白!”聲音帶著沙啞和難以置信的顫抖,環(huán)在他腰間的手臂猛地收緊,勒得碧白幾乎喘不過氣。
那力道如此之大,帶著失而復(fù)得的驚悸,仿佛要將他重新揉進(jìn)骨血里才肯罷休。
“咳…師兄勒太緊了…”碧白啞聲推他,指尖無意劃過云逸鬢角。
碧白被勒得悶哼一聲,胸腔里殘余的寒氣與驟然涌入的暖流沖撞,激得他劇烈咳嗽起來。
這咳嗽撕扯著沉睡初愈的脆弱臟腑,痛得他瞬間弓起了背,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
他昏迷中并非全無意識,那些沙匪的詛咒、還有云逸每夜抵著冰床說的“等你醒來,咱們解決了所有就去游歷,去江南看煙雨民居、去黃山看大好風(fēng)景……”這些都化作了此刻心口的滾燙。
窗外風(fēng)雪狂卷,閣樓內(nèi)卻異常溫暖。
“別動!別說話!”云逸眼中的狂喜立刻被驚惶取代,手臂的力道驟然放松,變得小心翼翼,帶著一種近乎惶恐的輕柔。
他手忙腳亂地扶著碧白,讓他靠坐在冰床一側(cè)尚未融化的玄冰壁上,自己則半跪在床沿,一只手仍虛虛地護(hù)在他后背,另一只手急切地探向他的腕脈,指尖冰涼微顫。
碧白咳得眼前發(fā)黑,喉間翻涌著淡淡的血腥氣。他喘息著抬眼,正對上云逸焦灼萬分的金眸,那里面的關(guān)切濃得化不開,幾乎要將他淹沒。他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云逸更緊地按住。
“脈象虛浮,寒氣入髓……但總算……總算醒了?!痹埔莸穆曇舻统料氯?,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更深的自責(zé),“都怪我……沒能護(hù)好你,讓你受盡苦楚,沉睡三年……”
三年。
這個詞像一塊冰,投入碧白混亂的思緒。記憶的碎片開始回溯,滾燙的黃沙,猙獰的毒刺,仙人掌精噴濺的腐蝕黏液,陰險的蛇毒,還有他拖著云逸在死寂沙海里跋涉時,腳下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最后清晰的畫面,是閣樓里,他將那柄剜毒刀決絕地刺入云逸心口。
“你的毒……”碧白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目光急切地落在云逸胸前衣襟處,仿佛要穿透布料看清下面的傷口。
“好了,早好了?!痹埔萘⒖袒卮?,甚至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仿佛要證明自己的完好無損。
他輕輕拉開一點(diǎn)前襟,露出左胸靠近心口的位置。
那里,一道寸許長的冰棱狀疤痕清晰可見,邊緣泛著極淡的、玉石般溫潤的藍(lán)光,如同嵌入血肉的寒冰碎片。
“是凌滄前輩的法子,還有你那三刀……徹底剜干凈了?!?/p>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帶著一種奇異的柔軟,“只是……留下這個了?!?/p>
碧白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動了動,隔著虛空,輕輕描摹了一下那道疤痕的輪廓。
那疤痕的形狀,像一瓣凝固的冰蓮。
好像剜毒時的決絕與劇痛似乎隔著時空傳遞過來,指尖傳來細(xì)微的麻意。
他猛地收回手,垂下了眼睫,掩飾住眼底翻涌的復(fù)雜情緒。
……
閣樓外風(fēng)雪呼嘯,閣樓內(nèi)卻因玄冰寒氣未散盡而依舊清冷。
云逸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個精巧的小銅爐,燃起無煙的銀絲炭,又煮上一壺清冽的雪水。
他將碧白安置在離火爐最近的軟墊上,用厚實(shí)的雪狐裘將他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只露出一張蒼白清瘦的臉。
“先喝點(diǎn)溫水,潤潤?!痹埔輰?zé)岬奶毡f到碧白唇邊,動作極其自然,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熟稔。
碧白有些不自在。從小到大,除了幼時體弱被母親這般照料過,何曾有人如此細(xì)致入微地待他?他試圖抬手去接:“我自己……”
話音未落,手腕便被云逸輕輕按住。
“你手還僵著,端不穩(wěn)?!痹埔莸恼Z氣很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shí)。
杯沿抵在唇邊,溫?zé)岬乃鲙е〉胶锰幍臏囟龋従徑櫵煽首仆吹暮韲怠?/p>
碧白只能被動地接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云逸專注的側(cè)臉上。
他微微低著頭,長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喂水的動作穩(wěn)定而耐心,仿佛在進(jìn)行一項(xiàng)極其重要且神圣的儀式。
喝完水,云逸又變戲法似的端來一小碗熬得濃稠軟爛的靈米粥,米香混合著清雅的藥氣。
他舀起一勺,仔細(xì)地吹涼,才送到碧白嘴邊。
“師兄……”碧白看著那勺粥,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抗拒感再次升起,“我還沒廢到……”
“凌滄前輩叮囑過,你沉疴初愈,靈脈枯竭,需緩緩溫養(yǎng),這藥粥里加了固本培元的‘玉髓芝’。”云逸打斷他,勺子固執(zhí)地停在唇邊,金眸里是平靜的堅持,“張嘴。”
那眼神溫和,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碧白心中那點(diǎn)微弱的抵抗瞬間潰散,他幾乎是帶著點(diǎn)自暴自棄的意味,張口含住了那勺溫?zé)岬闹唷?/p>
軟糯的米粒裹著清苦回甘的藥液滑入食道,一股暖意隨之在冰冷的四肢百骸緩緩散開。
一碗粥在沉默中見底。云逸放下碗,極其自然地拿起一塊干凈濕潤的軟巾,抬手便要為碧白擦拭唇角。
碧白猛地偏過頭,動作快得牽動了酸痛的脖頸?!拔易约簛?!”他一把奪過軟巾,胡亂在嘴角擦了兩下,耳根卻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層薄紅。
這過分的親近讓他心慌意亂,一種被當(dāng)做易碎琉璃般呵護(hù)的感覺,既陌生又讓他無所適從。
云逸的手頓在半空,看著碧白略顯狼狽的動作和泛紅的耳廓,眸色深了深,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唇角似乎極細(xì)微地向上彎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好?!彼粦?yīng)了一個字,起身收拾碗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