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爬到樹梢時，軒塵的燒總算退了大半。他靠在床頭，看著清瑤蹲在院子里翻曬草藥，竹籃里的蒲公英和馬齒莧被她擺得整整齊齊，陽光透過她的發(fā)隙落在地上，灑下細碎的金斑。
“這些草藥曬好了能換錢嗎？” 清瑤忽然回頭問，手里還捏著片鋸齒狀的葉子。她記得軒塵說過，鎮(zhèn)上藥鋪收這些山野藥材，昨天凝露果耗光了她最后一絲仙力，如今連塊麥芽糖都買不起，總得想辦法幫襯些。
軒塵忍不住笑：“哪能讓你做這些？好好歇著去?！?話雖如此，目光卻落在她沾著泥土的指尖上 —— 這雙曾撫過仙綾的手，如今竟也能嫻熟地分辨草藥，心里泛起說不清的滋味。
清瑤卻認真地搖頭：“我也能幫忙的?！?她把曬好的艾草捆成小束，忽然 “呀” 了一聲，指尖被草葉邊緣割出細小紅痕。
軒塵瞬間繃緊脊背：“怎么了？”
“沒事?！?清瑤慌忙把手指藏到身后，可那點刺目的紅還是被他看得真切。軒塵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卻被她快步按?。骸澳銊e動！我自己能處理！”
她轉(zhuǎn)身去水缸舀水沖洗傷口，手腕卻被他從身后攥住。少年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坐著。”
清瑤被按在木凳上，看著他笨拙地從陶罐里挖藥膏，指尖還在微微發(fā)顫。他低頭給她包扎時，睫毛掃過她的手背，像蝴蝶翅膀輕輕扇動，惹得她心尖發(fā)癢。
“以后別弄這些了?！?軒塵的聲音悶悶的，“我打獵能養(yǎng)活我們倆?！?/p>
“我們倆” 三個字像顆小石子，在清瑤心湖里漾開圈圈漣漪。她低頭看著纏在指尖的麻布，忽然覺得這點小傷，好像也沒那么疼了。
午后的山林本該是雀躍的。松鼠在枝頭蹦跳，山雀在檐下筑巢，連院角的野薔薇都該趁著暖光舒展花瓣?？山裉斓娘L(fēng)里卻裹著股說不出的寒意，吹得樹葉簌簌發(fā)抖，像是在哭。
清瑤蹲在籬笆邊給草藥翻曬時，忽然發(fā)現(xiàn)晨起還鮮亮的蒲公英，此刻竟蔫成了一團，白色的絨球像被揉皺的紙。她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去碰花瓣，指尖剛觸到，整株草就化作了灰綠色的粉末，簌簌落在地上。
“怎么回事？” 軒塵恰好走出來，見她臉色發(fā)白，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堆草灰，眉頭也皺了起來。
話音未落，檐下傳來 “撲撲” 的悶響。幾只剛壘好巢的燕子像被無形的手拽著，直挺挺地撞在木梁上，黑色的羽毛飄了一地。清瑤嚇得后退半步，撞進軒塵懷里，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氣，卻止不住渾身發(fā)抖。
“別怕。” 軒塵緊緊攥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汗濡濕了兩人的皮膚。他常年在山里討生活，知道這是大兇之兆 —— 動物無故暴斃，草木提前枯萎，定是有大災(zāi)要來了。
院角的獵犬突然對著西邊狂吠，喉嚨里發(fā)出嗚咽的低吼，前腿刨著地像是要逃跑。清瑤猛地抬頭看向西方的山巒，那里的天空不知何時蒙上了層灰紫色的霧靄，連陽光都透不進來。
“是他們來了?！?清瑤的聲音帶著顫音，指尖冰涼，“他們找到這里了?！?/p>
軒塵沒聽懂她在說什么，卻被她眼里的恐懼揪緊了心：“誰？”
“修仙者?！?清瑤的嘴唇發(fā)白，“他們是沖著我來的。”
話音未落，三道黑影如鬼魅般掠過樹梢，落在院子里。帶起的狂風(fēng)卷著沙石，把曬好的草藥吹得漫天飛。為首的白面修士穿著繡著骷髏紋樣的黑袍，狹長的眼睛在清瑤身上轉(zhuǎn)了圈，露出貪婪的笑：“果然在這里。繁花仙子的轉(zhuǎn)世容器，倒是比傳聞中更嬌弱些?！?/p>
他身后的兩個灰衣修士也跟著獰笑，目光像刀子似的刮過清瑤的臉。
軒塵下意識把清瑤護在身后，抄起墻角的獵刀：“你們是誰？闖我家院子想干什么？”
白面修士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嗤笑一聲：“區(qū)區(qū)凡人也敢攔路？識相的就滾開，免得污了本座的手?！?他指尖彈出道黑氣，擦著軒塵的耳邊飛過，打在門框上，木頭瞬間被腐蝕出個黑洞。
清瑤的心臟差點跳出嗓子眼：“別傷他！”
“哦？” 白面修士挑眉，“看來這凡人對你很重要？也好，先殺了他，再慢慢取你的仙種，看你還敢不敢犟?！?/p>
他話音剛落，右手成爪就朝軒塵抓來。那只手在半空變得漆黑，指甲長得像彎鉤，還冒著腥臭的黑氣。軒塵瞳孔驟縮，把清瑤往身后推了推，握緊獵刀就朝對方砍去。
可凡人的力氣在修仙者面前如同螻蟻。白面修士輕易就捏住了他的手腕，稍一用力，獵刀 “哐當(dāng)” 落地。他獰笑著加重力道，骨頭碎裂的 “咔嚓” 聲清晰可聞。
“啊 ——！” 軒塵疼得額頭冒汗，卻死死咬著牙沒再叫出聲，反而用沒受傷的左手抱住清瑤，把她往門外推，“快跑！”
清瑤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回頭看見軒塵的手腕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鮮血順著黑袍修士的指縫往下滴。她的眼睛瞬間紅了，像是有團火在胸腔里炸開：“放開他！”
“放開他？” 白面修士笑得更殘忍了，“你把仙種交出來，本座或許能讓他死得痛快點?！?/p>
“仙種是什么？我不知道！” 清瑤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倔強地不肯后退，“有什么沖我來，別傷害他！”
“敬酒不吃吃罰酒。” 白面修士眼神一厲，另一只手凝聚起團黑霧，就要拍向軒塵的天靈蓋。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王老三帶著幾個村民舉著鋤頭趕來，遠遠就喊：“抓住那狐貍精！肯定是她引來的妖怪！”
可當(dāng)他們看清院子里的景象，全都嚇得僵在原地。那白面修士周身縈繞的黑氣，還有被腐蝕的門框，哪里是凡人能對付的？王老三的腿肚子都在轉(zhuǎn)筋，哪里還敢上前。
白面修士瞥了他們一眼，眼中閃過殺意：“多幾個送死的也好?！?他正要分神對付村民，軒塵突然用盡全身力氣，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
“找死！” 白面修士疼得怒吼，反手就給了軒塵一巴掌。少年像片葉子似的被扇飛出去，撞在墻上滑落在地，嘴角溢出的鮮血染紅了胸前的獸皮。
“軒塵！” 清瑤凄厲地喊著，想要沖過去，卻被兩個灰衣修士攔住。
“別急啊?！?白面修士擦了擦胳膊上的牙印，陰惻惻地笑，“等他斷氣了，下一個就是你。”
他一步步走向倒地的軒塵，黑袍在地上拖出沙沙的聲響，像死神的鐮刀在倒計時。清瑤看著軒塵艱難抬起的手，他的嘴唇動了動，雖然聽不清，她卻看懂了 —— 他在說 “快跑”。
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突然從丹田涌起，順著血管流遍四肢百骸。清瑤的瞳孔變成了璀璨的金色，長發(fā)無風(fēng)自動，殘破的衣裙下浮現(xiàn)出繁復(fù)的金色花紋。那些曾被混沌之力封印的仙力，此刻在滔天的怒意中徹底爆發(fā)。
“誰敢傷他！”
她的聲音不再嬌弱，帶著響徹云霄的威嚴。周身突然綻放出無數(shù)花瓣，粉的、白的、紫的，像鋒利的刀片朝三個修士飛去。白面修士猝不及防，被花瓣割破了黑袍，露出的皮膚上瞬間出現(xiàn)細密的血痕。
“仙力？你竟然能動用仙力？” 他又驚又喜，“太好了！這樣的仙種才夠味！”
他雙手結(jié)印，黑氣凝聚成面盾牌擋住花瓣，獰笑著朝清瑤撲來：“給本座乖乖交出仙種！”
清瑤站在原地沒動，指尖輕點，地上枯萎的草藥突然瘋長起來，藤蔓像長了眼睛似的纏住三個修士的腳踝。那些帶著尖刺的藤蔓越收越緊，疼得灰衣修士慘叫連連。
“雕蟲小技?！?白面修士冷哼一聲，黑氣暴漲，瞬間燒毀了藤蔓?？删驮谶@片刻的耽擱，清瑤已經(jīng)抱起倒地的軒塵，周身綻放出耀眼的金光。
“想走？沒那么容易！” 白面修士甩出張黑色的網(wǎng)，上面布滿了符文，顯然是專門克制仙力的法器。
清瑤抱著軒塵騰空而起，金光撞在黑網(wǎng)上，發(fā)出刺耳的滋滋聲。她咬著牙沖破網(wǎng)的束縛，懷里的軒塵突然咳嗽起來，溫?zé)岬难獮R在她的脖頸上，燙得她心頭發(fā)顫。
“撐住，軒塵，撐住……”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飛得更快了。
白面修士在后面緊追不舍，黑氣如影隨形。清瑤看著懷里氣息越來越弱的少年，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 一定要帶他離開，一定要救他。
金光沖破山林的霧靄，朝著東邊的上古遺跡飛去。那里是她唯一知道的，可能有辦法救軒塵的地方。
而被甩在身后的王老三等人，早已嚇得癱坐在地上，看著那道金光消失在天際，才敢哆哆嗦嗦地爬起來。王老三看著滿地狼藉，又想起剛才軒塵護著清瑤的樣子，突然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 原來他一直欺負的，竟是這樣厲害的人物。
可此刻的清瑤，早已顧不上這些。她懷里的溫度越來越低，少年的呼吸越來越弱，她只能用盡所有仙力，拼命往前飛，把風(fēng)聲和追兵的怒吼，都拋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