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力撕扯神魂的劇痛還未散盡,清瑤在刺目的陽光中猛地睜開眼。
額頭傳來尖銳的刺痛,她掙扎著抬手去摸,指尖觸到黏膩的溫?zé)?—— 是血。視線所及之處,盡是扎人的灰綠色灌木叢,枝椏上還掛著幾縷華貴的銀紅色仙綾,那曾是天帝親賜的繁花宮仙袍,此刻卻像破布般被撕扯得襤褸不堪。
裸露的小臂上布滿細(xì)密的劃痕,滲著血珠的傷口被山間涼風(fēng)一吹,激起一陣細(xì)密的戰(zhàn)栗。清瑤倒吸著涼氣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的荒山野嶺,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了。
這里不是云霧繚繞的繁花宮,沒有四季不敗的瓊花,沒有銜著晨露的靈鳥,更沒有隨她心意流轉(zhuǎn)的仙力。丹田處空空如也,往日里奔騰不息的靈力像是被抽干的河流,只余下干涸的荒蕪。
“嘶 ——” 她想撐著地面站起,腳踝卻傳來鉆心的疼,低頭看去,白皙的腳腕上赫然一道深可見骨的劃傷,血正順著纖細(xì)的腳踝往下淌,滴在枯黃的草葉上,暈開一朵朵刺目的紅。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伴隨著粗鄙的笑罵聲。
“老三,你看那是什么?”
“嘿,這荒山野嶺的,怎么有個娘們兒?”
三個背著柴刀的壯漢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的土坡上,為首的王老三滿臉橫肉,三角眼在清瑤身上滴溜溜打轉(zhuǎn),像是打量什么貨物。他身后跟著兩個精瘦的漢子,也都是一臉不懷好意的笑。
清瑤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本能地抬手想召喚護(hù)體的花瓣??芍讣鈩澾^空氣,除了帶起一陣微風(fēng),什么都沒有。她這才后知后覺地恐慌起來 —— 她真的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這小娘子長得可真俊啊,” 矮個子漢子搓著手湊近,貪婪地盯著她被仙袍勾勒出的纖細(xì)腰肢,“穿得這么花哨,莫不是哪個大戶人家跑出來的?”
王老三啐了口唾沫,大步走到清瑤面前,濃重的汗臭味撲面而來:“看這細(xì)皮嫩肉的,定是沒吃過苦頭。小娘子,跟哥幾個回村去,保你有吃有喝,不比在這荒山里等死強(qiáng)?”
清瑤蹙緊眉頭,仙界的驕傲讓她無法忍受這般褻瀆:“放肆!我乃……” 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如今仙力盡失,報出身份只會引來更多禍患。
“乃什么?” 王老三見她不肯屈服,眼中兇光畢露,“敬酒不吃吃罰酒!兄弟們,把她捆起來帶走!”
旁邊的瘦高個立刻解下腰間的麻繩,獰笑著朝清瑤撲來。清瑤嚇得尖叫一聲,拖著傷腿往后挪,卻不小心被石塊絆倒,重重摔在地上。手肘磕在尖銳的石頭上,疼得她眼前發(fā)黑。
瘦高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粗糙的手掌像鐵鉗般捏得她骨頭生疼。清瑤拼命掙扎,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不是因?yàn)樘?,而是因?yàn)閺奈从羞^的屈辱與無助。
“放開她!”
一聲清越的厲喝陡然炸響,帶著穿透山林的力道。
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道破空聲呼嘯而至?!斑?——” 的一聲,箭矢擦著王老三的耳畔飛過,精準(zhǔn)地釘在他身后的老槐樹上,箭尾的白羽還在嗡嗡震顫,離他的耳朵不過寸許。
王老三嚇得魂飛魄散,猛地捂住耳朵癱坐在地。
清瑤順著箭矢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獸皮裙的少年從樹后大步走出。晨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身上,勾勒出矯健挺拔的身姿。他肩上扛著一把牛角弓,腰間別著柄獵刀,裸露的小臂上肌肉線條流暢,顯然是常年打獵練出的好身手。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張臉,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時帶著幾分冷峻??赡请p眼睛卻亮得驚人,像山澗里最清澈的泉水,此刻正盛滿怒意,直直地射向王老三等人。
“軒塵?” 王老三看清來人,氣焰頓時矮了半截,卻還是強(qiáng)撐著辯解,“這瘋婆子來路不明,我們是想……”
“想什么?” 軒塵幾步走到清瑤身前,高大的身影像座山般將她護(hù)在身后。他重新拉滿弓弦,箭頭穩(wěn)穩(wěn)對準(zhǔn)王老三的咽喉,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想趁人之危?還是想把她拖回村賣了?”
“不、不是……” 王老三嚇得連連擺手,“我們就是看她一個女子在山里不安全……”
“她是我?guī)Щ氐娜??!?軒塵打斷他,眼神銳利如鷹,“王老三,你最好記住,往后她在這山里,就是我軒塵護(hù)著的人。再敢動歪心思,下次這支箭,就釘在你手上。”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力。王老三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知道這獵戶說得出做得到。他咽了口唾沫,爬起來狠狠瞪了清瑤一眼,帶著兩個同伴灰溜溜地跑了,連掉在地上的柴刀都忘了撿。
直到那幾個惡漢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密林里,軒塵才緩緩放下弓箭。他轉(zhuǎn)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縮在地上的清瑤。
少女還維持著摔倒的姿勢,凌亂的發(fā)絲粘在汗?jié)竦哪橆a上,露出的脖頸纖細(xì)得像易碎的白玉。最讓人心驚的是她那雙眼睛,此刻盛滿了驚恐與茫然,像迷路的幼鹿,濕漉漉的,看得人心頭發(fā)緊。
軒塵的喉結(jié)動了動,剛才的戾氣散去不少,語氣也放緩了些:“你還好嗎?”
清瑤這才回過神,看著眼前的少年。他的獸皮裙上還沾著晨露,腳踝處沾著新鮮的泥土,顯然是剛從山里出來。可他擋在自己身前時,那份沉穩(wěn)可靠的模樣,竟比仙界那些看似威嚴(yán)的天將還要讓人安心。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因?yàn)樘^激動,聲音細(xì)若蚊吟:“我…… 我的腳……”
軒塵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她的腳踝,眉頭瞬間蹙起。那道傷口確實(shí)觸目驚心,皮肉外翻著,還在不停地流血。他蹲下身,從腰間解下水囊,又拿出塊干凈的麻布:“別怕,我先幫你處理下?!?/p>
他的動作很輕柔,先用清水小心翼翼地沖洗傷口,避開那些尖銳的石子。清瑤疼得渾身發(fā)抖,卻死死咬著唇?jīng)]再叫出聲。
軒塵察覺到她的隱忍,動作放得更慢了些:“忍一忍,山里的傷口不處理干凈,會發(fā)炎的。”
清瑤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他低垂的眼睫。陽光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竟讓他那份冷峻的輪廓柔和了不少。他的手指很粗糙,帶著常年握弓磨出的厚繭,可觸碰到她皮膚時,卻意外地讓人安心。
包扎好傷口,軒塵才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能站起來嗎?我家就在前面山腰上,先跟我回去再說?!?/p>
清瑤看著他掌心的厚繭,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輕搭上了自己的手。他的手掌很溫暖,帶著陽光和草木的氣息,與仙界那些清冷的仙玉截然不同。
軒塵用力將她拉起來,扶著她的胳膊以防她摔倒:“走吧,慢點(diǎn)?!?/p>
清瑤被他半扶半攙著往前走,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氣。她偷偷抬眼看他堅毅的側(cè)臉,心里那片因墜落凡塵而荒蕪的土地上,似乎有什么東西,正悄悄破土而出。
也許,這凡塵俗世,并非全是糟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