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風帶著電流的嗡鳴舔過我的臉頰時,我正彎腰拾起那只被潮水推上沙灘的螺旋貝殼。
它通體瑩白,內(nèi)壁卻刻著幾行細小的字——“比奇堡歡迎您。請熟讀并遵守守則。
”字跡帶著一種非人的規(guī)整。指尖觸碰到冰涼貝殼的剎那,
一種粘稠的、帶著濃重鐵銹和腐爛海藻氣味的空氣猛地灌滿了我的肺。
夕陽熔金般的沙灘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頭頂一座巨大、歪斜、散發(fā)著霉味的菠蘿屋投下的蛛網(wǎng)狀陰影。
腳下的沙地滲出石油般漆黑粘稠的液體,纏繞著我的腳踝。
一塊銹跡斑斑、邊緣卷曲的鐵牌斜插在不遠處的珊瑚礁上,字跡被污垢半掩:“新居民注意!
午夜前熟讀《比奇堡異常行為守則》,生存概率將提升至7.3%。后果自負?!辫F牌下方,
掛著一本用生銹鐵環(huán)串起的防水小冊子,封皮上印著一個扭曲模糊的黃色方塊笑臉。
我扯下小冊子,紙張濕滑冰冷。翻開第一頁,
眼簾:《比奇堡異常行為守則》第一條:若蟹堡王吧臺后的海綿呈現(xiàn)明黃色并開始劇烈吸水,
請立即點一份蟹黃堡,并大聲贊美廚師的帽子。不要質(zhì)疑為何漢堡內(nèi)夾著齒輪與海藻。
第二條:派大星拍手邀請你抓水母時,請檢查其瞳孔。若呈鋸齒狀,請謊稱自己對水母過敏。
拒絕可能導致物理性溶解。第三條:章魚哥的笛聲響起后,必須用蠟封住耳朵。
第二樂章會溶解骨骼。蠟塊可在海之霸自動售貨機購買,支付物:一段清晰記憶。
第四條:痞老板的機械蟑螂攜帶認知污染病毒,
發(fā)現(xiàn)它們背誦詩歌(尤其十四行詩)請立即關燈裝死。它們對靜止目標興趣較低。
第五條:所有移動的彩色物體均為高危污染源。若發(fā)現(xiàn),
請立即向最近的海之霸售貨機投幣購買隱身氣泡(代價:隨機記憶片段)。
安全區(qū)域僅為黑白兩色(暫定)。寒意順著脊椎爬升。遠處,
蟹堡王餐廳那巨大的霓虹招牌正閃爍著一種病態(tài)的、不穩(wěn)定的綠色光芒,
如同垂死生物的呼吸。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我攥緊守則,
跌跌撞撞地沖向那棟在昏暗中唯一發(fā)出光亮(盡管詭異)的建筑。推開吱呀作響的玻璃門,
的混合氣味撲面而來——濃烈的煎炸油脂味、濃稠的血腥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臭氧氣息。
吧臺后,一個明黃色的、布滿孔洞的物體正背對著我。它提起一桶粘稠的、暗紅色的液體,
“嘩啦”一聲澆在滾燙的煎爐上?!班汀 被鹧婷偷馗Z起三米多高,幾乎舔舐到天花板,
瞬間將整個廚房映照得如同地獄。跳躍的火光中,我看到了墻壁。那上面密密麻麻,
貼滿了、刻滿了、寫滿了各種字跡、材質(zhì)的守則紙條,層層疊疊,如同某種怪誕的墻紙。
我瞥見幾條新的:珊迪的火箭屋已廢棄,若內(nèi)部燈光亮起,請勿靠近觀察屏幕。
比奇堡銀行金庫內(nèi)存放的不是貨幣,是“正常的時間”??拷璩钟小凹儍粲洃洝弊鳛殚T票。
唯一出口位于痞老板實驗室通風管——進入需交出你的“恐懼”(實體化)?!靶屡笥?!
歡迎光臨蟹堡王!”一個歡快到扭曲的聲音響起。吧臺后的黃色海綿猛地轉過身。
它的身體在劇烈地吸水膨脹,顏色是那種刺眼得不自然的明黃。它的嘴角咧開,
一直裂到靠近耳根的位置,露出兩排細小密集、閃著寒光的牙齒。
它手里抓著一個滋滋作響的肉餅,幾條半透明的、黏糊糊的觸須正從肉餅邊緣鉆出來,
瘋狂地扭動著?!耙獊硪环菸覀兊恼信啤宋鬯卣{(diào)蟹黃堡嗎?嘎嘎嘎!
”海綿寶寶(我只能這么稱呼它)發(fā)出尖銳的笑聲,眼睛瞪得滾圓,里面沒有瞳孔,
只有一片空洞的漆黑。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下意識地猛然后退,
腳下卻踩到一灘軟膩冰涼的東西?!鞍选钡皖^一看,
是一灘不斷蠕動、發(fā)出咕嚕聲的粉紅色半流體物質(zhì)。它勉強保持著人形,
下半身卻像融化的蠟一樣鋪在地板上。它抬起模糊不清的“臉”,
用走調(diào)得不成樣子的聲音哼唱著:“…我是小蝸牛~小蝸牛~咿呀咿呀喲~” 是派大星?
或者說,是派大星的殘留物?“快!說‘贊美帽子’!快??!
”一個嘶啞、極度恐懼的聲音從餐廳最陰暗的角落里傳來。我這才注意到,
那里蜷縮著幾個穿著破爛衣服的魚人。他們的眼睛布滿血絲,鱗片暗淡無光,
身體因恐懼而劇烈顫抖。
其中一個沙丁魚人用顫抖的鰭指向海綿寶寶頭頂那頂標志性的白色廚師帽?;鸸鈸u曳中,
我看清了。那帽子的內(nèi)襯邊緣,密密麻麻地鑲嵌著一圈東西——不是紐扣,
而是一顆顆正在滴溜溜瘋狂轉動的、布滿血絲的微型眼球!恐懼瞬間攫住了我的喉嚨。
我看向海綿寶寶手中那還在扭動觸須的“肉餅”,胃液幾乎涌到嘴邊。
守則第一條在腦中尖叫:點一份!贊美帽子!不要質(zhì)疑!“我…我要一份蟹黃堡!
”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聲音干澀嘶啞。海綿寶寶的動作停頓了一瞬,
那咧到耳根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下,隨即爆發(fā)出更刺耳的笑聲:“明智的選擇!嘎嘎嘎!
”它利落地(或者說,
以一種非人的、關節(jié)反向扭曲的怪異動作)將肉餅拍進一個同樣滲出粘液的“面包”里,
塞上幾片發(fā)黑的海藻和幾個銹跡斑斑的小齒輪,推到我面前?!敖o!
超級無敵美味蟹——黃——堡!”它湊近,那張空洞漆黑的臉幾乎貼到我的鼻尖,
濃烈的腐爛海腥味讓我窒息?!艾F(xiàn)在,贊美我的帽子!大聲點!讓大家都聽見!
”角落里魚人們的目光死死釘在我身上,充滿了絕望的催促。我看著那頂帽子,
看著那些瘋狂轉動的眼球。眼球們似乎也齊刷刷地轉向了我,帶著一種非人的審視。
“你…你的帽子…”我吞咽著口水,每一個字都像砂紙摩擦喉嚨,
“…真…真他媽是一頂…絕妙的帽子!”我?guī)缀跏呛鸾谐鰜??!案赂赂赂赂拢。。?/p>
”海綿寶寶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狂笑,身體劇烈抖動,吸水的速度更快了,
整個軀體又膨脹了一圈。它頭頂帽子的眼球們瘋狂轉動,閃爍著一種病態(tài)的滿足紅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沒人能抗拒蟹堡王的魅力!還有我的帽子!嘎嘎嘎!
”它心滿意足地轉過身,繼續(xù)在煎爐上澆灌那桶暗紅液體,火焰再次沖天而起。
角落里傳來魚人們壓抑的、劫后余生的喘息。我盯著柜臺上那個“漢堡”。
齒輪的尖角刺破了發(fā)黑的面包皮,海藻像腐爛的觸手般蠕動,
肉餅里鉆出的半透明觸須正有節(jié)奏地拍打著包裝紙。
守則第一條后半句在腦中轟鳴:不要質(zhì)疑!不要質(zhì)疑!我猛地抓起漢堡,閉上眼睛,
狠狠咬了下去。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在口腔里爆炸——濃重的機油味混合著腐爛海產(chǎn)的腥臭,
還有鐵銹和某種…灼熱的、帶有放射性的金屬味。堅硬的齒輪硌得牙齒生疼,
滑膩的海藻纏繞著舌頭。我強忍著嘔吐的欲望,機械地咀嚼,吞咽。胃里瞬間翻江倒海,
一股灼熱感順著食道蔓延?!懊牢栋??嘎?”海綿寶寶的聲音帶著扭曲的愉悅。
“美…美味…”我擠出兩個字,感覺喉嚨像被砂礫磨過。“嘎嘎嘎!享受你的大餐吧!
我要去送外賣了!”它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抓起一個油膩的紙袋,
蹦跳著(以一種關節(jié)錯位的姿勢)沖向門外。就在它消失在門外的瞬間,
餐廳角落里一個年老的比目魚人猛地沖到我面前,速度快得驚人。
他布滿粘液的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量大得嚇人?!靶聛淼?!聽著!
”他渾濁的眼睛里滿是血絲和極度的恐懼,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那本守則…不全!它們會變!‘它們’在看著!在學!在改規(guī)則!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墻壁上那些層層疊疊、新舊不一的守則紙條。
“珊迪的火箭屋…那里…可能有…真的線索…關于出口…或者…終結…”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身體佝僂,“小心…小心派大星…他…不止一個…彩色…移動的彩色是死亡…”“老東西!
閉嘴!你想害死大家嗎?!”角落里的沙丁魚人驚恐地低吼。老比目魚人渾身一顫,
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絕望,他猛地松開我的胳膊,將一個冰冷堅硬的小東西塞進我手里。
“拿著…也許…也許用得上…代價…我付過了…”他飛快地縮回陰影里,蜷成一團,
身體篩糠般抖動。我低頭攤開手掌。那是一支小小的、冰冷的玻璃管,
里面裝著大約半管散發(fā)著微弱熒光的藍色液體。
管壁上貼著一張被水浸透、字跡模糊的標簽紙,
勉強能辨認出幾個潦草的字:“認知…清…潔…劑…潑…彩色…”認知清潔劑?
潑向彩色之物?我猛地想起守則第五條:所有移動的彩色物體均為高危污染源。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我迅速將小管藏進口袋,不敢再看角落里的魚人。必須離開這里。
珊迪的火箭屋…那是下一個目標。推開蟹堡王沉重的門,比奇堡的“街道”展現(xiàn)在眼前。
這里如同被一個患有狂暴癥的巨嬰蹂躪過的積木王國。房屋歪斜倒塌,顏色褪敗,
只剩下大片大片壓抑的黑白灰。斷裂的美人魚雕塑尾巴斷口處,
滴落著散發(fā)著熒光的藍色粘稠液體,在黑白的地面上格外刺眼。
一臺海之霸自動售貨機屏幕碎裂,機械臂正徒勞地抽搐著,吐出的不是飲料罐頭,
而是一根根泡得發(fā)白腫脹的斷指。一張被撕得只剩下一半的規(guī)則卡被風吹到我的腳邊。
我撿起來,上面是打印的字體:“……安全(暫定),若看見任何彩色物體移動,
請向最近的海之霸自動售貨機投幣購買隱身氣泡——代價是你的記憶片段。切勿猶豫。
”彩色…移動的彩色…我神經(jīng)質(zhì)地環(huán)顧四周。除了那滴落的熒光藍血液,
視野里暫時只有一片死寂的黑白。但這死寂本身,就令人窒息。
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如同哭泣般的笛聲,音調(diào)怪異扭曲,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寒意。
章魚哥!守則第三條!笛聲!我頭皮瞬間炸開!那聲音仿佛有實體,像冰冷的針,
直接刺入我的耳膜,鉆進我的大腦。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
我感覺自己的骨頭縫里都開始發(fā)酸、發(fā)軟,仿佛下一秒就要像烈日下的蠟像般融化掉!蠟!
蠟在哪里?守則說要用蠟封住耳朵!海之霸售貨機!代價是記憶!
我跌跌撞撞地撲向那臺吐著斷指的售貨機。屏幕一片雪花,
只有一個猩紅的選項在閃爍:【緊急耳蠟 - 支付:一段“童年夏日”記憶】。童年夏日?
我腦海中瞬間閃過模糊的畫面:陽光、蟬鳴、冰涼的溪水…那是為數(shù)不多溫暖的回憶。
笛聲陡然拔高了一個詭異的調(diào)門,像一把生銹的鋸子在切割我的脊椎!
劇痛讓我?guī)缀豕虻乖诘?。沒有時間猶豫了!“支付!支付!”我嘶吼著,
一拳砸在那個猩紅的選項上。嗡——售貨機發(fā)出一陣刺耳的電流聲。機械臂抽搐著,
將一個散發(fā)著淡淡腥臭味的小小蠟丸吐了出來。與此同時,
一股強烈的、無法抗拒的抽離感猛地攫住了我的大腦。
那些關于夏日陽光、溪水、蟬鳴的畫面,如同被橡皮擦狠狠抹去,瞬間變得模糊、褪色,
最終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白光和一種空洞的悵惘。我的童年夏日…消失了。顧不上心痛,
我顫抖著抓起那枚粘膩的蠟丸,用力掰開,狠狠塞進耳朵里。世界的聲音瞬間被隔絕了大半,
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臟狂跳的悶響。那要命的笛聲被阻隔在外,
骨頭里那種可怕的溶解感也終于停止了。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珊迪的火箭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