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到家已是午時。
弟弟昨夜出去狎妓喝酒，宿醉還未醒。
我爹倒是起床了，他吃了娘留的早飯，沒有收拾桌上的碗筷任由蒼蠅亂飛，自己光著膀子坐在院子大樹底下納涼。
見到我，爹一驚，從搖椅上坐起來：「怎么是你回來，你娘呢？」
我一邊擦眼淚，一邊抽抽噎噎道：「李老爺嫌我年紀小，看上了娘親……」
「??？！」
父親氣得當場把椅子摔了。
「這怎么行？讓人知道戴了綠頭巾，我還怎么出去見人！」
我以為他至少會有一點點擔憂母親受辱，沒想到他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他自己。
他目眥欲裂瞪著我，似乎恨不得把我吃了。
「人家讓做就做，你娘就如此迫不及待、如此下賤？她究竟把我的臉面放在何處！」
「娘是被迫的！」我跪下去磕了好幾個頭：「爹爹，那李老爺又老又臭，娘快受不了，你快拿錢去贖她啊！」
爹給了我一巴掌：「沒用的東西！」
說完，他沖進屋里拿被他藏起來的十兩金。
弟弟聽見動靜從屋里出來，朝我吐了口痰：「呸！連個老頭子都哄不好，你長那張狐媚的臉蛋有什么用！」
「生個孩子就能掙十兩金，若我是女子，不僅爹娘不會愁吃穿，我還會給我兄弟掙個大宅子！」
衛(wèi)謙和我是雙胞胎，只比我小半炷香而已。
可平日里，爹娘什么都要我讓著他、照顧他，我要和母親承擔相同的家務(wù)，而衛(wèi)謙只需把自己哄高興就行了，于是他才十三歲就學(xué)會了逛青樓。
我擦掉臉上的唾沫，一如既往地忍氣吞聲。
「沒用的東西！」衛(wèi)謙一把推開我：「滾開！我要和爹一起把娘救回來，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不會讓娘受這種委屈！」
憑他那點吃喝玩樂的本事也好意思說這大話。
爹拿著銀子在前面跑，衛(wèi)謙和我在后面追。
他們看起來真心實意為娘感到著急，娘自己也覺得爹和衛(wèi)謙一定會去救她。
只有我知道，只要擺上去的利益足夠，這兩個虛偽的男人會立刻改變態(tài)度。
走到半路，原著情節(jié)開始。
替爹周旋捐官的人冒出來在子孫娘娘廟門前攔住爹，將他拉到一邊，興奮道：「老衛(wèi)，十兩金準備好了嗎？」
爹的表情一僵。
那人察覺不對，焦急道：「今晚高進公公在云樓宴客，我好不容易才替你爭取到一張?zhí)樱蔷瓦@么錯過，你這輩子都別想再當官！」
「我手頭確實攢了十兩金，」爹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金錠，猶猶豫豫道：「但家里出了點事……」
話未說完就被那人打斷。
「什么事都沒有今晚的事重要！老衛(wèi)，我可以給你個準信，只要你去高公公面前露個臉，保準心想事成！」
我看出爹已經(jīng)十分心動，但他看了我一眼，故作為難：「……但我家里真的有事?！?/p>
那人急得跺腳：「哎呀，老衛(wèi)，你再好好想想！只要你在高公公面前露了臉，不僅你的前途，你家姝姐兒和謙哥兒的前途也會一片光明，你為了孩子也要好好打算一下！」
我撲通一聲跪下去：「爹，那可是娘的……」
救命錢。
三個字還沒說出口，身后的衛(wèi)謙伸手將我的嘴捂住，一臉諂媚對那人道：「趙叔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勸勸我爹，讓他今晚一定去赴宴。」
「我就知道謙哥兒最懂事?！冠w叔滿意地點點頭。
等他走了，爹和弟弟對視了一眼，幾乎沒有任何爭論就達成了共識。
「你娘會理解我們的。」
「沒錯。」
他們走得很快，一前一后向娘娘廟外走去。
我趕緊追上去。
「我們不救娘親了？爹，你不是不希望娘受辱嗎？小謙，你不是說有你在不會讓娘受委屈嗎？」
爹「哼」了一聲沒理我。
衛(wèi)謙斜了我一眼：「頭發(fā)長見識短，只要爹做了官，幾個月就能把這十兩金賺回來，到時候我們再去把娘贖回來不就好了！」
「而且等爹做了官，他再替我說說情，以后保不齊我也能做官，這可是祖上冒青煙的事兒！」
「為了做官就可以犧牲娘？」我拉住衛(wèi)謙的袖子，哽咽著勸道：「你們再想想好不好？你們想做官，自己好好讀書考科舉，以后總有機會，可做子孫娘娘，娘真的會死的！」
「娘天天在家干粗活哪有那么容易死！」衛(wèi)謙一把將我甩開：「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以為科舉有那么好考嗎？爹考了半輩子都沒考上，我肯定也沒戲！」
「沒錯，科舉要是那么好考滿大街不都是狀元了?！?/p>
爹頭也不回：「你娘可不像你這么自私，她連你都愿意賣了，她自己也肯定愿意為我們付出！」
這時娘衣衫不整從隔間里沖出來。
剛踏進娘娘廟，我就知道娘躲在簾子后偷聽我們講話。
我提出的每個問題都是故意的。
爹和弟弟的答案讓她傷心欲絕。
可她竟然還對兩個男人抱著最后一絲希望。
她雙腿踉蹌?chuàng)溥^來抱住爹的腿：「夫君，我不想做子孫娘娘，你把金子退給李老爺，帶我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