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芮，或者該叫你蘇廠長的女兒？你以為你那拙劣的偽裝能騙過誰？"
趙德柱的話像一記悶棍砸在蘇芮頭上。辦公室窗戶被警衛(wèi)從外面關(guān)上，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馬克悠閑地踱步到她身后，形成夾擊之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蘇芮強作鎮(zhèn)定，但后背已經(jīng)滲出冷汗。
"別裝了，"趙德柱從抽屜里甩出一張照片，"今早才收到的，蘇國棟和他寶貝女兒的合影。"
照片上，16歲的蘇芮穿著高中校服，站在父親身邊甜美地笑著。雖然現(xiàn)在的她剪短了頭發(fā)，面容也因勞累變得消瘦，但五官輪廓依然清晰可辨。
馬克的手指輕輕敲擊沙發(fā)扶手："有趣的是，我們的'蘇技術(shù)員'不僅會解微分方程，還對控制系統(tǒng)異常熟悉...就像受過專業(yè)訓練一樣。"他冰藍色的眼睛直視蘇芮，"你父親教你這些？還是說...你有別的老師？"
這個問題暗藏殺機。八十年代，被指控有"海外關(guān)系"或"特殊背景"足以毀掉一個人。蘇芮知道，他們不僅在試探她的技術(shù)來源，更是在為更大的陰謀編織罪名。
"我自學成才。"蘇芮抬起下巴，"《鋼鐵冶金原理》、《自動控制基礎(chǔ)》，圖書館都能借到。"
"哈！"趙德柱突然拍桌，"還嘴硬！保衛(wèi)科已經(jīng)搜查了你的住處，那臺電腦是怎么回事？普通工人買得起電腦？"
"二手貨，花光了積蓄。"蘇芮心跳如鼓，但語氣平穩(wěn)，"為了提高工作效率。"
馬克突然走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這些繭...是長期敲鍵盤留下的。但奇怪的是，中國普通家庭去年才開始接觸計算機，你怎么會這么熟練？"
蘇芮暗叫不好。在前世，她確實因常年編程右手留有薄繭，這是她沒考慮到的細節(jié)。
"我在少年宮計算機班學習過。"她試圖抽回手，但馬克攥得更緊了。
"夠了！"趙德柱失去耐心，"把她關(guān)起來，等明天記者會結(jié)束再處理。"
記者會？蘇芮心頭一緊。他們準備公開誣陷父親了！
馬克卻搖搖頭："別急，趙廠長。"他松開蘇芮，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一張紙，"蘇小姐，認識這個嗎？"
紙上是一組復(fù)雜的化學方程式和溫度曲線，蘇芮一眼認出這是特種鋼A-3配方的部分內(nèi)容，但關(guān)鍵數(shù)據(jù)被刻意涂改了。
"這是..."
"你父親的研究，"馬克微笑，"可惜不完整。如果你能幫我們補全缺失的部分..."
原來如此！他們留著她是因為配方！蘇芮心中冷笑，表面卻裝出猶豫的樣子："我...我只見過父親做實驗，記不太清了..."
"慢慢想，"馬克的聲音像涂了蜜的毒藥，"你父親的前途，就看你合不合作了。"
趙德柱不耐煩地看了看手表："馬克先生，我們還有記者會要準備..."
"給我點時間，"馬克拍拍趙德柱的肩，"也許蘇小姐需要一些...視覺刺激來幫助回憶。"
他從公文包取出另一張照片推給蘇芮。照片上，父親穿著囚服，面容憔悴地坐在審訊室里，面前攤著幾份文件。
"簽了這些認罪書，你父親最多判十年。"馬克輕聲說，"否則...你知道中國對'出賣國家機密'的刑罰是什么？"
蘇芮的血液幾乎凝固。在前世的歷史資料中，她清楚記得八十年代末幾起類似案件的結(jié)局——死刑，立即執(zhí)行。
"我需要時間..."她顫抖著說。
"很遺憾，時間不多了。"馬克看了看他的金表，"明天上午十點，記者會將公布你父親和李小雨的'罪行'。如果你在這之前交出完整配方..."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也許某些證據(jù)會神奇地消失。"
蘇芮知道他們在演戲——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但此刻，假裝屈服是唯一選擇。
"我...我需要查看父親的筆記，有些參數(shù)我記不清了..."
"聰明女孩。"馬克滿意地笑了，轉(zhuǎn)向趙德柱，"我?guī)ゼ夹g(shù)檔案室，你準備記者會。兩小時后匯合。"
趙德柱皺眉，但最終點頭："警衛(wèi)會跟著你們。別?；?，"他警告蘇芮，"你母親的住址我們已經(jīng)掌握了。"
這句話擊中了蘇芮最脆弱的軟肋。走出辦公室時，她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兩名警衛(wèi)緊隨其后，馬克則紳士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穿過廠區(qū)時，蘇芮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檔案室在一樓，窗戶有鐵柵欄，逃脫幾乎不可能。但她注意到，警衛(wèi)的對講機時不時發(fā)出刺耳的電流聲——鋼廠的大量金屬結(jié)構(gòu)嚴重干擾了無線電信號，這或許能制造短暫混亂。
檔案室門鎖生銹，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馬克打開燈，成排的鐵柜在熒光燈下投下長長的陰影。
"A-3項目的所有資料都在這里了，"馬克說，"找出我們需要的部分。"
蘇芮慢慢走向標有"特種鋼"的柜子，眼角余光掃視著房間。角落里有個消防栓，上面掛著小型滅火器——不夠作為武器，但或許能制造煙霧。
她假裝翻閱文件，實則尋找逃脫機會。當馬克走近查看她手中的圖紙時，蘇芮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整個人彎下腰去。
"怎么了？"馬克警覺地問。
"灰塵...過敏..."蘇芮喘息著，趁馬克分神的一瞬，猛地將手中文件拋向空中。紙頁飛舞間，她沖向消防栓，抓起滅火器拔掉安全栓。
"攔住她！"馬克大喊。
白色粉末噴涌而出，瞬間充滿整個房間。警衛(wèi)們咳嗽著盲目摸索，蘇芮趁機撞開沒鎖死的窗戶爬了出去。鐵柵欄年久失修，竟然被她撞松了一根。
"她跑了！"身后傳來怒吼。
蘇芮鉆進廠區(qū)錯綜復(fù)雜的管道叢林，借著夜色的掩護向廢料場狂奔。身后腳步聲和喊叫聲越來越近，她拐進一條狹窄的檢修通道，突然被一只強有力的手拽進陰影處。
"噓！"陳志遠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指向頭頂?shù)耐L管道，"快上去！"
蘇芮攀著生銹的梯子爬進管道，陳志遠緊隨其后。下方，警衛(wèi)的手電光掃過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
"分頭找！"馬克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她跑不遠！"
通風管道狹窄逼仄，兩人只能匍匐前進。陳志遠領(lǐng)路，七拐八繞后從一個廢棄的出風口爬出，來到了鋼廠最偏僻的廢料堆積區(qū)。
"李小雨在等我們，"陳志遠喘著氣說，"但首先..."他脫下工作服外套扔給蘇芮，"換上這個，你那身太顯眼了。"
蘇芮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沾滿了滅火器粉末和白灰。換上陳志遠的外套后，她急切地問："我母親..."
"安全。張師傅已經(jīng)把她轉(zhuǎn)移到親戚家了。"陳志遠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現(xiàn)在，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
蘇芮簡要敘述了經(jīng)過，陳志遠的臉色越來越凝重："記者會...他們要在明天公開誣陷蘇廠長了。"
"不僅如此，"一個女聲從廢料堆后傳來，李小雨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新添的淤青，"我剛偷聽到，他們準備在記者會后銷毀所有對趙德柱不利的證據(jù)，包括那臺IBM電腦里的日志。"
"所以今晚是我們最后的機會，"蘇芮握緊拳頭，"必須拿到父親藏在老高爐的完整配方，同時恢復(fù)電腦里的控制系統(tǒng)日志。"
"太危險了，"陳志遠搖頭，"現(xiàn)在全廠都在搜捕你們。"
"正因為如此，"李小雨出人意料地說，"現(xiàn)在反而是最好的時機。趙德柱和馬克肯定以為我們會逃出廠區(qū)，不會想到我們敢去老高爐。"
蘇芮點頭同意："兵分兩路。你和陳科長去恢復(fù)電腦數(shù)據(jù)，我去取配方。"
"不行！"陳志遠堅決反對，"老高爐區(qū)域太危險，而且..."
"而且只有我知道父親會把東西藏在哪里，"蘇芮打斷他，"時間緊迫，我們必須冒險。"
陳志遠還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沉重地嘆了口氣："為什么...為什么你不干脆逃走？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
"因為鋼鐵不會說謊。"蘇芮望向遠處高爐的輪廓，聲音堅定，"數(shù)據(jù)不會騙人。父親的清白，真相的答案，都藏在那里。我必須找到它。"
月光下，三人默默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最終，陳志遠從工具袋里取出兩張手繪地圖："這是我剛才準備的廠區(qū)地圖和檢修通道示意圖。老高爐下面的通道已經(jīng)多年不用，可能有塌方危險..."
"我會小心。"蘇芮接過地圖，快速記憶著路線。
"十一點整，無論成功與否，都在這里匯合。"李小雨檢查了一把老式手槍的彈藥——蘇芮這才注意到她隨身帶著武器，"如果聽到槍聲，立刻撤離，明白嗎？"
蘇芮點頭，突然想起什么："等等，記者會...他們準備怎么誣陷我父親？"
李小雨的表情變得異常復(fù)雜："他們偽造了證據(jù)，聲稱你父親將特種鋼配方賣給...我的'上級'。"
"什么？"
"他們要把國安部也拖下水，"李小雨咬牙切齒，"制造'內(nèi)外勾結(jié)出賣國家機密'的假象。這樣一來，不僅你父親會...連調(diào)查這件事的正當性都會被質(zhì)疑。"
這個陰謀的惡毒程度超出了蘇芮的想象。她深吸一口氣："那就更不能讓他們得逞了。"
三人分頭行動。蘇芮借著夜色的掩護，沿著廢棄的鐵軌向老廠區(qū)移動。遠處，探照燈不時掃過廠區(qū)主要通道，警衛(wèi)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按照地圖指示，老高爐的檢修入口應(yīng)該在一個排水溝附近。蘇芮貓著腰前進，突然聽到前方有說話聲。她迅速躲到一堆生銹的鋼錠后面。
"...搜仔細點，"一個粗獷的男聲說，"趙廠長說了，找到人有重賞。"
"要我說，那小丫頭片子早跑出廠了，"另一個聲音抱怨，"大半夜的..."
"閉嘴，繼續(xù)搜！"
腳步聲逐漸遠去。蘇芮等了片刻，確認安全后才繼續(xù)前進。排水溝已經(jīng)干涸，覆蓋著厚厚的鐵銹和枯葉。她撥開藤蔓，果然發(fā)現(xiàn)一個半掩的金屬蓋板——這就是檢修通道的入口了。
蓋板上的鎖已經(jīng)銹蝕，蘇芮用一根鐵棍輕易撬開。一股霉味混合著金屬氣息撲面而來。她取出手電筒，咬在嘴里，小心翼翼地爬下鐵梯。
通道低矮狹窄，蘇芮不得不彎腰前行。墻壁上的應(yīng)急燈早已不亮，只有她的手電筒照亮前方一小片區(qū)域。不知爬行了多久，地圖顯示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達老高爐正下方，但她沒看到任何可能藏東西的地方。
"爐體夾層..."蘇芮喃喃自語，手電光掃過四周。突然，她注意到一塊墻磚的縫隙異常干凈，像是最近被動過。她用力推了推，磚塊竟然松動了！
一塊接一塊，蘇芮移開了約半平方米的墻面，露出一個金屬保險箱。箱門上是一個機械密碼鎖——六位數(shù)字組合。
"父親會用什么密碼..."蘇芮思索著，嘗試了父親的生日、自己的生日，都不對。她突然想起那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第144頁...
"144..."她嘗試輸入690144（69年第14版第4印次），鎖紋絲不動。又試了144690，依然不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蘇芮的額頭滲出冷汗。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想父親的習慣。父親總是說，鋼鐵是時間的藝術(shù)...
"對了！煉鋼溫度！"蘇芮眼前一亮。A-3鋼的關(guān)鍵熔煉溫度是1540攝氏度。她輸入154000，鎖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
箱門開了。
里面是一疊厚厚的文件和一個黑色筆記本。蘇芮迅速翻閱，確認這正是完整的A-3特種鋼配方和研究數(shù)據(jù)。在筆記本最后一頁，父親寫道：
"無論誰找到這份資料，請確保它回到國家手中。A-3鋼是航天事業(yè)的未來，絕不能被竊取。如有不測，技術(shù)專利權(quán)歸我的女兒蘇芮所有。——蘇國棟 1988.2.14"
日期是事故發(fā)生前一周。父親早有預(yù)感！
蘇芮將文件小心地塞進內(nèi)衣貼身藏好，正準備離開，突然聽到通道深處傳來沉悶的撞擊聲。有人來了！
她迅速關(guān)掉手電筒，屏息聆聽。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粗重的呼吸聲。
"蘇...芮..."是馬克的聲音，帶著奇怪的喘息，"我知道你在這里...把配方交出來，我可以保證你父親的安全..."
他在虛張聲勢。蘇芮悄悄后退，尋找其他出口。地圖顯示這條通道應(yīng)該有個緊急出口通向...
一聲巨響，通道突然劇烈震動！頭頂?shù)墓艿腊l(fā)出可怕的金屬扭曲聲，大片的灰塵和碎石落下。
"塌方！"馬克驚恐的叫聲被淹沒在轟隆聲中。
蘇芮本能地護住頭部，向記憶中的出口方向沖去。身后，整段通道正在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