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城郊,一家不起眼的汽車租賃公司。
店面不大,玻璃門上貼著各種車型的廣告。一個中年禿頂男人坐在柜臺后面,翹著二郎腿刷著手機短視頻,外放的聲音很大。
門被推開,風(fēng)鈴叮當(dāng)作響。
老板抬起頭,看到一個穿著灰色夾克、戴著棒球帽的男人走了進來。男人帽檐壓得有些低,看不清全臉,但感覺年紀不大,身材挺結(jié)實。
“租車?” 老板放下手機,隨口問道。
“嗯?!?沈淙的聲音不高,“要輛能拉貨的,馬力大點的?!?/p>
“拉貨?” 老板打量了他一下,“要什么噸位的?小面?金杯?還是大點的輕卡?”
“有泥頭車嗎?” 沈淙問,語氣平靜。
老板愣了一下,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顧客。泥頭車?租這種工程車的可不多見?!澳囝^車?有倒是有……不過小伙子,你租這玩意兒干嘛?那家伙可不好開,而且我們這車主要是租給工地拉渣土的,短租價格可不便宜?!?/p>
“知道?!?沈淙點點頭,從夾克內(nèi)兜里掏出一張名片,放在柜臺上,“我爸工地的車壞了,臨時急用幾天,運點設(shè)備。錢不是問題,按天算,現(xiàn)金結(jié)。”
老板拿起名片看了看。名片很普通,印著“宏遠建筑工程有限公司項目經(jīng)理 李強”的字樣。這種名片大街上隨便都能印,老板也沒太在意。他更關(guān)心的是錢。
“現(xiàn)金結(jié)?行!” 老板臉上露出笑容,“我們這正好有輛剛保養(yǎng)完的,車況不錯,重汽豪沃,340馬力,拉個二三十噸輕輕松松。租金嘛……” 他搓了搓手指,“一天一千八,油錢自理。押金兩萬。你看……”
“可以?!?沈淙沒還價,直接從隨身的挎包里拿出厚厚兩沓嶄新的百元大鈔,放在柜臺上?!把航鸷腿熳饨?,先給你。油我自己加。”
老板眼睛一亮,飛快地數(shù)了一遍錢,確認無誤,臉上的笑容更熱情了。“爽快!來,簽個合同!” 他麻利地從抽屜里拿出租賃合同和登記表。
沈淙接過筆,在合同和登記表上簽下了“李強”的名字,身份證號碼也隨手編了一個看著合理的。聯(lián)系方式留了一個不記名的臨時號碼。老板根本沒仔細核對,看到錢就放心了。
“車就在后面場院里,車牌濱B 74110,鑰匙給你。” 老板從墻上摘下一把沾滿油污的車鑰匙遞給沈淙,“注意安全啊小伙子,那家伙勁兒大,方向盤沉?!?/p>
“知道?!?沈淙接過鑰匙,鑰匙沉甸甸的。
老板領(lǐng)著他穿過店面后門,來到一個不大的露天場院。場院里停著幾輛沾滿泥灰的車,其中一輛巨大的黃色泥頭車格外顯眼。粗獷的線條,巨大的輪胎沾滿干涸的泥塊,高聳的駕駛室像個小堡壘。車身上噴著“大力神”的字樣和租賃公司的電話。車牌正是濱B 74110。
“就這輛,油箱剛加滿。工具都在駕駛室后面?!?老板拍了拍沾滿灰塵的車門。
沈淙點點頭,拉開車門。一股濃重的機油、柴油和汗味混合的氣息撲面而來。駕駛室很高,他踩著側(cè)面的踏板爬了上去。座椅是硬邦邦的絨布,沾著不少污漬。方向盤粗大,布滿油泥。儀表盤老舊,但各項指示燈還算正常。
他插入鑰匙,擰動。引擎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如同猛獸蘇醒般的轟鳴,車身微微震動起來。沈淙試了試檔位,手感沉重,但還算順滑。
“行,就它了。” 沈淙熄了火,拔下鑰匙。
“好嘞!祝你用車順利!” 老板笑瞇瞇地搓著手。
沈淙沒再說話,拿著鑰匙離開了租賃公司。他沒有立刻開走車,而是走到馬路對面,坐進了自己那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里。他拿出一個平板電腦,點開一個地圖軟件。
地圖上,兩個光點正在移動。一個代表顧瀲的手機信號(雖然手機碎了,但SIM卡還在她身上),另一個代表陸驍?shù)氖謾C信號(同樣,手機在廢棄工廠,但卡被沈淙塞回了昏迷的陸驍口袋)。
光點顯示,顧瀲的手機信號正從市中心的濱江第一人民醫(yī)院(燒傷科住院部)移動出來。而陸驍?shù)男盘杽t一直停留在城西郊區(qū),靠近盤龍嶺山區(qū)的方向——那里,正是沈淙上次處理他的那個廢棄工廠附近。陸驍顯然還在那里,生死不明。
沈淙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移動,規(guī)劃著路線。他的眼神專注而冰冷,像一臺精密運行的計算機。最終,他的指尖停在盤龍嶺山區(qū)一條險峻的盤山公路上——鷹愁澗路段。那里以彎急、坡陡、事故多發(fā)著稱。尤其是其中一個接近180度的急彎,外側(cè)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一個計劃在他腦中清晰地成型。他調(diào)出天氣預(yù)報。后天下午,盤龍嶺地區(qū),小雨轉(zhuǎn)中雨。
很好。
沈淙收起平板,啟動車子,匯入車流。他需要去準備一些東西。
接下來的兩天,沈淙像一個幽靈,有條不紊地行動著。
他去了不同的通訊市場,用現(xiàn)金買了兩個最便宜、待機時間長的老人機,和幾張不記名的電話卡。
他去了城郊結(jié)合部最大的五金建材市場。在一個不起眼的攤位,他買了幾個高強度的工業(yè)強力磁鐵,幾卷厚厚的黑色絕緣膠帶,一小桶黑色的啞光自噴漆。
他去了一個大型汽配城,在一家專營卡車配件的店里,買了一根新的、沉重的泥頭車氣剎剎車管。老板問他要不要幫忙換,他搖頭說不用,自己工地上有師傅。
最后,他去了一個大型農(nóng)貿(mào)市場,在調(diào)味品區(qū)域,買了一大袋最普通、最廉價的食用鹽。
他帶著這些東西,再次來到了租車公司的場院。時間是在深夜。場院里一片漆黑寂靜,只有那輛黃色的泥頭車靜靜停在那里。
沈淙打開駕駛室門,爬了上去。他拿出買來的工具,開始工作。
他先將那根新的剎車管藏在駕駛座后面。然后,他拿出強力磁鐵,用厚厚的黑色絕緣膠帶,將其中一個老人機牢牢地、隱蔽地吸附在方向盤下方的金屬柱上。手機已經(jīng)裝好卡,調(diào)成靜音,電量滿格。
接著,他用黑色啞光自噴漆,小心翼翼地將駕駛室內(nèi)后視鏡的邊緣、以及方向盤上幾個可能留下指紋的地方,薄薄地噴了一層,掩蓋掉自己之前可能留下的痕跡。
做完這些,他下了車。繞到車頭前方,拿出另一個老人機,同樣裝好卡,調(diào)好。他用剩下的強力磁鐵和厚厚的黑色膠帶,將這個手機牢牢地固定在了巨大的保險杠內(nèi)側(cè)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里。位置很低,不趴下來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最后,他打開副駕駛的門,將那袋沉重的食用鹽扔在了副駕駛座位下面。
做完這一切,他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留下任何明顯的痕跡。然后,他離開了場院,開著自己的車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