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淵之戰(zhàn)后,巫咸肩頭落了道猙獰傷口。他日日倚在客來居窗邊,
任由小徒弟沈蘭猗為他換藥梳頭。風塵香看得牙酸:“師尊,您這傷早結(jié)痂十年了吧?
”巫咸眼皮不抬:“內(nèi)傷未愈,需靜養(yǎng)?!敝钡侥橙沾髱熜制敢凰慵t鸞星動,
包袱款款下山追媳婦。
臨行嘴瓢:“師尊不也早算到小師妹是命定情緣……”沈蘭猗轉(zhuǎn)頭盯著白發(fā)師尊:“哦?
”巫咸掩唇輕咳:“此事……涉及天機,甚為玄妙……”——完了,
老房子著火被發(fā)現(xiàn)怎么辦?——在線等,挺急的。玉闕天宗的宗門重建,
持續(xù)了數(shù)月才勉強掃去血色烽煙的痕跡。斷云峰換了新主,
岳千峙峰主連同他最后的驚天一劍,與叛徒江荼一同湮滅于血色劍光中的景象,
成了許多弟子揮之不去的震撼與傷慟。掌門澹臺徹主持大局,調(diào)度資源,安撫人心,
忙得腳不沾地。各峰長老更是化身勞模,煉丹的丹峰爐火日夜不息,
修補靈脈的地樞峰弟子累癱無數(shù),就連一向清冷的符峰,也是燈火通明,趕制著防御陣盤。
在這熱火朝天的重建圖景里,唯有星讖峰,安靜得像一幅潑墨留白的山水畫??蛠砭觾?nèi),
竹影在窗紗上搖曳。巫咸半倚在臨窗的竹榻上,姿態(tài)依舊清逸如流云聚散。
一頭如雪銀發(fā)并未簪起,隨意披散肩頭,襯得側(cè)臉愈發(fā)清俊得不似凡塵。
他身著一襲更顯閑適的素白寬袍,領口微敞,露出半截線條優(yōu)美的鎖骨,
以及……肩頭一道顏色轉(zhuǎn)淡、卻依舊有些猙獰的抓痕。沈蘭猗端著白玉藥碗走近時,
看到的便是這幅景象。晨光熹微,映著他垂眸翻看玉簡的側(cè)影,
沉靜得仿佛連時光都不忍驚擾,只除了那道破壞了無瑕的傷痕。“師尊,該換藥了。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在說一句怕驚飛雀鳥的私語。巫咸這才抬眸,
眼底慣常的慵懶疏離在看清是她時,悄然化開一絲微暖的漣漪?!班??!彼麛R下玉簡,
極其配合地稍稍側(cè)身。沈蘭猗在他身側(cè)坐下,動作熟稔地解開舊繃帶。
指尖觸碰到他微涼的皮膚,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一碰就會臉紅的小女孩,
此刻心頭卻仍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麻癢。她凝神屏息,小心地剔去殘留的藥泥,
將散發(fā)著清冽靈氣的碧綠藥膏均勻涂在那道傷痕上。
冰涼的觸感激得巫咸肩頭肌肉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疤勖矗俊鄙蛱m猗指尖頓了頓,
抬頭望進他眼底。巫咸垂眸看她,小姑娘長大了,眉目間褪去了幼時的懵懂沉靜,
沉淀出一種清凌如冰雪初融、內(nèi)里卻暗蘊堅韌的光芒,比她那極品空靈根更引人注目。
他微微搖頭,聲線一如既往的清越平淡:“無妨。”藥膏涂好,
沈蘭猗并未立刻纏上新的絲絳。她取過梳妝匣里一柄溫潤的白玉梳,
指尖輕柔地拂過他披散的銀發(fā)?!敖袢障刖U個什么式樣?半束可好?”“隨你。
”巫咸復又拿起玉簡,看似專注,視線卻并未落在上面分毫,
仿佛只是享受這被人妥善照料的寧靜時刻。這一幕,
落在剛踏進院中、風塵仆仆抱著大堆卷宗的風塵香眼里,就成了日復一日的“暴擊”。
“嘶——師尊,”風塵香將沉甸甸的卷宗“砰”一聲擱在石桌上,夸張地吸了口氣,
揉了揉眼睛,“您這道傷……是擱這兒‘梅開二度’呢?我要是沒記錯,
那藥王谷的谷主三年前來復診時就說了,這皮外傷早八百年就結(jié)痂長好吧?
連個印子都快留不住了!您老這日日換藥的儀式感……”他話沒說完,巫咸眼皮都沒抬一下,
慢條斯理地翻過一頁玉簡,聲音平得如同敘述定理:“內(nèi)傷未愈,氣血尚有滯澀,
需靜養(yǎng)調(diào)息?!薄皻庋獪??”風塵香眼尖地瞄見師尊擱在身側(cè)小幾上的青玉杯,
里面還飄著兩顆飽滿圓潤、靈氣氤氳的千年血枸杞,“師尊,
您這補得都快要氣血沖天靈蓋了吧?弟子怎么瞧著您紅光滿面,精神矍鑠,
比我還像能一口氣繞著十二峰跑三圈的年輕人?”沈蘭猗手下綰發(fā)的動作一滯,沒忍住,
唇角微微上揚,又飛快抿住。巫咸終于撩起眼皮,淡淡掃了“不孝徒”一眼:“聒噪。
”風塵香頓時偃旗息鼓,悻悻然去整理那堆成小山的卷宗,嘴里小聲嘀咕:“行行行,
您是師尊您有理,內(nèi)傷未愈,靜養(yǎng)調(diào)息……可憐弟子我才是真的操勞過度,
這滿頭的秀發(fā)都快被峰中庶務薅禿了……”他夸張地摸了摸自己依舊濃密的鬢角,“唉,
早知道當年也學師尊收個乖巧懂事的小徒弟分擔分擔,不像現(xiàn)在,
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等我拯救呢……”沈蘭猗將最后一縷發(fā)絲用一支無紋無飾的竹簪固定好,
動作輕靈如蝶翼點水?!按髱熜纸袢赵捴兴朴行C?”風塵香正愁沒人搭腔,
聞言立刻來了精神,丟開卷宗,快步走近,臉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動笑意,
連折扇都忘了搖:“小師妹懂我!昨夜!就在昨夜!師兄我于摘星樓頂觀星斗,
忽見紅鸞星大放異彩,紫氣東來,那紅線直指山外西北方!掐指一算——哎呀!
”他猛一拍大腿,眼中精光四射,“我風塵香那命定道侶,就在彼方!等待我去尋她!緣,
妙不可言??!”這神態(tài),這語氣,活脫脫即將啟程拯救公主的亢奮騎士。
沈蘭猗挑眉:“所以?”“所以?”風塵香唰地展開折扇,
端出“師兄我要辦正事”的瀟灑姿態(tài),“這星讖峰內(nèi)內(nèi)外外,上上下下,
這些卷宗、庫房鑰匙、峰主印信……咳,”他清清嗓子,
鄭重地將一枚古樸的星紋令牌和一個儲物袋塞到沈蘭猗手中,
“就有勞師妹暫時代勞一段時日了!師兄我,為終身大事去也!
”沈蘭猗:“……”她握著還帶著某人掌心余溫的令牌和沉甸甸的儲物袋,
望著自家大師兄臉上那“我要去追老婆,天塌了也別找我”的光棍表情,又好氣又好笑。
以前只知道大師兄瀟灑,這追起命定對象來,簡直連峰主包袱都扔進九霄云外了?!扒衣?,
”巫咸清冷的聲音響起,總算放下了手中的玉簡,“命定姻緣?西北?
”風塵香以為師尊要過問細節(jié),立刻點頭如搗蒜:“正是!方位精準無比!”“嗯。
”巫咸指尖無意識地在玉簡上敲了敲,仿佛在應和某種旋律,“星讖峰弟子,
向來講究從一而終,認定便是一生。風塵香,此去尋道侶,需謹記峰訓:機不可失,
失不再來。若遇佳人,切莫遲疑,
定要……”巫咸的話像是觸動了風塵香腦海中的某個記憶片段,他脫口而出,
聲音洪亮:“定要‘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師尊您放心!弟子深得您的真?zhèn)鳎?/p>
想當年您不也掐指一算,就算出小師妹竟就是您的命定情緣,早早地便把人誆回峰中,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聲音戛然而止。
風塵香的嘴還維持著“摔了”的口型,眼珠子卻瞪得溜圓,
看著自家小師妹驟然轉(zhuǎn)頭投來的目光。那目光,清凌凌的,帶著點涼氣,
還有一絲極其明顯的、玩味的探究。客來居內(nèi)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干了。竹窗外,
風拂過竹葉的沙沙聲都顯得格外清晰。風塵香猛地捂住嘴,瞳孔地震:“……完犢子,
說漏嘴了!”他連折扇都顧不得撿,腳下生風,爆發(fā)出畢生最快的速度,
整個人化作一道扭曲的虛影,“咻”地一聲竄出門去,
風中只留下他因為跑得太快而變調(diào)的尾音:“師妹我公務在身先去也?。?!
”身影消失在山門外,活像屁股后面有十萬天雷在追。沈蘭猗沒動,
目光緩緩從空蕩蕩的院門移回窗邊。巫咸端坐在竹榻上,脊背挺得筆直,
比任何時候都像一個正在接受檢閱的標兵。
方才那指點江山、教育弟子的沉穩(wěn)師尊姿態(tài)蕩然無存。他垂著眼睫,
纖長的睫毛不安地顫抖了一下,喉結(jié)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圈。一手還捏著那片玉簡,
骨節(jié)微微發(fā)白,另一手……則下意識地悄悄扯了扯自己微敞的領口,
試圖把那道其實完全不需要再“嬌養(yǎng)”的傷痕蓋得更嚴實一些。沈蘭猗也不說話,
慢悠悠地踱回他身邊。她輕輕拂開他拉扯衣襟的手——那手觸感微涼。然后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
微微歪了歪頭,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緊繃的側(cè)臉輪廓。“師尊~”她的聲音放得更輕,
拉長了調(diào)子,帶著一絲難以忽視的調(diào)侃,“解釋解釋?
”巫咸:“……”他努力維持著平靜的表情,但耳根處迅速蔓延開的一抹薄紅徹底出賣了他。
他清了清嗓子,試圖用最平靜的語調(diào)說出最玄奧的詞語:“咳咳……此事……涉及天道感應,
星宿運轉(zhuǎn),因果輪轉(zhuǎn)……甚是玄妙難言……”“哦?”沈蘭猗俯下身,湊近了一些,
溫熱的呼吸拂過他微紅的耳廓,“原來當年拜師大殿上,師尊那句‘此音甚妙’,
并非說徒兒的筋骨清奇,心跳沉穩(wěn)有韻律……而是……聽出了情緣的味道?
”巫咸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指節(jié)用力得幾乎要把玉簡捏碎。他強行鎮(zhèn)定,
目光飄向窗外搖曳的竹影,努力端出淡然如水的姿態(tài):“道法自然,聽音辨勢,
自有其理……萬事萬物,
皆有……其旋律……情緣亦是天地大勢中的一段天籟……”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說到“天籟”二字時,幾乎微不可聞。沈蘭猗看著他強裝鎮(zhèn)定的樣子,
心頭那點戲謔被一股綿軟的酸脹取代,仿佛喝了一口溫熱的蜜糖水。她不再追問,
只是伸出手,指尖溫柔地拂過他肩頭那道傷痕的位置,那里,只有光滑微涼的皮膚。
她的指尖像帶著火星,劃過之處,皮膚下細微的神經(jīng)都緊繃起來。巫咸終于轉(zhuǎn)過臉,
那雙總是映著星海、容著天地、卻極少為一人停留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著她的面容,
盛滿了欲蓋彌彰的尷尬和一絲微不可察的……期待?沈蘭猗莞爾,湊到他耳邊,
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音低語:“下次……師尊想多看徒弟幾年,直接留下徒兒便是。
不必……非把肩頭弄壞一點,還勞煩它長年累月地扮演‘傷患’角色。
”巫咸的呼吸倏地一窒,耳根的紅暈“騰”地一下,徹底燒到了白皙的脖頸??蛠砭觾?nèi),
竹香浮動,只余窗外風鈴幾聲叮咚輕響,如同某位仙君驟然失序的心跳。風塵香此刻的心情,
大抵與一只受驚的兔子無甚區(qū)別。他御劍如飛,將星讖峰遠遠甩在身后,
仿佛能聽見小師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還烙在他后背上。懊悔如毒藤纏繞——讓你嘴快!
讓你口嗨!“真?zhèn)鳌保窟@下好了,搞不好師徒情分就要變成“真船”事故現(xiàn)場了!
一路風馳電掣沖回自己的小院,反手開啟最高級防護陣法,風塵香才扶著門框大口喘氣。
他定了定神,連忙取出三枚珍藏的古樸蓍草(非銅錢,以示隆重)。席地而坐,凝神靜氣,
摒棄腦中關于師尊社死現(xiàn)場和“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可怕聯(lián)想,默念所求。“天道在上,
弟子風塵香,孤鸞百年,今紅鸞星動,望指引明路!”蓍草被虔誠地拋出,
在半空劃過玄奧的軌跡,最終落于白玉卦盤之上。卦象顯現(xiàn):“水天需”。需卦,
坎(水)上乾(天)下。水在天上,云蒸霞蔚,待時而降之象。需者,須也。主需待,
事雖有成,但不可急于求成,需有耐心,守正道,時機一到,自會如愿以償?!翱矠樗?,
主北方?需待?”風塵香盯著卦盤,摩挲著下巴。北方……水行之鄉(xiāng)。
需待……意思是讓他端著點,別太猴急?
他摸著儲物袋里早就準備好的各色名貴法寶、靈丹妙藥、珍稀花種(萬一姑娘家喜歡花呢),
暗自嘀咕:“我這還不夠有耐心?都準備好‘以德(財)服人’了……罷了罷了,天道最大。
”收起卦盤,他循著卦象指向的模糊感應,一路向西北而去。幾日奔波,踏入北地水域,
在一處略顯凋敝的水路交匯小城落下腳。此地名喚“青魚渡”,民風看似淳樸卻也閉塞。
剛在城中唯一像樣的客棧安頓好,欲感受此地“需待”之道,窗外便傳來喧嘩喝罵聲。
風塵香憑窗望去,只見渡口邊,幾個身穿云水紋錦袍、明顯是小宗門弟子的修士,
正對一群漁民打扮的凡人推搡呵斥。地上散落著翻倒的魚簍和被踩爛的網(wǎng)具?!盎熨~東西!
老子的靈舟也是你們這幫賤民能碰的?弄臟了這云鶴流紋,拿你們的命都賠不起!
”為首的瘦高個修士一臉倨傲,手中捏著個靈氣微弱的避水珠,似乎是漁民用來賠罪的物件。
一個被推倒在地的老漁夫苦苦哀求:“仙師息怒!息怒!小老兒一家就指著這渡口過活,
實在是不小心刮花了您的寶舟,您看這……這珠子……”“屁的珠子!凡物!
”瘦高修士冷哼一聲,抬腳竟要踩向那老漁夫的手?!皦蛄?!”一道清越的女聲響起,
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風塵香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青衣女子排眾而出。她身量高挑,梳著簡單的雙丫髻,
只斜插一支粗糙卻靈秀的木簪。眉目算不得頂美,卻極為清秀耐看,尤其那雙眸,
澄澈如溪澗寒水,此刻盛滿了冰冷的怒意。她腰間懸著一柄帶鞘長劍,劍柄樸素,
卻隱隱透出不凡銳氣。正是明鏡臺。她幾步上前,擋在老漁夫身前,直視那幾個修士,
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有力:“幾個避水珠都值得貪墨的東西,
也好意思披著修仙者的皮耀武揚威?為富不仁,恃強凌弱,
你們宗門祖師爺?shù)哪樁急荒銈儊G盡了!”“臭丫頭!你找死!”瘦高修士被戳破面皮,
惱羞成怒,身上靈力暴涌,煉氣后期的威壓直撲明鏡臺。他身后幾個同門也紛紛亮出兵刃,
圍了上來。明鏡臺冷哼一聲,周身靈力流轉(zhuǎn),赫然也是煉氣后期!
她毫不畏懼地抽出腰間長劍,劍身如水波流轉(zhuǎn)?!皝戆?!今日姑奶奶就替你們宗門清理門戶!
”話音未落,身影已動!劍光如電,直取瘦高修士手腕!一出手便是金丹期的眼力與技巧!
即便壓制修為,那劍招的凌厲與刁鉆,遠非尋常煉氣修士可比!瘦高修士只覺眼前一花,
手腕劇痛,手中的避水珠應聲而落!他慘叫一聲,又驚又怒:“一起上!拿下她!
”其他幾個修士一擁而上。明鏡臺身法靈動,輾轉(zhuǎn)騰挪于圍攻之中,劍光舞得潑水不進,
叮叮當當?shù)慕痂F交鳴聲響成一片。然而對方人數(shù)畢竟占優(yōu),且似有小范圍合擊之術,
幾息之間,她便落了下風,被逼得連連后退。明鏡臺心中暗罵倒霉。她隱藏修為游歷,
本不欲招惹是非,奈何這群人著實惡心人,不出手良心過不去!
此刻只盼能尋個破綻脫身……“仙師息怒!
這……這姑娘也是無心之失……”那老漁夫還想勸解,卻被一個修士一腳踹開。
眼看一道刁鉆的劍光就要刺中明鏡臺后心,她已退至水邊,避無可避!“天要亡我?
”明鏡臺心中一凜,“重生一趟還沒找到人生目標呢就栽在這?說好的行善積德福澤深厚呢?
福沒見到,報應來了個加急特快!”她絕望地閉上眼,等著疼痛降臨。
預期中的刺痛并未傳來。一股柔和卻堅韌的力量憑空出現(xiàn),輕巧地拂開那道致命劍光。同時,
一聲極淡卻清晰無比的嗤笑在明鏡臺耳邊響起:“嘖嘖,幾個大老爺們兒圍攻一個小姑娘,
還要臉不要?”明鏡臺猛然睜眼。
一道月白身影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她與那群修士之間,背對著她,
只能看到一個頎長挺拔的背影。那背影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雅致風流,
僅僅是隨意地站在那里,便仿佛將周遭的混亂隔絕開來。來人緩緩轉(zhuǎn)過身。
容貌……并非那種驚為天人的絕色,
甚至可以說是平平無奇的路人臉(風塵香:易容術了解一下)。但那雙眼眸!
明鏡臺心頭猛地一跳。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清透,深邃,
帶著一種洞悉世情的慵懶和恰到好處的漫不經(jīng)心,此刻微微彎著,含著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將那份平淡的相貌瞬間點亮,猶如蒙塵美玉擦去塵埃。
他掃了一眼那幾個因他突然出現(xiàn)而驚疑不定的修士,又看回明鏡臺,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一瞬,
帶著真誠的贊賞,接著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唇角微揚,
用一種談論今天天氣真好的自然語氣,清晰地說道:“姑娘劍法靈秀,心存善念,實乃佳人。
在下風塵香,觀星有感,你與我有命定情緣之數(shù),可愿成為我的道侶?”明鏡臺:“???!
”她大腦一片空白。等等?!什么玩意兒?!命定情緣?道侶?我是誰?我在哪兒?
剛剛發(fā)生了什么?是被人拍花子了嗎?還是這些修士用了什么高級幻術?
這修仙界的瘋子濃度是不是超標了?!她看看那青衣男人認真(?)的表情,
再看看旁邊那群修士被雷劈了一樣的呆滯臉,最后再看看地上翻白的魚……明鏡臺,
自胎穿以來便奉行“淡定是福”的人生信條,此刻腦中的彈幕徹底炸了屏:天殺的神棍!
我修你個大西瓜的仙!剛出狼窩又進虎穴?還是色狼?!合著我上輩子被推下樓,
這輩子就是來給修仙界這群神經(jīng)病做KPI的吧?!說好的福報呢?果然‘善為舟,明為舵,
渡人者自渡天壑’就是純純畫餅!林老頭你坑我?。?!內(nèi)心風雷激蕩,
明鏡臺面上卻努力維持著最后一絲鎮(zhèn)定。她深吸一口氣,無比冷靜地開口:“……這位前輩,
您出門前,丹藥是不是忘記吃了?”那語調(diào),
禮貌中帶著十二萬分的關切(和看傻子的委婉)。風塵香眼底笑意更深,絲毫不以為忤。
從此,明鏡臺游歷世間的步伐里,就多了一條甩不掉的白色尾巴。風塵香此人,
完美詮釋了什么叫“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明鏡臺采藥,他就在旁邊遞籃子,
順便侃侃而談此藥年份習性入藥比例偏差值幾何:“……夫人你看這株茯苓,
約莫五百年火候,搭配三百年份的七葉蓮,以晨露水煎熬六個時辰,
最能清心明目……”明鏡臺:“誰是你夫人?!”她做飯,
他便挽起袖子(易容后的粗布衣袖)切菜生火,
動作熟稔堪比御廚:“這山菌需以烈火猛油方顯其鮮香,夫人,火候交給在下!
”明鏡臺:“……火大了!糊了!”她行俠仗義,教訓為非作歹的地頭蛇。
剛把對方踩在腳下還沒來得及放句狠話,風塵香便不知從哪里冒出來,
遞上一方干凈的手帕(上面還繡著風雅的蘭草):“夫人辛苦,擦擦汗。這種腌臜粗活,
下次喚為夫便是?!蹦堑仡^蛇驚恐萬狀:“夫……夫人饒命!
”明鏡臺額角青筋直跳:“閉嘴!再叫夫人打斷你的牙!”她翻山越嶺,路徑險峻。
一陣風吹落幾塊碎石,明鏡臺腳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天旋地轉(zhuǎn)間,
腰間驟然被一條堅實有力的手臂穩(wěn)穩(wěn)攬住,
緊接著落入一個帶著淡淡霜雪氣息與清冽茶香的懷抱?!胺蛉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