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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水僵 心塵入海不見星辰 7796 字 2025-08-06 12: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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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我親眼看見爺爺從井里爬出來。可他明明躺在堂屋的棺材里。村頭的牛被撕碎,

內(nèi)臟散落一地。陰陽先生盯著爺爺濕透的壽衣:“水僵借了活人氣兒,專吃牲口內(nèi)臟。

”他掐指一算,臉色驟變:“井底有東西引他!”下井撈尸時(shí),我摸到了一只冰涼的小手。

爺爺?shù)穆曇粼诙呿懫穑骸肮穬?,把娃還給我…”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別早,也特別厚,

像給村子蓋了層裹尸的白布。我背著塞滿書本和幾件破舊冬衣的麻袋,踩著嘎吱作響的積雪,

深一腳淺一腳往家挪??h中學(xué)放假了,我十六歲,心里揣著石頭,沉甸甸的。

家里只剩爺爺了。爹娘走得早,是爺爺用他干瘦的肩膀把我扛大的。這幾年,

他那身子骨眼見著被風(fēng)霜抽干了水分,佝僂得像根枯死的荊條。我怕,怕推開家門,

只剩一屋子的冷清和死寂?!肮穬?,回來啦?

”一個(gè)裹著厚棉襖的身影從村口老槐樹下晃出來,是村東頭的張二伯,臉凍得通紅,

手里拎著半瓶燒刀子?!班?,二伯。”我應(yīng)了聲,腳下沒停?!翱旒胰グ?,

你爺……”他話說一半,打了個(gè)響亮的酒嗝,渾濁的眼睛在我臉上溜了一圈,擺擺手,

“沒啥,快回吧。”那沒說完的半截話像根冰錐子,猛地扎進(jìn)我心里。我?guī)缀跏桥芰似饋恚?/p>

破棉鞋踢起一蓬蓬雪沫。推開那扇熟悉的、吱呀作響的柴門,

一股混合著灰塵、草藥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沉悶的腐朽氣味撲面而來。堂屋正中央,

放著一口薄薄的、還沒上漆的白茬棺材。棺材蓋子斜斜地?cái)R在一旁。

我手里的麻袋“咚”地一聲砸在冰冷的地上,激起點(diǎn)灰塵。心在腔子里瘋狂擂鼓,

撞得肋骨生疼。我一步步挪過去,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棺材里空蕩蕩的。

只有一層薄薄的稻草墊子,上面印著一個(gè)模糊的人形凹痕。

一股子濕冷的、帶著河底淤泥的腥氣,頑固地縈繞在棺材周圍?!盃??”我喉嚨發(fā)緊,

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爺爺?”沒人應(yīng)。只有穿堂風(fēng)嗚嗚咽咽地吹過空蕩的屋子,

卷起幾根枯草。灶膛冰冷,水缸里結(jié)著薄冰,屋里比外面還冷。爺爺不見了。

寒意順著脊椎骨一路往上爬,凍僵了我的頭皮。我像根木頭樁子戳在棺材邊上,

腦子里一片空白。昨晚那個(gè)夢……那個(gè)濕漉漉、冰冷冷的夢,猛地撞了回來。夢里,

雨下得跟天河漏了底似的。炸雷一個(gè)接一個(gè)劈開墨黑的夜。我被驚醒了,聽見院子里有動(dòng)靜。

不是風(fēng)聲雨聲,是拖沓、沉重、一步一陷的腳步聲,伴隨著一種奇怪的、濕漉漉的摩擦聲。

像是……有什么剛從水里爬出來。我扒著窗戶縫往外看。慘白的閃電撕裂黑暗的瞬間,

我看見了!堂屋門洞開著,爺爺正背對著我,一步一步,

極其僵硬地朝院角那口早就廢棄的老井挪去。他穿著下葬時(shí)才穿的、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褂子,

渾身濕透,往下淌著水線。那件衣服,現(xiàn)在應(yīng)該裹著他躺在棺材里才對!閃電熄滅,

天地重歸黑暗,只剩下嘩嘩的雨聲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濕重的腳步聲?!皳渫ǎ?/p>

”一聲沉悶的落水聲從井口方向傳來。我猛地打了個(gè)哆嗦,從回憶里掙脫出來,

牙齒不受控制地磕碰著。昨晚不是夢!爺爺真的……從棺材里爬出來……跳井了?

一股說不清是恐懼還是悲傷的洪流沖垮了我。我沖出堂屋,

撲向院角那口被厚厚積雪覆蓋的老井。井口黑洞洞的,像一張無聲的巨口。

我扒開井沿厚厚的雪殼,趴下去,不顧一切地朝里面嘶喊:“爺——爺——!

”井壁回蕩著我變了調(diào)的聲音,空洞洞的,再?zèng)]有別的聲響。

只有一股更濃烈的、冰冷的、帶著水腥和泥土腐敗的氣味,幽幽地從那黑暗深處彌漫上來,

鉆進(jìn)我的鼻孔。我癱坐在冰冷的雪地里,渾身脫力。爺爺沒了,真的沒了。

這個(gè)念頭像把鈍刀子,反復(fù)切割著心臟。只剩下我一個(gè)人了。就在這時(shí),

院門外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夾雜著驚恐的喊叫?!疤鞖⒌?!我的牛啊——!

”是村西頭王老拐的聲音,又尖又利,像被踩了脖子的雞。

接著是更多雜亂的腳步聲、驚呼聲,整個(gè)村子仿佛被這哭嚎聲驚醒了。我掙扎著爬起來,

踉踉蹌蹌跑出去。村西頭王老拐的牛棚外面,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男人們臉色煞白,

女人們捂著眼睛不敢看,孩子們被大人死死拽在身后。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著牲畜內(nèi)臟特有的膻氣,熏得人直作嘔。棚子里,

王老拐家那頭最健壯的大黃牛倒在地上,脖子被撕開一個(gè)巨大的豁口,血早就流干了,

凝固在骯臟的地面上。牛肚子被整個(gè)豁開,里面的心肝脾肺腸子,被扯得七零八落,

紅的、白的、綠的,像一堆被隨意丟棄的垃圾,甩得到處都是。破碎的牛胃和腸子拖出老遠(yuǎn),

黏糊糊地沾著草屑和泥土。王老拐癱坐在血泊旁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雙手拍打著地面:“我的牛??!哪個(gè)挨千刀的下這毒手??!

這是要我的老命啊……”“邪門了,真是邪門了……”有人小聲嘀咕,聲音發(fā)顫,

“一點(diǎn)動(dòng)靜都沒聽著……”“看那口子,”另一個(gè)漢子指著牛脖子上的撕裂傷,臉色發(fā)青,

“不像刀割的,倒像是……像是活活撕開的!啥玩意兒有這力氣?

”一股寒氣瞬間攫住了所有人。大家面面相覷,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猜疑。這冰天雪地的,

狼也下不了山,山上的野物也早沒了蹤跡。除了……人?

可誰又干得出這種生撕活牛的兇殘事?“會(huì)不會(huì)是……”一個(gè)聲音遲疑地響起,

帶著壓抑不住的恐懼,“老槐樹洼那邊……不是說鬧馬猴兒嗎?專吃牲口心肝……”“瞎說!

”旁邊的人立刻反駁,聲音卻虛得很,“馬猴兒能悄沒聲兒地弄死一頭牛?連狗都沒叫一聲!

”人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王老拐壓抑的抽泣和寒風(fēng)刮過枯枝的嗚咽。

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每個(gè)人的心頭。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村子的各個(gè)角落,仿佛那黑暗里,正潛伏著擇人而噬的兇物。

就在這時(shí),一個(gè)穿著洗得發(fā)白藍(lán)布褂子、身形瘦高的老頭,拄著根磨得油亮的棗木拐棍,

分開人群走了過來。他頭發(fā)花白,臉上溝壑縱橫,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清亮,像能看透人心。

是村尾獨(dú)居的吳先生。村里人都說他懂陰陽,通鬼神,誰家撞了邪、丟了魂,都愛找他瞧瞧。

吳先生沒說話,只是皺著眉,目光銳利地掃過牛棚里那血腥狼藉的場面。

他的視線在那些被撕扯得不成樣子的內(nèi)臟上停留片刻,又移到牛脖子上那可怕的撕裂傷上。

他蹲下身,伸出枯瘦的手指,小心地避開污血,捻起地上一點(diǎn)帶著濕痕的泥土,

湊到鼻尖聞了聞。他的眉頭擰成了疙瘩。然后,他抬起頭,那雙清亮的眼睛越過人群,

直直地盯在我身上。那眼神太復(fù)雜了,有探究,有凝重,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狗兒,”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家老爺子,走幾天了?

”我被他看得心頭一跳,喉嚨發(fā)干:“昨…昨天剛…剛沒的?!眳窍壬c(diǎn)點(diǎn)頭,沒再問我,

卻轉(zhuǎn)頭對旁邊哭嚎的王老拐說:“老拐,別嚎了。這牛,不是人禍。

”王老拐的哭聲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吳…吳先生,您說啥?不是人禍?那是啥?

”吳先生拄著拐棍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我家院子的方向,他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傳到每個(gè)人耳朵里:“水僵借了活人氣兒,專尋活物,掏心挖肺,

吞那點(diǎn)熱乎氣兒續(xù)命。”人群“嗡”地一聲炸開了鍋。“水僵?啥是水僵啊吳先生?

”“我的老天爺!真是鬧鬼了?”“吳先生您可得救救我們?。 眳窍壬謮毫藟?,

示意眾人安靜。他那雙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又落回我身上,帶著一種沉重的壓力:“狗兒,

你爺爺落土前,是不是……碰過水?還是……沾了地下的陰寒濕氣?

”我腦子里“轟”的一聲,

昨晚那冰冷的夢境、井口彌漫的濕腥氣、空棺材里的人形凹痕……所有碎片瞬間串聯(lián)起來!

爺爺是穿著濕透的壽衣,從棺材里爬出去的!他去了井里!“井……”我嘴唇哆嗦著,

幾乎發(fā)不出聲音,

“我家的老井……我爺他……昨晚……我看見他從井里爬出來……”四周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凍住了,驚恐的目光齊刷刷射向我。吳先生臉色驟變,

本就深刻的皺紋猛地繃緊,像刀刻一般。他掐著枯瘦的手指,嘴唇無聲地快速翕動(dòng)了幾下,

像是在推算著什么。突然,他猛地抬頭,眼睛死死盯住我家院角那口枯井的方向,

厲聲道:“不好!那井底不干凈!有東西引他!快!快跟我去井邊!遲了就來不及了!

”他話音未落,人已拄著拐杖,大步流星地朝我家院子奔去,

瘦高的背影帶著一股決絕的肅殺之氣。人群愣了一下,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恐慌和騷動(dòng)。

“井里有東西?”“引啥?引那水僵?”“老天爺??!這可咋辦??!”恐懼像瘟疫一樣蔓延。

有人跟著吳先生跑,更多的人則畏縮著不敢上前。我腦子一片混亂,

恐懼、悲傷、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對爺爺下落的急切,像幾股繩子死死絞在一起。

我咬咬牙,拔腿就追著吳先生跑。院門口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探頭探腦,卻沒人敢跨進(jìn)那扇門。

院子里,那口枯井黑洞洞地張著嘴,井沿的積雪上,

赫然印著幾道濕漉漉的、凌亂拖沓的腳?。木?,一直延伸到堂屋門口!吳先生站在井邊,

臉色鐵青。

他迅速從隨身挎著的那個(gè)油亮發(fā)黑的舊布褡褳里掏出幾樣?xùn)|西:一小包暗紅色的粉末,

像是朱砂;幾張邊緣裁剪得歪歪扭扭的黃符紙;還有一小截顏色暗沉、帶著鱗片紋路的物件,

看不真切。他動(dòng)作麻利地將朱砂倒在一個(gè)小瓷碟里,又摸出個(gè)小酒壺,

倒了點(diǎn)渾濁的液體進(jìn)去,用手指攪和成粘稠的糊狀。他用手指蘸著那紅糊糊,

在黃符紙上飛快地畫著誰也看不懂的扭曲符號,口中念念有詞?!肮穬?,你過來!

”吳先生畫完符,頭也不抬地低喝一聲。我渾身一凜,硬著頭皮走到井邊。

那井口彌漫上來的陰冷濕氣,激得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芭虏慌拢俊眳窍壬鹧燮?,

那雙清亮的眼睛此刻銳利如鷹隼,緊緊盯著我。我喉嚨發(fā)干,想說怕,

可看著他那張溝壑縱橫、卻透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臉,還有那黑洞洞的井口,

想到爺爺可能就在那下面……我狠狠咽了口唾沫,搖搖頭?!昂茫?/p>

”吳先生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隨即又化為凝重,“你爺爺?shù)幕陜哼€沒走遠(yuǎn),

那水僵借的就是他一口未散的陽氣,還有他至親的念想才被引出來害人!要斷根,

得有人下去!把那引他出來的東西撈上來!你是他親孫子,這活計(jì),只能你去!別人下去,

就是送死!”人群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皡窍壬?!這太險(xiǎn)了!”“狗兒還是個(gè)娃啊!

”“那井里……誰知道有啥……”吳先生充耳不聞,

只是把一張剛畫好的、朱砂未干的黃符啪地一聲拍在我額頭上。

那符紙帶著一股濃烈的朱砂和酒氣的混合味道,冰涼冰涼的。

他又把另一張符紙塞進(jìn)我手里:“拿著!下去后,不管看到什么,聽到什么,別回頭!

別應(yīng)聲!摸到東西,感覺不對,立刻把這符拍上去!然后抓住繩子,死命搖!我們拉你上來!

明白嗎?”他語氣急促而嚴(yán)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攥緊了手里那張薄薄的、帶著涼意的符紙,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

額頭的符紙隨著我的動(dòng)作簌簌作響。幾個(gè)膽大的漢子在吳先生的指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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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shí)間:2025-08-06 12:1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