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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惚抬頭,段慕鈺那張許久不曾見過的含笑艷麗臉龐映入眼簾。
對方臉上表情寵溺,勾人桃花眼微微上挑,亦如劉雪夢出現(xiàn)前以往的每一次一樣,看著我,好像在看著什么最珍貴心愛的寶物一樣。
段慕鈺原本在笑著,然而等看清我滿臉淚水之后,表情一下子冷了下來:“怎么哭了?誰欺負你了?告訴二哥,二哥替我們的小星星去搞死他!”
對方語調冷然深寒,給我擦眼淚的動作卻是過度的小心翼翼,唯恐動作重了弄傷了我。
可是看著這樣的段慕鈺,我眼眶里的淚珠卻是控制不住的越來越多。
見狀,段慕鈺臉上陰狠的表情變的慌亂起來,手忙腳亂的抱抱我,摸摸.我的頭,甚至像小時候一樣把我抱起來轉圈圈安慰:“乖?。〔豢蘖瞬豢蘖?,小星要是不想說,二哥就不問了。”
我埋首,腦袋貪戀的扎進段慕鈺的頸窩處,眼淚大顆大顆的砸在他露在外的皮膚上。
我一慌,反射性伸手要去擦,卻被段慕鈺阻止。
他低頭,抵住我的額頭,小心珍惜的吻去我眼睫上的淚珠,聲音:“乖乖,別哭了,哭的二哥心都要碎了?!?/p>
我愣在當場,神情一陣恍惚。
二十三歲之前,段慕鈺最見不得我哭,因為我一哭,他心疼的心都要碎了,他會低頭,珍而重之,小心翼翼的吻去我眼睫淚珠。
二十三歲之后,劉雪夢死了,段慕鈺也見不得我哭,因為我一哭,他就會覺得無比惡心,每一滴不小心滴落在他身上的淚水,似乎都沾染了世上最骯臟的病毒一樣,被他無比嫌棄。
我曾在床上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哭著喊他,求他,我說:“二哥,我知道錯了,小星真的知道錯了,二哥,就當是小星求你了,看在我們過去二十年的情分上,你放小星離開吧!”
可是當時滿臉冷漠的段慕鈺,卻只是惡狠狠的抹去了我滴落在他胸前紋身上的淚珠,回了我一句:“別哭了,你的眼淚,很惡心!”
當時因為這句話,我愣在當場,所有反抗掙扎的動作都散去,自此以后,無論如何被段慕鈺怎么折磨,都沒有再在對方面前掉過一滴眼淚。
可是明明、明明不該是這樣的,明明以前,段慕鈺最是見不得我受委屈。
段慕鈺以前有多寵我呢,曾經只是因為我隨口想要一條手鏈,對方就和人在死亡盤山公路上比了十八輪的賽車,最后一次時,車胎磨損,對方和賽車一起重重跌落懸崖,幸好被懸崖峭壁上一棵樹接住,才僥幸救回了一條命。
當時,所有人都在指責我嬌氣任性,說是我差點害死了段慕鈺,他們說,等段慕鈺再醒來,一定回看清我的真面目,再也不會搭理我了。
我當時也很惶恐不安,可是,九死一生的段慕鈺睜眼后的第一件事,卻是把手里緊緊攥著的那條染血手鏈舉到我面前,臉上笑意蕩漾:“小星星,看,二哥沒食言吧!”
我當時哭的撕心裂肺,撲到他床上,說我什么也不要了,什么項鏈、手鏈、耳環(huán)小裙子,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他平安無事。
當時的段慕鈺一邊心疼的給我擦眼淚,一邊嚴肅的皺起眉頭,說:“什么都不要了?那可不行,小星星要是什么都不要了,二哥掙的錢以后都給誰花。”
因為對方的話,我破涕為笑。
段慕鈺睜眼后的第一件事,是給我遞手鏈,第二件事,就是把之前那些說三道四的人全都教訓了一遍,那些人輕則損失百萬單子,重則差點倒臺破產。
當時身邊的小姐妹開玩笑說,我就是要段慕鈺的命,對方也會笑著幫我遞刀子,說不定還會怕我累著,握著我的手主動幫忙往他自己心臟上捅。
我當時很自得驕傲,我說:“當然了,段慕鈺是天底下最好的二哥!”
可是,也是這個天底下最好的二哥,在劉雪夢去世后,逼著我,每夜每夜的跪在對方的靈牌前懺悔,也是這個天底下最好的二哥,強硬扯斷我腕間的手鏈,看著我被勒的流血的皮肉,還要說一句惡心。
二哥......二哥......,少年艷麗的桃花眼上揚,眼位一抹紅,在被綁架時牢牢的把我護在懷里,自己背上卻是一下又一下的棍棒,段慕鈺是天底下最好的二哥......
二哥......二哥......,男人眼中漫天星星散去,唯余經年不化的冷漠寒冰,冷眼看其他人嘲諷奚落我,冷眼看我在冰涼泳池中掙扎,段慕鈺,是天底下最壞的二哥......
眼前一陣恍惚,胸腔里面的空氣一點一點被擠壓,似乎再也沒有新的空氣進入,好奇怪,好像,突然不會呼吸了。
耳邊,有誰在兵荒馬亂的呼喊著:“小星,小星......,放輕松點,聽二哥的,深呼吸、深呼吸......來人開車......最快速度......醫(yī)院......”
過度激烈的情緒在胸腔中醞釀,眼淚哭到最后,似乎是流干了,只是控制不住的抽咽著,卻再也沒有淚珠落下。
最后暈過去之前,依稀中,我看到了段慕鈺控制不住露出的陰鷙狠厲表情,以及,余光中不遠處神色焦急跑來的段宴山和段江舟兩人。
恍惚中,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狹窄逼仄的坍塌酒店下。
奄奄一息的時候,我費力開口:“為什么來救我,我死了,不是正和你們的意,去給劉雪夢陪葬嗎?”
他們第一次沒有在我提到劉雪夢這個名字時發(fā)瘋,只是執(zhí)拗道:“季望星,你不會死的,我們不會讓你死?!?/p>
我笑了一下,覺得他們在自我安慰,我們已經被困在這里兩天兩夜,沒吃沒喝,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可是下一秒,帶著腥的鐵銹味滴入我口中。
我茫然一瞬,才反應過了湊在嘴邊的是什么,我微弱的掙扎著,反抗:“滾,我不要你們假好心,滾啊......”
可是,微弱掙扎被人按壓下來,我就這樣,被他們三個輪流用血喂著,生生被喂回了一條命。
說起來可笑,被困在地下的這三天里,竟然是在劉雪夢死后,我們相處最平安無事的三天。
最后被挖出時,我以為我們都得救了,可是等我回頭看去時,卻發(fā)現(xiàn),他們三人胸口處,都穿透了一枚鋼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