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炙烤著這座鋼筋水泥構筑的繁華都市。
陳默騎著他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二手電動車，穿梭在滾滾車流中，汗水早已浸透了他背后印著“速風達”標志的藍色工服。頭盔下的額頭上，汗珠順著鬢角滑落，滴在滾燙的地面上，瞬間蒸發(fā)，只留下一點微不可察的濕痕。
他剛完成一單配送，手機導航提示他前往下一個目的地——城西的“碧水灣”高端住宅區(qū)。這是他今天跑的第八單，距離完成今天的業(yè)績目標還有幾單的距離。為了多賺點錢，他每天從早跑到晚，風雨無阻，只為了能在這個高昂消費的城市里，勉強支付房租和維持最基本的生活。
電動車在一個高檔小區(qū)的側門停了下來。這里安保嚴格，沒有門禁卡或者業(yè)主確認，外來人員很難進入。陳默熟練地掏出手機，準備聯(lián)系客戶出來取餐。
就在這時，一輛嶄新的、線條流暢的紅色保時捷帕拉梅拉，如同驕傲的孔雀一般，緩緩駛入了他的視線，最終在他不遠處的專屬訪客停車位停下。
車門打開，一雙踩著精致高跟鞋的、包裹在黑色絲襪中的美腿率先伸了出來，緊接著，一個穿著時尚連衣裙、妝容精致的女人走了下來。
當看清那張臉時，陳默的心猛地一沉，握著車把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了。
是徐雨柔。
他的前女友。
也是他這輩子都不想再有任何交集，卻又總是在這種意想不到的時刻不期而遇的女人。
徐雨柔似乎并沒有注意到穿著外賣服、滿頭大汗的陳默，她正對著手機說著什么，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和嬌嗔。她的身后，另一個男人也下了車，西裝革履，手腕上的金表在陽光下晃眼，嘴角掛著自信而略帶輕蔑的笑容，正小心翼翼地為徐雨柔打開后座的車門。
那輛車，那身打扮，那個男人……無一不在無聲地宣告著徐雨柔如今的生活。
陳默自嘲地笑了笑，低下頭，假裝整理外賣箱，試圖讓自己顯得不那么突兀。他不想再經(jīng)歷那種被比較、被輕視的屈辱感。
然而，命運似乎總喜歡開玩笑。
“喂！外賣員！”一個清脆卻帶著明顯優(yōu)越感的聲音響起。
陳默抬起頭，正好對上徐雨柔那雙略帶冷漠的眼睛。她身邊那個西裝男也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有趣的物件。
“我的餐呢？怎么還沒到？”徐雨柔皺著眉頭，語氣不善。她明明看到陳默就站在旁邊，卻故意這樣喊，仿佛在召喚一個隨時待命的下人。
陳默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您的外賣在我的保溫箱里，我這就給您拿?！?/p>
他打開外賣箱，從中取出一份包裝精美的菜肴和米飯，遞了過去。他的動作很輕，盡量不顯得笨拙。
然而，徐雨柔卻連看都沒看，只是伸出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隨意地一接。那份外賣在她白皙的手中，仿佛只是一個普通的物品。
“放那兒吧。”她甚至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小桌子。
陳默愣了一下，但良好的職業(yè)素養(yǎng)讓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默默地將外賣放在了指定的桌子上。
“對了，”徐雨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過頭，上下打量了陳默一番，眼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挑剔，“你現(xiàn)在還在做這個?。繃K嘖，挺……敬業(yè)的?！?/p>
她身邊的西裝男也跟著笑了起來，語氣帶著戲謔：“雨柔，這種體力活，不適合你這樣嬌貴的女孩子。要不，我給你介紹個輕松點的？”
徐雨柔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又瞥了陳默一眼，目光落在他那輛破舊的電動車上，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嘲諷：“是啊，做這個也好，至少能鍛煉身體，說不定以后還能……嗯，有點用處呢?！?/p>
這話語里的含義，陳默自然聽得懂。
就是這種語氣，這種眼神，這種毫不掩飾的輕蔑，曾經(jīng)是他和徐雨柔之間相處的常態(tài)。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家境普通但努力上進的大學生，而徐雨柔則是學校里的白富美。他以為真心能換來真心，卻不想，在他畢業(yè)工作，為了兩人的未來努力打拼時，徐雨柔卻因為他的“沒前途”、“買不起房車”而果斷提出了分手，轉(zhuǎn)頭投入了一個富二代的懷抱。
這段感情，耗盡了他青春里最美好也最純粹的熱情，留下的只有無盡的傷痛和對物質(zhì)匱乏的深刻體會。
如今，再次相遇，她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而他，似乎依然停留在她眼中那個“沒出息”的階段。
陳默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現(xiàn)在任何的憤怒或者辯解都是蒼白的，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加可笑。
他低下頭，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平靜：“祝您用餐愉快?！?/p>
說完，他不再看徐雨柔和那個男人一眼，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喂！”徐雨柔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玩味，“陳默，聽說你這些年過得不怎么樣？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沒有，還在住出租屋吧？真搞不懂你，當初為什么要那么死纏爛打，現(xiàn)在這樣，不是挺……自找的嗎？”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周圍的幾個行人和門口的保安聽到。
陳默的腳步頓住了。他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傳來一陣刺痛。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眼神冰冷地看著徐雨柔，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的生活，輪不到你來置喙。至于你，過得怎么樣，似乎也和我沒什么關系。”
說完，他不再停留，跨上電動車，擰動電門，車子發(fā)出一陣不太和諧的嗡鳴聲，倉促地駛離了碧水灣小區(qū)。
看著陳默落寞而略顯狼狽的背影，徐雨柔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帶著一絲報復般的快意。她轉(zhuǎn)頭對身邊的男人撒嬌道：“你看他，還是那么不禁逗，真沒勁。”
西裝男溫柔地摟住她的腰，笑著說：“以后離這種人遠點就好了，別臟了你?！?/p>
車內(nèi)，車載音響播放著舒緩的輕音樂，氛圍愜意。徐雨柔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看著后視鏡里越來越小的小區(qū)側門，心中卻莫名地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剛才那個男人轉(zhuǎn)身時，眼神里的冰冷和決絕，似乎和記憶中那個溫和甚至有些懦弱的陳默不太一樣了。
但她很快就甩開了這個念頭。一個送外賣的，能有什么改變？不過是困獸猶斗罷了。她和陳默的世界，早已云泥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