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葉被踩碎的脆響在林間回蕩，林夜的身影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在茂密的樹叢中穿梭。
他背上的阿木已經(jīng)昏睡過去，清瘦的臉頰貼著他的后頸，呼吸均勻了許多——這是剛才林夜用吞噬來的死氣勉強(qiáng)吊住的一口氣，但少年嘴唇上的干裂和偶爾的蹙眉，都在提醒他：時間不多了。
身后傳來越來越近的破空聲，三道青色劍光刺破晨霧，像毒蛇的信子，死死鎖定著他的氣息。
“妖孽休走！”
張師兄的怒喝帶著靈力的震蕩，震得周圍的樹葉簌簌落下。
他顯然是動了真怒，昨天讓一個雜役在眼皮底下逃脫，還損失了兩個師弟，這對他這個外門天才來說，是奇恥大辱。
林夜咬緊牙關(guān)，將體內(nèi)那股冷熱交織的力量壓榨到極致。
引氣初期的靈力在經(jīng)脈中奔涌，帶著吞噬來的死氣，讓他的速度比普通引氣修士快了近三成。
可即便如此，他與張師兄之間的差距依舊懸殊——對方是引氣巔峰，只差一步就能筑基，手里的法劍更是下品法器，隨便一道劍光都能撕開他的防御。
“必須甩掉他們?！绷忠寡凵皲J利如刀，掃過前方的地形。
密林盡頭是一片陡峭的懸崖，崖壁上布滿了藤蔓，隱約能看到幾處凹陷，像是天然的藏身洞。
他猛地改變方向，朝著懸崖沖去。
“想跳崖？癡心妄想！”張師兄看穿了他的意圖，法劍一揮，三道黃色光刃并排射來，封鎖了他所有的閃避空間，“給我留下吧！”
林夜瞳孔驟縮，腳下猛地發(fā)力，身體在空中詭異一扭，險之又險地避開兩道光刃，第三道卻擦著他的左臂飛過，帶起一串血珠。
“呃！”
劇痛傳來，林夜悶哼一聲，卻沒有減速，借著這股沖擊力，縱身躍向懸崖。
下墜的瞬間，他反手抓住一根粗壯的藤蔓，身體在空中蕩了半圈，重重撞在崖壁的一處凹陷里。
藤蔓不堪重負(fù)，發(fā)出“咔嚓”的斷裂聲，他順勢滾進(jìn)凹陷，用碎石和藤蔓迅速掩蓋住身形。
幾乎是同時，三道劍光落在他剛才墜落的地方，炸起一片碎石。
“人呢？”張師兄的聲音帶著疑惑，顯然沒料到他敢真的跳崖。
“師兄，他肯定摔下去了！這懸崖深不見底，掉下去必死無疑！”另一個弟子說道。
張師兄沉默了片刻，聲音冷了下來：“下去看看?；钜娙耍酪娛?！噬靈根的尸體，對長老們有用?！?/p>
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顯然是繞到懸崖下方搜尋去了。
林夜靠在冰冷的崖壁上，大口喘著氣，左臂的傷口火辣辣地疼，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地，很快在石縫里積了一小灘。
他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力量又開始躁動，死氣與靈力的沖突因為受傷而加劇，眼前陣陣發(fā)黑。
“不能再等了?！?/p>
林夜撕下衣角，死死勒住傷口止血，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確認(rèn)周圍沒人后，沿著崖壁上的凹陷，朝著黑風(fēng)城的方向緩慢移動。
懸崖下方是一條湍急的河流，水流撞擊巖石的聲音掩蓋了他的動靜。
他順著水流漂浮了近一個時辰，直到確認(rèn)徹底甩掉了追兵，才在一處淺灘上岸。
上岸時已是正午，陽光毒辣地曬在身上，將濕透的衣衫烤得半干。
林夜找了個背陰的山洞，將阿木放下，又去河邊抓了兩條魚，用最原始的方式烤熟。
魚肉的香氣喚醒了阿木，少年虛弱地睜開眼，看到烤魚，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吃點(diǎn)東西?！?/p>
林夜把烤得最嫩的部分遞給他，自己則狼吞虎咽地吃著剩下的魚肉，連帶著魚骨都嚼碎了咽下——他需要補(bǔ)充體力，體內(nèi)的力量消耗太大，死氣的侵蝕已經(jīng)讓他的指尖泛起了淡淡的青黑色。
阿木小口小口地吃著，突然指著他的左臂：“林夜哥，你的手……”
林夜低頭看去，只見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jīng)變成了青紫色，像被毒素侵蝕了一樣，正緩緩朝著心臟的方向蔓延。
他皺了皺眉，用靈力壓制了一下，卻只能暫緩蔓延的速度。
“沒事，小傷?！?/p>
他隨口說道，心里卻沉了下去。
面具人說得沒錯，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被死氣吞噬。
休息了半個時辰，兩人再次上路。傍晚時分，地平線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道模糊的黑影——那是黑風(fēng)城的輪廓。
越靠近城池，周圍的氣息就越發(fā)混亂。
路邊的樹上掛著干癟的尸體，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被開膛破肚，顯然是被修士虐殺的。
偶爾能看到幾個穿著破爛、眼神麻木的凡人，像野狗一樣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看到林夜時，眼神里沒有好奇，只有警惕和恐懼。
“這就是……黑風(fēng)城？”阿木的聲音帶著顫抖，緊緊抓著林夜的衣角。
林夜沒有說話，只是將他護(hù)得更緊了些。
他能感覺到周圍有無數(shù)道目光落在他們身上，貪婪的、惡意的、審視的……像禿鷲盯著獵物。
黑風(fēng)城沒有城墻，只有一道由巨大骸骨搭建的拱門，骸骨上還掛著些風(fēng)干的臟器，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腥臭。
兩個穿著皮甲、袒胸露背的修士守在門口，腰間掛著血淋淋的人頭，眼神兇狠地打量著進(jìn)出的人。
“令牌?！逼渲幸粋€刀疤臉修士攔住了林夜，聲音像砂紙摩擦。
林夜掏出那枚黑色的令牌，遞了過去。
刀疤臉接過令牌，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上面的“影”字，眼神驟變，隨即把令牌扔了回來，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黃牙：“原來是‘影’大人的人。進(jìn)去吧，記住規(guī)矩——在城里可以隨便殺人，但別壞了老鬼的生意，不然沒人保得住你?！?/p>
林夜接過令牌，點(diǎn)了點(diǎn)頭，背著阿木走進(jìn)了拱門。
城內(nèi)的景象比城外更加混亂。
低矮的木屋歪歪扭扭地擠在一起，街道上流淌著黑綠色的污水，散發(fā)著腐臭。
隨處可見醉醺醺的修士在斗毆，有的用法術(shù)轟塌了房屋，有的直接拔劍砍斷了對方的手臂，鮮血濺在旁邊玩耍的孩童臉上，那孩子卻只是麻木地抹了抹，繼續(xù)用石子堆著什么。
路邊的攤位上擺著各種各樣的“商品”——有閃爍著靈光的法器碎片，有裝在陶罐里的眼珠，還有被鐵鏈鎖著的凡人，像牲口一樣被叫賣。
“新鮮的處子，只要五十塊下品靈石，能煉丹能暖床！”
一個瘦高個修士吆喝著，手里的鞭子抽在旁邊一個少女身上，少女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卻不敢反抗。
林夜的眼神冷了下來，握著令牌的手微微收緊。
這里沒有青云宗的偽善，只有赤裸裸的罪惡，將弱肉強(qiáng)食的法則演繹到了極致。
“林夜哥，我怕……”阿木把臉埋在他的背上，聲音帶著哭腔。
“別怕，跟著我走。”
林夜拍了拍他的腿，加快腳步穿過混亂的街道。
他能感覺到有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一直跟著他們，顯然是把他們當(dāng)成了肥羊。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他在一間掛著“鬼市”幡旗的木屋前停了下來。
木屋比周圍的建筑稍微整潔些，門口掛著兩盞黑色的燈籠，燈籠里的火焰是幽綠色的，散發(fā)著陰冷的光。
這就是老鬼的店。
林夜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屋內(nèi)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混合了草藥、血腥和霉味的氣息。
墻上掛滿了各種風(fēng)干的獸骨和植物，柜臺后面坐著一個穿著黑袍的老者，臉上布滿了皺紋，眼睛卻像鷹隼一樣銳利，正用一根骨針挑著油燈的燈芯。
“影大人介紹來的？”老者頭也沒抬，聲音沙啞。
“是?！绷忠箤⒘钆品旁诠衽_上，“他說你有清靈丹?！?/p>
老鬼終于抬起頭，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落在他泛著青黑色的左臂上，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噬靈根果然名不虛傳，才引氣初期就敢吞噬死氣，不怕把自己玩死？”
林夜沒有接話，只是盯著他：“清靈丹?！?/p>
“可以給你。”老鬼慢條斯理地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玉瓶，放在柜臺上，“但我這里的規(guī)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p>
“我沒有靈石?！绷忠固拐\道。他一個雜役，連飯都吃不飽，哪來的靈石？
“我知道?！崩瞎碇噶酥杆g的砍柴刀——那是他從雜役院帶出來的唯一“武器”，“但你有別的東西可以換?！?/p>
林夜皺起眉頭：“什么東西？”
“你剛才進(jìn)來時，是不是有三個散修跟著你？”老鬼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貪婪，“他們是‘血手幫’的人，欠了我三百塊下品靈石，你去把他們的人頭帶來，這瓶清靈丹就歸你?！?/p>
林夜的瞳孔驟縮。他沒想到自己剛進(jìn)城就被盯上了，更沒想到老鬼連這個都知道。
“他們是什么修為？”
“兩個引氣初期，一個引氣中期?！崩瞎磔p描淡寫地說，“對你來說，不難吧？噬靈根修士，殺幾個散修應(yīng)該很輕松。”
他的語氣里帶著試探，顯然是想看看林夜的實力，或者說，看看噬靈根的真正威力。
林夜看向柜臺上的小玉瓶，瓶身上隱約能感覺到一絲清涼的氣息，那是清靈丹特有的靈力波動，正是他現(xiàn)在急需的東西。
可讓他去殺三個素不相識的修士……
他下意識地看向背后的阿木，少年的臉色又開始發(fā)白，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沒有清靈丹，阿木可能撐不到明天。
沒有清靈丹，他自己也會被死氣侵蝕，變成怪物。
林夜的眼神一點(diǎn)點(diǎn)變冷，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
他想起了趙虎的獰笑，想起了煉丹房的血腥，想起了張師兄的追殺，想起了黑風(fēng)城門口那些風(fēng)干的尸體。
在這里，善良和猶豫，只會害死自己和身邊的人。
“他們在哪？”林夜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老鬼似乎很滿意他的回答，指了指西邊的方向：“出城往西走三里，有個廢棄的窯廠，他們應(yīng)該在那里等著‘撿漏’?！?/p>
林夜拿起小玉瓶，轉(zhuǎn)身就走。
“等等?！崩瞎硗蝗婚_口，“提醒你一句，血手幫的老大是引氣巔峰，和你身后那位‘老朋友’差不多。殺了他的人，就等于和整個血手幫為敵?！?/p>
夜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背著阿木走出了木屋。
屋外的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幽綠色的燈籠在風(fēng)中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三個修士……
引氣中期……
林夜摸了摸懷里的小玉瓶，感受著那絲清涼的氣息，又看了看背上昏昏沉沉的阿木，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他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將阿木藏在一堆廢棄的木箱里，又用靈力在周圍布下一個簡單的警戒陣——這是他剛才從老鬼店里的一本殘破古籍上看到的，只能預(yù)警，沒有防御作用。
“等我回來。”他低聲對阿木說，然后轉(zhuǎn)身，朝著城西的方向走去。
夜風(fēng)吹過街道，帶著血腥和腐臭，吹起他額前的碎發(fā)，露出那雙泛著淡淡紅光的眼睛。體內(nèi)的死氣似乎感受到了即將到來的殺戮，開始興奮地躁動起來。
廢棄的窯廠很快出現(xiàn)在視野里，斷壁殘垣在月光下像一個個扭曲的鬼影。
林夜能感覺到三股熟悉的氣息，正躲在窯廠深處，顯然在等著他自投羅網(wǎng)。
他沒有隱藏行蹤，大搖大擺地走了進(jìn)去。
“小子，你還真敢來？”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三個穿著黑衣的修士從陰影里走了出來，為首的是個獨(dú)眼龍，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正是引氣中期的修士。
“把你身上的令牌和那個小崽子交出來，老子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diǎn)?！豹?dú)眼龍?zhí)蛄颂蜃齑剑凵褙澙返囟⒅忠寡g的砍柴刀——他顯然沒認(rèn)出那只是凡鐵，以為是什么隱藏的法器。
林夜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抬起了右手。
掌心的黑氣越來越濃，那是死氣與靈力融合的征兆，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吞噬之力。
獨(dú)眼龍臉色變了變：“你……你是邪修？”
林夜沒有回答，身影一閃，主動沖了上去。
戰(zhàn)斗爆發(fā)得快，結(jié)束得更快。
對于已經(jīng)吞噬過行尸和雜役靈力的林夜來說，三個普通的散修根本不夠看。
他的速度快如鬼魅，掌法刁鉆狠辣，每一次觸碰，都伴隨著靈力被吞噬的慘叫。
盞茶功夫后，窯廠恢復(fù)了寂靜。
三個修士倒在地上，身體干癟如柴，眼睛瞪得滾圓，充滿了恐懼和不甘。
林夜站在尸體旁，喘著粗氣，左臂的青黑色消退了些——吞噬了三個修士的靈力后，體內(nèi)的力量暫時壓制住了死氣，甚至隱隱有了突破的跡象。
他割下三個修士的人頭，用布包好，轉(zhuǎn)身往回走。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冰冷。
當(dāng)他回到老鬼的店時，老鬼正拿著那枚黑色令牌，用放大鏡仔細(xì)看著什么。
看到林夜手里的人頭，他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不錯，比我預(yù)想的要快?！?/p>
林夜把人頭扔在地上，伸出手：“清靈丹?！?/p>
老鬼沒有立刻給他，而是指了指令牌：“影大人讓我給你帶句話——黑風(fēng)城不是長久之地，想真正掌握噬靈根，去血影閣。”
血影閣？
林夜愣了一下，這個名字他似乎在哪聽過，好像是個以殺戮聞名的邪修宗門。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個？”
“因為影大人欠了老馬一個人情?！崩瞎硎掌鹆钆?，把小玉瓶扔給了他，“至于去不去，你自己選。對了，血手幫的人估計已經(jīng)知道你殺了他們的人，今晚最好別睡太死?！?/p>
林夜接住小玉瓶，轉(zhuǎn)身就走。
走出木屋，他沒有立刻去接阿木，而是站在街道中央，抬頭看向夜空。
血影閣……
噬靈根……
十年前的老馬……
青銅面具人……
無數(shù)線索在他腦海里交織，指向一個越來越清晰的方向——他的噬靈根，絕不像表面那么簡單，背后似乎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而就在這時，城西的方向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伴隨著憤怒的嘶吼：“找到那個小雜種了！在窯廠！”“敢殺我們血手幫的人，剁了他喂狗！”
林夜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血手幫的人，來得比預(yù)想中更快。
他握緊了手里的小玉瓶，轉(zhuǎn)身朝著藏著阿木的角落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