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氣息像實質(zhì)的濃霧，裹著冰冷的濕氣灌進鼻腔。
林夜抱著阿木后退半步，后背抵住斷墻的殘垣。
月光從頭頂?shù)钠贫绰┫聛?，正好照在他腳邊——那是半截露出泥土的手臂，指骨上還掛著破爛的粗布，和他身上的雜役服一模一樣。
圍過來的行尸越來越近了。
李老三走在最前面，腐爛的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青紫色的手爪朝著林夜懷里的阿木抓來。
他的眼睛空洞無物，卻似乎對“活氣”有著本能的渴望，指甲縫里還沾著暗紅色的泥土，那是從墳包里爬出來時帶的。
“滾開！”
林夜低喝一聲，側(cè)身避開抓來的手爪，同時將體內(nèi)那股灼熱的力量聚在拳頭上，狠狠砸在李老三的胸口。
“噗嗤——”
腐爛的皮肉像爛泥一樣凹陷下去，一股黑綠色的黏液噴濺出來，帶著令人作嘔的腥甜。
李老三的動作頓了一下，似乎沒感覺到疼痛，只是歪了歪脖子，再次張開雙臂撲來。
林夜的心沉了下去。這些行尸沒有痛覺，沒有意識，普通的攻擊根本起不到作用。
他瞥了一眼懷里的阿木，少年的臉已經(jīng)白得像紙，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剛才那片刻的顛簸，似乎已經(jīng)耗盡了他最后一絲力氣。
不能再等了。
林夜咬了咬牙，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他抱著阿木，突然轉(zhuǎn)身朝著行尸最密集的地方?jīng)_了過去！
周圍的行尸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動，紛紛嘶吼著圍攏過來，腐爛的手臂像森林一樣擋在面前。
林夜左躲右閃，懷里的阿木像一片羽毛，輕得讓他心慌。
“林夜哥……”阿木突然睜開眼，氣若游絲地拽了拽他的衣襟，“別管我了……”
“閉嘴！”林夜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你選一個！”
阿木愣住了，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又黯淡下去，虛弱地閉上了嘴。
林夜看準(zhǔn)一個空檔，猛地矮身，從兩個行尸中間鉆了過去，同時伸出右手，按在其中一個行尸的后心。
熟悉的灼熱感再次從掌心炸開！
與吞噬趙虎時不同，這次涌入體內(nèi)的不是溫?zé)岬撵`力，而是一股冰冷、粘稠的“死氣”，像凍住的墨汁，順著血管往心臟爬。
林夜的喉嚨里瞬間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陣陣發(fā)黑，仿佛有無數(shù)怨毒的聲音在耳邊嘶吼。
“呃啊——！”
被按住的行尸突然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嘯，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原本腐爛的皮肉迅速萎縮，最后像一張破布一樣貼在骨頭上，“哐當(dāng)”一聲倒在地上，成了一具真正的枯骨。
而林夜的體內(nèi)，那股冰冷的死氣與原本灼熱的力量碰撞在一起，發(fā)出“滋滋”的響聲，像水火交融。
他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翻騰，忍不住噴出一口黑血。
但奇怪的是，隨著死氣被吞噬，他的頭腦反而清醒了幾分，甚至能感覺到一股微弱的力量正在修復(fù)剛才被光刃擦傷的肩膀。
這死氣……竟然也能被吞噬？
林夜又驚又喜，來不及細(xì)想，轉(zhuǎn)身又是一掌拍在另一個行尸的胸口。
又是一股死氣涌入體內(nèi)，這一次他有了準(zhǔn)備，強忍著翻涌的氣血，引導(dǎo)著那股冰冷的力量在體內(nèi)循環(huán)。
雖然依舊痛苦，卻比剛才輕松了不少。
接連吞噬了三個行尸，周圍的行尸似乎察覺到了危險，嘶吼聲變得更加尖銳，卻不敢再輕易靠近，只是圍著他打轉(zhuǎn)，空洞的眼睛里閃爍著詭異的紅光。
林夜喘著粗氣，擦了擦嘴角的黑血。體內(nèi)的力量比剛才強了不少，原本駁雜的靈力被死氣沖刷后，反而變得凝練了些，連帶著五感都敏銳了許多——他能聽到百米外風(fēng)吹草動的聲音，能聞到行尸身上不同的腐爛程度，甚至能隱約看到它們體內(nèi)流動的死氣。
“這就是……噬靈根的力量？”林夜喃喃自語，看著自己的手掌。掌心泛著一層淡淡的黑氣，那是吞噬死氣后留下的痕跡，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
他低頭看向懷里的阿木，突然眼睛一亮——少年原本蒼白的臉上，竟然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紅暈，呼吸也比剛才平穩(wěn)了些！
雖然依舊微弱，卻實實在在是好轉(zhuǎn)的跡象！
難道……吞噬死氣，能間接滋養(yǎng)阿木？
林夜的心臟狂跳起來，一股巨大的希望涌上心頭。
他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只要有一絲可能，他就不能放棄！
他再次看向周圍徘徊的行尸，眼神里不再有恐懼，只剩下冰冷的渴望。
這些曾經(jīng)和他一樣的雜役，如今成了救阿木的“藥”。
多么諷刺，又多么……合理！
林夜深吸一口氣，主動朝著行尸沖了過去。這一次，他不再躲閃，而是直接用身體撞開擋路的行尸，右手如影隨形，每一次觸碰，都有一具行尸干癟倒下。
黑血不斷從嘴角涌出，體內(nèi)的力量卻越來越強。
他能感覺到那股灼熱與冰冷的力量正在逐漸融合，形成一種新的、更加強大的能量，順著血脈流遍全身，最后匯聚在丹田的位置，暖洋洋的很舒服。
這是……引氣入體的征兆？
林夜又驚又喜。
他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靠著吞噬行尸的死氣，完成了無數(shù)修士夢寐以求的引氣入體！
周圍的行尸越來越少，原本密密麻麻的亂葬崗，此刻只剩下十幾具行尸在遠(yuǎn)處徘徊，顯然對他產(chǎn)生了畏懼。
林夜沒有再追。
他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力量已經(jīng)達(dá)到了極限，再多吞噬一絲死氣，恐怕自己也會被那股冰冷的力量侵蝕，變成和它們一樣的怪物。
他走到一間相對完整的石屋前，一腳踹開搖搖欲墜的木門。
屋里堆滿了干草，雖然發(fā)霉了，卻能擋住寒風(fēng)。他小心翼翼地把阿木放在干草上，又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少年身上。
“阿木，再撐一會兒，很快就好了?！绷忠馆p聲說，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
他盤腿坐在地上，開始運轉(zhuǎn)體內(nèi)那股融合后的力量。
按照以前聽外門弟子閑聊時說的法門，嘗試著將力量在丹田內(nèi)循環(huán)。
出乎意料的順利。
那股融合了靈力與死氣的力量很聽話，隨著他的意念在經(jīng)脈中流動，每一次循環(huán)，都變得更加凝練。
他能感覺到身體正在被這股力量改造，原本瘦弱的肌肉變得結(jié)實了些，斷裂的肋骨徹底愈合，連臉上的傷疤都淡了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林夜緩緩睜開眼。
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蒙蒙亮了，第一縷晨曦透過破洞照進來，落在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暖意。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骨骼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徹底穩(wěn)固了引氣初期的修為，甚至比一般的外門弟子還要強上幾分。
更重要的是，阿木的情況好了很多。
少年的臉色紅潤了不少，呼吸平穩(wěn)而有力，雖然還沒醒，卻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
林夜松了口氣，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他走到石屋門口，看向外面的亂葬崗。
經(jīng)過昨晚的清理，大部分行尸都被他吞噬了，只剩下幾具在遠(yuǎn)處游蕩，看起來虛弱了不少。
陽光照在它們身上，發(fā)出“滋滋”的響聲，似乎很怕光。
林夜的目光落在亂葬崗深處，那里有一座比其他墳包大得多的土堆，上面插著一塊斷裂的木牌，依稀能看到“馬”字的殘跡。
他記得王伯說過，十年前有個姓馬的雜役，因為頂撞了內(nèi)門長老，被活活打死在亂葬崗，連個全尸都沒留下。
據(jù)說他死的時候怨氣極大，每逢陰雨天，亂葬崗就會傳出哭聲。
那座大墳包周圍，沒有任何行尸靠近，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守護著那里。
林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他能感覺到那座墳包里，蘊含著一股極其濃郁的死氣，比他昨晚吞噬的所有行尸加起來還要強。
如果吞噬了那股死氣……
他的心臟忍不住狂跳起來。那股力量，足以讓他瞬間突破到引氣中期，甚至后期！
但同時，他也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危險。
那座墳包里的東西，絕不是普通的行尸，甚至可能……還保留著一絲意識。
“林夜哥……”
石屋里傳來阿木虛弱的聲音。
林夜立刻放棄了去探查墳包的念頭，轉(zhuǎn)身走回石屋。
阿木已經(jīng)醒了，正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看到林夜進來，虛弱地笑了笑：“我……我好像好多了?！?/p>
“別亂動?！绷忠惯B忙扶住他，把他按回干草上，“你傷得很重，還需要靜養(yǎng)?！?/p>
“這里是……哪里？”阿木環(huán)顧四周，看到石屋里的蛛網(wǎng)和灰塵，還有窗外隱約可見的墳包，臉色白了白。
“亂葬崗?！绷忠箾]有隱瞞，“暫時安全?！?/p>
阿木的眼神黯淡下去，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道：“趙虎他們……”
“死了?！绷忠沟穆曇艉芷届o，“那些追殺我們的修士，被我甩開了?！?/p>
他沒有說自己吞噬行尸的事，也沒有說自己引氣入體的事。
有些黑暗，還是讓他一個人承擔(dān)就好。
阿木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后卻只是點了點頭，低聲道：“謝謝你，林夜哥?！?/p>
林夜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遞給他——那是半塊被壓得變形的窩頭，是阿木昨天掉在泥里，他后來偷偷撿回來的，雖然干硬了，卻還能吃。
“先墊墊肚子。”
阿木看著那塊窩頭，眼眶突然紅了，接過窩頭，小口小口地啃著，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
林夜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陽光漸漸升高，透過破洞照在石屋里，驅(qū)散了一些陰冷的氣息。
遠(yuǎn)處傳來鳥叫聲，還有風(fēng)吹過樹林的沙沙聲，一切都顯得那么平靜，仿佛昨晚的廝殺和吞噬只是一場噩夢。
但林夜知道，這平靜只是暫時的。
青云宗不會放過他這個“噬靈根妖孽”，煉丹房的淬靈散還需要“藥引”，趙虎的死也需要有人來償命。
他們遲早會找到這里。
林夜走到門口，看向青云宗所在的方向。那里云霧繚繞，仙氣縹緲，卻藏著最骯臟的罪惡。
他摸了摸自己的丹田，那里的力量安靜地流淌著，帶著一絲冰冷的暖意。
引氣初期還不夠。
遠(yuǎn)遠(yuǎn)不夠。
他需要更強的力量，強到足以保護阿木，強到足以對抗整個青云宗，強到……可以撕碎這個吃人的世界。
林夜的目光再次落在亂葬崗深處那座巨大的墳包上。
那里的死氣，依舊在誘惑著他。
“林夜哥，”阿木突然開口，“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林夜回過神，轉(zhuǎn)身看著他，眼神變得無比堅定：“離開青云山，去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我們能去哪里？”阿木的聲音里帶著茫然。
林夜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絲冷冽：“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處。如果沒有……那我們就自己搶一塊出來?！?/p>
就在這時，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破空聲。
不是修士御劍的聲音，而是……某種東西撕裂空氣的銳響！
林夜臉色驟變，猛地沖到門口，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道黑影從青云宗的方向飛來，速度快得驚人，拖著長長的黑色尾焰，像一顆墜落的流星，直直地朝著亂葬崗的方向砸來！
那黑影散發(fā)著一股極其恐怖的氣息，比他昨晚吞噬的所有死氣加起來還要濃郁，還要……邪惡！
林夜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一種強烈的危機感籠罩了他。
那是什么？
是青云宗派來的強者？還是……亂葬崗里的東西？
他下意識地沖回石屋，抱起還在啃窩頭的阿木，就想往石屋深處躲。
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那道黑影帶著刺耳的銳響，“轟”的一聲砸在了亂葬崗的中央，也就是那座巨大的墳包上！
劇烈的爆炸聲響起，泥土和碎石飛濺，一股黑色的氣浪以墳包為中心，朝著四周擴散開來！
林夜抱著阿木，用身體擋住氣浪的沖擊，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撲面而來，讓他氣血翻涌，差點站立不穩(wěn)。
氣浪過后，亂葬崗中央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深坑，那座巨大的墳包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斷冒著黑氣的洞口，仿佛通往地獄。
而在深坑的邊緣，站著一個人影。
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人影，臉上戴著一張青銅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正緩緩地……看向林夜藏身的石屋。
林夜的瞳孔驟縮。
他能感覺到，那人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屋的墻壁，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從他的腳底直沖頭頂。
麻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