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入住世子府后，與沈硯之的見面便少了許多。
他忙著整理父親的舊部，忙著熟悉朝堂的規(guī)矩，忙著應(yīng)對那些明里暗里的試探。沈硯之則忙于清算宰相余黨，兩人都像被上了發(fā)條的鐘，連喘口氣的功夫都少得可憐。
偶爾在宮宴上遇見，也只能隔著人群遙遙相望。沈硯之舉杯示意，謝臨頷首回應(yīng)，眼神交匯的瞬間，藏著千言萬語，卻終究只能化作沉默。
這日，謝臨處理完父親舊部的事，已是深夜。他站在府門口，看著對面太傅府的方向，燈火通明，想來沈硯之還在忙。
“去太傅府?！敝x臨對車夫道。
馬車停在太傅府側(cè)門，謝臨沒有讓人通報，而是熟門熟路地從角門溜了進去。書房的燈果然亮著，沈硯之正趴在桌上睡著了，手邊還壓著未看完的卷宗。
謝臨放輕腳步走進去，拿起一件披風，輕輕蓋在他身上。月光透過窗欞落在沈硯之臉上，他的眉頭微蹙，像是在做什么煩心事。
“太傅?！敝x臨輕聲喚道。
沈硯之猛地驚醒，看到是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溫柔：“怎么來了？”
“睡不著，過來看看?！敝x臨坐在他對面，“還在忙？”
“嗯，還有些卷宗沒看完。”沈硯之揉了揉眉心，“你呢？父親的舊部都安頓好了？”
“差不多了?！敝x臨點頭，“只是有些人……對我還不太信服?！?/p>
他畢竟年輕，又是從民間回來的，那些老將自然有些疑慮。
沈硯之看著他略顯疲憊的臉，心中一軟：“別急，慢慢來。當年你父親在世時，威望極高，只要你拿出真本事，他們總會信服的?！?/p>
“我知道?！敝x臨笑了笑，“只是覺得，有點累。”
少年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委屈，像只在外受了委屈的小獸，想在他這里尋求安慰。沈硯之的心弦被輕輕撥動，他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樣拍拍他的肩膀，卻又想起如今的身份之別，指尖在半空中頓住。
謝臨看著他的動作，眼底閃過一絲失落，卻很快掩飾過去：“太傅，我?guī)Я诵┚?，要不要喝一杯？?/p>
“好?！鄙虺幹c頭。
兩人坐在窗邊，就著月光喝酒。沒有了師生的拘謹，也沒有了身份的束縛，像兩個許久未見的朋友，隨意地聊著天。
“還記得在玉泉寺，你說要帶我去江南看荷花嗎？”謝臨忽然問。
“記得?！鄙虺幹淖旖菑澠饻\淺的弧度，“等忙完這陣子，就去?！?/p>
“好?！敝x臨的眼里亮了起來，像盛滿了星光。
***酒過三巡，謝臨的臉頰泛起紅暈，淺琥珀色的眼里也蒙上了一層水汽。他看著沈硯之，忽然問：“太傅，你說……我們會不會像我父親那樣，落得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濃濃的不安。父親的冤案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讓他總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沈硯之的心猛地一揪，他放下酒杯，認真地看著謝臨：“不會。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p>
他的語氣堅定，帶著不容錯辨的力量。謝臨看著他，忽然覺得所有的不安都煙消云散了。
“沈硯之?！敝x臨忽然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太傅”。
沈硯之抬眸，撞進他淺琥珀色的眼里。那里映著月光，也映著他的影子，帶著點迷離，又帶著點熾熱。
“嗯？”
謝臨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傾身，靠近他。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沈硯之的心跳瞬間失控，他想推開他，身體卻像被定住了一般。
就在兩人的唇即將相觸時，院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秦風的呼喊：“太傅！不好了！宮里出事了！”
沈硯之猛地回神，像被燙到一般推開謝臨，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怎么了？”
“陛下……陛下突發(fā)惡疾，太醫(yī)正在搶救！”秦風的聲音帶著哭腔。
沈硯之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猛地站起身：“備車，去皇宮！”
“是！”
謝臨也站起身，看著沈硯之匆忙的背影，心中一片混亂。剛才那險些越界的瞬間，像場夢，醒來后只剩下無盡的悵然。
“我跟你一起去。”謝臨道。
沈硯之回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好?！?/p>
***皇宮里燈火通明，氣氛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太醫(yī)們進進出出，臉上都帶著焦急的神色。太子守在殿外，臉色蒼白，手足無措。
“太傅，您可來了?！碧涌吹缴虺幹袷强吹搅酥餍墓?。
“陛下怎么樣了？”沈硯之問。
“還在搶救……”太子的聲音帶著哽咽。
謝臨站在沈硯之身后，看著殿內(nèi)搖曳的燭火，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就在這時，殿內(nèi)傳來一聲驚呼：“陛下！”
沈硯之和太子同時沖進殿內(nèi)，謝臨也跟了進去。只見皇帝躺在龍床上，已經(jīng)沒了氣息，臉上還帶著痛苦的神色。
“陛下……”太子撲到床邊，失聲痛哭。
沈硯之的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他伺候了皇帝二十多年，雖君臣有別，卻也有幾分情分。
“太醫(yī)，”沈硯之的聲音沙啞，“陛下的死因，查明了嗎？”
為首的太醫(yī)顫抖著道：“回太傅，陛下……陛下像是中了毒?！?/p>
中毒？！
眾人都驚呆了?；实墼谏顚m之中，怎么會中毒？
沈硯之的眸色瞬間變得冰冷，他看向殿內(nèi)的太監(jiān)宮女：“今日誰伺候陛下用膳了？”
幾個太監(jiān)宮女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回太傅，是……是李總管?！?/p>
“李總管呢？”
“不知道……方才還在，現(xiàn)在……現(xiàn)在不見了！”
沈硯之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
“是！”
謝臨看著沈硯之冰冷的側(cè)臉，心中一緊。他知道，一場新的風暴，即將來臨。
***皇帝駕崩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朝野上下一片震動。太子尚未成年，根基不穩(wěn)，各方勢力都蠢蠢欲動。
沈硯之作為顧命大臣，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他一面主持皇帝的喪事，一面輔佐太子處理朝政，忙得腳不沾地，連合眼的時間都少得可憐。
謝臨想幫他，卻又不知從何下手。他的身份尷尬，既不是朝臣，又不是皇室宗親，只能在一旁看著沈硯之獨自支撐。
這日，謝臨在宮門口等沈硯之，想跟他說幾句話。卻看到沈硯之被幾個大臣圍住，爭論著什么，臉色疲憊卻依舊堅定。
等大臣們散去，沈硯之看到謝臨，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溫柔：“等很久了？”
“不久。”謝臨搖頭，“太傅，你瘦了?！?/p>
沈硯之笑了笑，眼底卻帶著濃濃的疲憊：“沒事?！?/p>
“我給你帶了些點心，你墊墊肚子。”謝臨遞過食盒。
沈硯之接過食盒，心中一暖：“多謝?！?/p>
兩人并肩走在宮道上，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李總管找到了嗎？”謝臨問。
“找到了，只是……”沈硯之的聲音低沉，“已經(jīng)死了，是被人滅口的?！?/p>
線索又斷了。
謝臨看著他疲憊的臉，心中一疼：“太傅，要不……我?guī)湍悴椴?？?/p>
沈硯之看著他，淺琥珀色的眼里帶著真誠的擔憂，心中那點一直被壓抑的情愫再次翻涌上來。他伸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好?！?/p>
這個動作自然而親昵，像他們在太傅府時一樣。謝臨的臉頰微微發(fā)燙，卻沒有躲開。
“只是要小心?！鄙虺幹穆曇魷厝?，“此事兇險，不要逞強?！?/p>
“我知道?！敝x臨點頭，嘴角彎起淺淺的笑意。
***回到世子府，謝臨立刻讓人去查李總管的死因。他知道，這背后一定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而這個陰謀，很可能與皇帝的死有關(guān)。
夜深人靜時，謝臨坐在燈下，看著李總管的卷宗，忽然覺得有些熟悉。李總管的履歷上寫著，他曾在宰相府當過差。
宰相？
謝臨的心中猛地一跳。難道皇帝的死，與宰相的余黨有關(guān)？
他拿起筆，剛想寫封信告訴沈硯之，窗外忽然傳來一陣異響。他猛地抬頭，只見一道黑影破窗而入，手中的短刀直刺他的心臟！
謝臨下意識地側(cè)身躲過，短刀劃破了他的衣袖，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
“是你！”謝臨看著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那黑衣人臉上的疤痕，他認得——是宰相的貼身護衛(wèi)！
黑衣人沒有說話，只是揮舞著短刀再次刺來。謝臨雖然學(xué)過些武藝，卻不是他的對手，很快就落了下風。
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住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沈硯之冰冷的聲音：“住手！”
黑衣人臉色驟變，轉(zhuǎn)身想逃，卻被沈硯之帶來的護衛(wèi)團團圍住。沈硯之沖上前，一把將謝臨護在身后，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傷了他，你找死！”
他拔出佩劍，親自上前與黑衣人廝殺。劍光如練，不過片刻功夫，就將黑衣人制服。
“太傅……”謝臨看著沈硯之，眼中滿是驚訝。
“你怎么樣？”沈硯之扶住他，看到他手臂上的傷口，眼中的怒火更盛，“有沒有事？”
“我沒事?！敝x臨搖搖頭，“他是宰相的人。”
沈硯之的眸色沉沉：“我知道。看來，皇帝的死，果然與宰相的余黨有關(guān)?！?/p>
他頓了頓，看著謝臨蒼白的臉，心中一陣后怕：“以后，不準再一個人查案?！?/p>
“我……”
“聽話?！鄙虺幹驍嗨Z氣帶著不容錯辨的堅定，“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p>
謝臨看著他眼中的擔憂，心中一暖，輕輕點了點頭：“好。”
沈硯之看著他，忽然伸手，將他緊緊擁入懷中。這個擁抱帶著后怕，帶著擔憂，帶著他壓抑了許久的情愫。
“臨兒，”沈硯之的聲音沙啞，“答應(yīng)我，不要再讓自己陷入危險。我怕……我怕失去你?！?/p>
謝臨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即反手緊緊抱住他，聲音哽咽：“我答應(yīng)你?！?/p>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照亮了相擁的兩人。
他們都知道，這場風波才剛剛開始。可只要彼此在身邊，再大的風浪，他們都能一起扛過去。
情根深種，早已分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