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恍惚間他只覺得這話熟悉。
木簪上還殘留著女子鬢發(fā)間柔和的香氣和一絲抹不掉的血腥,他驀然回想起多年前的場景。
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和許念初并肩而立。
他也曾在她的耳畔低喃,要和她一生一世,要和她恩愛白頭。
他怎么忘了呢?——既然忘了為何又偏偏要在這個時候想起來呢?
江彥安看著滿府中,那繡著金線,華貴無匹的紅綢,覺得無比刺眼。
他緩緩摸著托盤里布料粗陋的婚服,終于后知后覺落下一滴眼淚。
是他錯了。
他不該那樣待許念初的。
那個曾經(jīng)救下他一命,待他滿眼赤誠的女人,怎么就這樣沒了呢?
懊惱和無措,讓身份尊貴的小侯爺一遍遍內(nèi)疚,一遍遍懷念。
可他難得安靜的懷念時光,卻被破門而入的身影粗暴的打斷。
“小侯爺!小侯爺!”
“奴婢冤枉,奴婢的全家死的冤枉!奴婢的主子許娘子更是冤枉!——一切都是沈倩兒做的!她逼著奴婢全家服下鶴頂紅,又拿奴婢凌虐出氣,奴婢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求小侯爺明察....”
那血肉模糊的女人,甚至沒有活到自己的遺言說完,便已經(jīng)氣絕身亡。
短短幾個瞬息,她傷口處涌現(xiàn)的血液幾乎將整個書房浸透。
江彥安呆愣地看著,看著那個名叫微雨的奴婢死不瞑目,耳畔一遍遍繞著那些話語。
不知過了多久他站起身,命令管事將全府中的奴仆全數(shù)調(diào)來。
他心頭隱隱約約有了一個可怖的猜想。
他的心上人,他排除萬難也要娶的沈倩兒......
是不是,并非表面那樣可愛可親?
江彥安想起彼時自己幫忙遮掩的下毒一事,某些被壓抑許久的念頭迅速生根發(fā)芽。
他原以為,沈倩兒固然有幾分小手段,可也不過是婦人之間的爭風(fēng)吃醋而已。
他江小侯爺也樂得見到心上人醋妒含酸的模樣。
只是.....只是......
沈倩兒,怎么會是那樣狠毒的人呢?
毀人清白,斷人生路,甚至害死一個無辜的孩兒?
江彥安咬著牙,幾乎能聽到自己狂跳的心臟。
他甚至希望這不過是自己的多心——否則他要如何面對許念初,要怎么接受自己瞎到愛上一個毒婦?
可等一份份口供被交上,江彥安不得不面對殘酷的事實(shí)。
他真的,放任一個狠辣的毒婦害死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江彥安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被愚弄的憤怒和悲傷沖昏了他的頭腦,他將沈倩兒纖細(xì)的脖頸掐得發(fā)紫。
若不是被幾個心腹勸住,只怕他要因?yàn)闅⑽椿槠拮佣Z鐺入獄。
他第一次覺得眼前的女人是那樣可憎,脂粉在沖突間被蹭花又被淚水沖掉,露出一張只能堪稱清秀的面容。
甚至因?yàn)轶@恐,顯得有些扭曲。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許念初——她是個漂亮的女人,即使荊釵布裙也難掩清麗。
落難的他甚至以為許念初是上天派來拯救自己的仙女。
他呆呆地站著,任由沈倩兒如何辯解撒嬌求情,都沒有半點(diǎn)動容。
“小侯爺,明日便是婚宴了,您消消氣....”
“別因?yàn)橐粫r之氣在眾人眼前失了體面啊?!?/p>
江彥安厭惡地撇嘴,甚至不愿意看地上那癱軟成一灘爛泥的沈倩兒。
他恨不能直接掐死這個毒婦,給念初報(bào)仇!
年少被他拋擲腦后的愛瘋狂蔓延,他懊惱地揪住頭發(fā),悔恨地哀嚎,咆哮。
像一只失去寶物的野獸。
他的發(fā)泄波及到了整個侯府,無數(shù)名貴的珍藏被摔爛,千金購買的紅綢錦緞被撕扯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