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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廢棄的證詞 銜花自游 7676 字 2025-08-06 00: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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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用袖子擦去玻璃上的灰垢,指節(jié)撞在窗框時發(fā)出空洞的悶響。

教學樓三樓的化學實驗室里,整齊排列的試劑瓶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冷光,

瓶身標簽大多已經霉變,隱約能辨認出 "硝酸銀"" 硫酸銅 "的字樣。

最頂層那排棕色試劑瓶歪歪斜斜地擠在一起,像是被人慌亂中碰過,

其中一瓶的瓶口還掛著半凝固的白色結晶,在風里輕輕顫動。窗臺上積著的灰塵里,

有串模糊的腳印,

的磨損痕跡和李默腳上那雙限量版運動鞋一模一樣 —— 那是他用攢了半年的零花錢買的,

去年生日時李然還笑他" 把球鞋當祖宗供著 "。"快點,阿哲。

" 身后傳來李默不耐煩的催促,他的手電筒光束在走廊里神經質般跳動,

掃過墻上斑駁的標語 ——"團結奮進" 四個字被雨水泡得發(fā)脹,

"奮" 字的捺筆垂落下來,像道凝固的血痕。"保安巡邏到后門至少還要四十分鐘,

但老張那只狼狗鼻子靈得很。上周三他就追著只野狗繞著圍墻跑了三圈,

最后叼回來半只破球鞋。" 他的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想起他小時候被鄰居家的狗咬傷過小腿,至今還有圈月牙形的疤痕,每次陰雨天都會發(fā)癢。

我推了推眼鏡,金屬邊框在鼻梁上硌出紅痕。上周體檢時校醫(yī)說我的視力又降了五十度,

父親得知后把我的競賽獎杯摔在地上,陶瓷碎片嵌進掌心的傷口,

現(xiàn)在摸起來還能感覺到細小的凸起。那天晚上我跪在書房整理碎片,

父親坐在對面的皮椅上抽完了整整一包煙,煙灰落在他锃亮的鱷魚皮皮鞋上,他說:"陳哲,

你要是拿不到保送名額,就等著去復讀班報道吧。" 玻璃另一面,

標本瓶里浸泡的青蛙尸體像片皺巴巴的枯葉,四肢蜷曲成詭異的角度,隨著穿堂風輕輕搖晃。

這是市立三中廢棄的第三年,走廊地磚縫隙里的雜草已經長到能沒過腳踝,

去年暴雨沖垮了西墻,墻角滋生的蘑菇在黑暗中散發(fā)著磷火般的微光,據(jù)說那種蘑菇有毒,

碰一下就會讓人頭暈目眩。我忽然想起初二那年,李然在生物課上偷偷告訴我,

這種毒蘑菇的孢子落在皮膚上會留下淡紫色的印記,像被幽靈吻過的痕跡。

"你確定要找的東西在這兒?" 我的聲音撞在墻壁上,碎成細小的回聲。三個月前,

李默的哥哥李然在這棟樓里失蹤,警方搜索了整整兩周,

最后只在樓梯間找到一枚生銹的校徽。我記得那天李默在警局走廊里反復摩挲那枚校徽,

指腹把銹跡蹭成暗紅色,像抹不開的血。他當時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襯衫,袖口磨出了毛邊,

那是李然給他買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李然送禮物時說:"等你考上大學,就給你換件新的,

領尖要帶金屬扣的那種。"李默突然關掉手電,黑暗瞬間將我們吞沒。

我聽見他摸索打火機的聲音,橘紅色火苗舔舐著空氣,

照亮他嘴角詭異的笑紋:"你還記得高二那年,我們在生物教室解剖兔子嗎?

"打火機的光暈里,他的瞳孔縮成兩點星火。我的后背一陣發(fā)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個雨天的午后,生物老師臨時有事離開,李默偷偷從書包里掏出半瓶二鍋頭,

擰開標本瓶的橡膠塞往里倒。福爾馬林混著酒精的氣味嗆得人睜不開眼,

他說要給這只兔子 "做個全麻手術"。就在這時,

李然推開了門 —— 作為學生會主席來檢查衛(wèi)生,他的白襯衫領口別著銀質徽章,

在陰雨天里閃著冷光。我至今記得李然當時的表情,他握著門把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

喉結滾動了兩下才說:"李默,跟我出來。" 后來李默告訴我,

那天李然把他拽到走廊盡頭,一拳打在他臉上,這是從小到大哥哥第一次動手打他,

"他的拳頭帶著福爾馬林的味道," 李默摸著顴骨說,"像在解剖我的良心。

""當時李然手里拿著的不是衛(wèi)生檢查表。" 火苗突然湊近我的臉,

李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鋸齒狀的陰影,"是份舉報信的復印件,

舉報高三(2)班班主任王志強私下開補課班。信紙邊緣有個咖啡漬,

和教導主任辦公室咖啡機滴出來的形狀一模一樣。" 他忽然壓低聲音,

"上周我去主任家修電腦,在垃圾桶里看到了同樣的咖啡漬,旁邊還有張揉爛的收條,

寫著 ' 今收到陳總贊助款五萬元 '。"打火機 "咔嗒" 熄滅。

走廊盡頭傳來重物拖拽的聲響,地板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像有什么東西正從樓梯口緩慢移動過來。我想起上周在檔案室看到的舊報紙,

2019 年 6 月 15 日的社會版刊登著王志強猝死的消息,

標題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 "師德楷模突發(fā)心臟病",配著他領受優(yōu)秀教師獎狀時的照片,

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報紙角落還有條不起眼的簡訊,說三中實驗室丟失了一把解剖刀,

警方懷疑是學生惡作劇。我記得那天李然把這張報紙折成小船,

放在操場積水里讓它漂向遠方,他說:"有些垃圾就該順著水漂走。""其實那天,

" 李默的聲音突然貼在我耳邊,帶著薄荷煙的清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李然不是來查衛(wèi)生的。他在天臺看見我們往標本瓶里倒酒,特意繞過來的。

"手電光束猛地掃向天花板,蛛網(wǎng)覆蓋的電扇還保持著旋轉的姿態(tài),

扇葉上掛著片褪色的校服碎片。

我突然想起警方報告里的細節(jié):李然最后出現(xiàn)在監(jiān)控里的畫面,

正是走進這扇化學實驗室的門,他當時手里攥著個牛皮筆記本,步履匆匆,

左肩的書包帶斜斜滑落 —— 那是他緊張時的習慣性動作,高二運動會跑三千米時,

他就是這樣攥著接力棒沖進終點線的。

后來李然說那天他腦子里全是 "不能讓陳哲輸" 的念頭,

因為我是他們班唯一能和(2)班尖子生抗衡的選手。他說這話時正在給我貼創(chuàng)可貼,

運動會摔倒時蹭破的膝蓋還在滲血,他的指尖比酒精棉還要涼。"他在調查補課費的事。

" 我的指尖觸到門把時,金屬表面的銹跡沾在皮膚上,像層干涸的血痂。

去年教育局收到匿名舉報,說三中高三老師私下組織收費補課,每小時兩百塊,

一個學期下來能攢夠城郊一套房的首付。舉報人署名被涂抹成墨團,

但李然的字跡我認得 —— 那個向右傾斜的問號,像把折斷的箭頭。

我曾在他幫我修改的作文本上見過無數(shù)次,他總說我的比喻太晦澀,

像 "把阿司匹林泡進福爾馬林"。有次我在作文里寫 "父親的期望像塊浸了水的海綿,

壓得人喘不過氣",他在旁邊畫了個笑臉,說 "阿哲,你該多看看陽光"。后來我才知道,

那天他把這篇作文偷偷塞進了心理咨詢室的信箱,署名是 "需要陽光的人"。

實驗室的操作臺積著寸厚的灰,燒杯里的液體早已蒸發(fā),留下圈褐色的污漬。

我用指尖沿著污漬邊緣劃動,突然觸到個堅硬的東西 —— 是枚硬幣,

背面的菊花圖案被腐蝕得模糊不清。翻面時發(fā)現(xiàn)是 2018 年的硬幣,

那年冬天我們三個在操場打雪仗,李然口袋里的硬幣掉進雪堆,我們扒了半小時積雪才找到。

當時李然把硬幣塞進我手里說 "撿到錢要交給警察叔叔",結果轉身就買了三串糖葫蘆,

酸得我們直跺腳。李默蹲在角落翻找著什么,他的運動服后背沾著片深綠的苔蘚,

那是從教學樓西墻蹭來的。上周我跟蹤他時親眼看見,他蹲在坍塌的墻根下,

手里握著把工兵鏟,泥土里混著些白色的骨殖,被月光照得像碎掉的牙齒。

當時他嘴里哼著《晴天》,那是李然最喜歡的歌,去年元旦晚會,李然抱著吉他唱這首歌時,

臺下女生的尖叫聲差點掀翻屋頂。"找到了。" 他舉起個鐵盒,

鎖扣上的銅綠在光線下閃著金屬的冷光。我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護腕換了新的,

遮住了上周打架留下的淤青 —— 那天放學,

我看見他把舉報信的復印件塞進教導主任辦公室的門縫,

轉身就被幾個高三體育生堵在巷子里。帶頭的是王志強的侄子王磊,

他踩著李默的臉說 "我叔心臟病就是被你們這些小兔崽子氣出來的",

皮鞋跟在李默額角留下道月牙形的傷疤。后來李默告訴我,他那天其實是想把證據(jù)交給校長,

卻沒想到教導主任和王志強是一伙的。"他們的對話被我錄下來了,

" 李默晃了晃口袋里的錄音筆,"藏在生物教室的骨骼模型里。"鐵盒打開的瞬間,

一股刺鼻的氣味涌出來,像是混合了碘酒和腐爛的柑橘。里面沒有筆記本,

只有疊泛黃的試卷,最上面那張的姓名欄寫著 "陳哲",紅色批注觸目驚心:"抄襲作弊,

取消期中成績"。我的呼吸驟然停滯。高二那場期中考試,我確實抄了同桌的答案,

但給我遞紙條的人是李默。他當時笑著把揉成團的草稿紙塞給我,

指腹蹭過我的掌心:"阿哲,你要是考砸了,叔叔又該拿藤條抽你了。" 那天父親出差,

我在電話里聽見他跟助理說 "這孩子要是考不上清北,我這輩子的臉都被丟盡了"。

后來我才知道,李默早就知道監(jiān)考老師是王志強的親戚,

那場考試從一開始就是針對我的陷阱。李然得知我被取消成績后,在操場跑了整整十圈,

汗水浸透的校服能擰出水來,他說:"阿哲,我們再考一次,憑真本事贏。

"走廊里的拖拽聲越來越近,帶著潮濕的泥土腥氣。李默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滾燙,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還記得實驗室窗外那棵玉蘭樹嗎?去年開花的時候,

李然在樹下埋了樣東西。"我猛地甩開他的手,手電光掃過窗臺,那里有道新鮮的劃痕,

形狀像把折斷的解剖刀。上周我在西墻挖出的不是別的,正是李然的校牌,

塑料封皮裂成蛛網(wǎng),里面夾著的一寸照片上,他穿著藍白校服,

嘴角揚起的弧度和李默如出一轍。校牌邊緣沾著的不是泥土,而是半干涸的暗紅血跡,

法醫(yī)后來鑒定說那屬于 AB 型血 —— 李然的血型是 O 型。這讓我想起去年校慶,

李然為了幫我搶回被王磊搶走的競賽證書,手臂被碎玻璃劃開的傷口,

當時流的血也是這樣鮮艷的紅。他把證書塞進我懷里時,

血滴在燙金的 "一等獎" 三個字上,像朵綻開的紅梅。"是你推的他,對不對?

" 我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那天在天臺,你們爭執(zhí)的根本不是補課費,

而是你偷改試卷分數(shù)的事。"李默突然笑出聲,笑聲在空曠的實驗室里回蕩,

驚飛了屋頂棲息的蝙蝠。它們撲棱棱的翅膀掃過頭頂,留下帶腥氣的風。

他緩緩從口袋里掏出樣東西,月光下,

那枚解剖刀的刀刃閃著寒光 —— 正是生物教室失蹤的那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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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06 00:0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