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鐵籠的欄桿硌得我后背生疼。拍賣場的火把光刺得眼睛發(fā)澀,腳踝上的鎖鏈已經(jīng)磨出了血,
干涸的血跡像一條條丑陋的蟲子趴在我的皮膚上。"下一件拍品。"拍賣師用鐵棍敲打籠子,
震得我耳膜發(fā)痛,"底價五十兩。"我把自己蜷得更緊些。我不記得自己是誰,
從有記憶起就在不同的籠子之間輾轉(zhuǎn)。"一百兩。"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抬頭看去,
是個穿著墨藍色錦袍的少年。他有一雙極好看的手,正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著玉扳指。
火光映在他的側(cè)臉上,勾勒出一道鋒利的下頜線。"兩百兩。"他說第二遍時,
整個拍賣場安靜得能聽見火星爆裂的聲響。當鐵籠的鑰匙插進鎖孔時,我本能地向后退去。
籠門打開的瞬間,新鮮空氣涌進來,帶著雪和松木的味道。少年蹲下身,
他的眼睛在陰影里呈現(xiàn)出一種奇特的深灰色。"記得自己名字嗎?"他問。我搖頭,
喉嚨干得發(fā)痛。"家人呢?"我又搖頭。
其實我記得一些零碎的片段——女人的哭聲、火焰的熱度、手腕被繩索勒緊的疼痛。
但這些說出來也沒用。少年突然伸手碰了碰我的鎖骨,那里有個月牙形的胎記。
他的指尖很涼,像冬天的溪水。"從今日起,你叫月隱。"他解下狐裘裹住我,
"我是你的主人,蕭景珩。"蕭景珩。我在心里默念這個名字。后來我才知道,
他是當朝攝政王,先帝最小的弟弟,如今才十六歲就已經(jīng)權(quán)傾朝野。2馬車上我偷偷看他。
他閉目養(yǎng)神的樣子像尊玉雕,連睫毛投下的陰影都恰到好處。車輪碾過石子時我撞到了傷口,
忍不住抽氣。"疼?"他沒睜眼。我下意識搖頭,隨即想起黑暗中他看不見,
又小聲補了句:"有一點。"他突然睜開眼,那目光銳利得讓我瑟縮。"記住,
在我面前不必撒謊。"他扯開我的衣袖,露出那些新舊交錯的傷痕,"這些都會消失。
我會給你新的傷疤,更有價值的傷疤。"那時我不懂他的意思,
直到他在我身上烙下蕭氏家徽時,我才明白什么叫"有價值的傷疤"。
3蕭景珩的府邸大得驚人。我被安置在西廂的小院里,每天有兩個嬤嬤教我禮儀和識字。
起初我以為自己終于遇到了好人,直到蕭景珩第一次帶我去練武場。"握住。
"他遞給我一柄匕首,刀身泛著詭異的藍光。我伸手去接,他卻突然翻轉(zhuǎn)手腕,
刀尖抵住我的喉嚨。"太慢了。"他的聲音里帶著失望,"再來。"那天我摔了二十七次,
膝蓋淤青得幾乎站不直。夜里我躲在被子里哭,突然聽見窗戶被推開的聲音。
蕭景珩站在月光下,手里拿著一瓶藥膏。"伸手。"他命令道。我怯怯地伸出手腕,
他挖了一大塊藥膏抹在我的淤青上。藥膏很涼,但他的手指更涼。"知道為什么選你嗎?
"他突然問。我搖頭。他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頭看他:"因為你長得像一個人,
一個蕭景琰最愛的人。"蕭景琰是當今皇帝,我從嬤嬤們的閑談中聽說過。據(jù)說他殘暴不仁,
登基三年就已經(jīng)處死了上百大臣。"我要你成為插在他心口的一把刀。
"蕭景珩的手指滑到我鎖骨上的胎記,"但在這之前,你得先學(xué)會怎么當一把合格的刀。
"4第二天開始,我的訓(xùn)練變本加厲。除了匕首,我還要學(xué)用毒、暗器、弓弩。十四歲那年,
我第一次殺人??粗侨顺榇ぶ瓜聲r,我的手指抖得拿不住發(fā)簪。蕭景珩卻笑了,
那是他第一次對我笑。"做得不錯。"他拍拍我的頭,像夸獎一只聽話的獵犬,
"今晚獎勵你和我一起用膳。"那晚的菜色很豐盛,但我一口都吃不下去。
蕭景珩也不強迫我,只是慢條斯理地吃著面前的魚膾。吃到一半時,
他突然問我:"知道為什么讓你殺他嗎?"我搖頭。"因為他曾經(jīng)在拍賣會上嘲笑我。
"蕭景珩擦擦嘴角,"記住,月隱,殺人不需要大理由,但一定要有小借口。
"我似懂非懂地點頭,心想這大概就是為什么,蕭景珩總說我還不夠格當一把真正的刀。
5及笄那日,蕭景珩送了我一柄新的匕首,刀身上淬了見血封喉的毒。
我練習時不慎劃破手指,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血珠是甜的。"這是'蜜毒'。
"蕭景珩抓住我的手指舔掉血珠,"入口甘甜,三息斃命。"他的舌尖掃過我的指尖,
激起一陣戰(zhàn)栗。"但主人給的毒,一定是甜的。"我鬼使神差地說。他的眼神瞬間變暗,
猛地將我按在墻上。我聞到他身上沉香的味道,混合著一絲鐵銹般的血腥氣。
就在我以為他要掐死我時,他卻突然松開手。"滾去解毒!"他厲聲道,
轉(zhuǎn)身離開時袍角帶翻了一盞宮燈。那晚我跪在院外直到三更,
聽著書房里傳來器物碎裂的聲音。管家說王爺砸了半間書房,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但我知道一定與那個被我殺死的人有關(guān)。6"你要入宮了。"蕭景珩說這話時,
我正在給他沏茶。手一抖,滾水濺在手背上,立刻燙出一片紅痕。但我沒敢出聲,
只是穩(wěn)穩(wěn)地將茶盞放在他面前。"三日后,蕭景琰選秀。"他用杯蓋撥弄著浮葉,
"你將以揚州鹽商之女的身份入選。"我低頭稱是,心臟卻跳得厲害。
入宮意味著離開蕭景珩,也意味著真正開始執(zhí)行他培養(yǎng)我多年的目的——接近皇帝,
成為他心口的刀。"抬頭。"蕭景珩突然命令。我抬頭看他,
發(fā)現(xiàn)他眼中翻涌著我讀不懂的情緒。他伸手撫上我的臉,拇指擦過我的下唇。
"蕭景琰喜歡溫柔似水的女人。"他的聲音低啞,"你要學(xué)會用眼睛說話,用眼淚殺人。
"7接下來的日子,我學(xué)習宮廷禮儀、茶藝、琴棋書畫。
蕭景珩甚至親自教我如何用眼神勾人,如何在恰當?shù)臅r候露出脆弱的表情。
當我第一次成功用這些技巧騙過他的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時,屏風后的蕭景珩捏碎了茶杯。
"主人不滿意嗎?"事后我跪在他腳邊問。他掐著我下巴,目光陰鷙:"記住,
對蕭景琰要用七分真三分假。他最恨別人提'月'字,
但你可以在醉酒時無意間念幾句帶月的詩。"我突然湊近他耳畔:"那主人喜歡我這樣嗎?
"我聞到他身上沉香突然變得濃烈,下一秒就被一掌打倒在地。但當我爬回去時,
他卻猛地將我拽入懷中。"月隱,"他第一次用近乎痛苦的語氣喚我,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我在他懷里綻開笑容,像一朵淬了毒的花。8入宮前夜,
暴雨傾盆。我正在房中收拾細軟,突然房門被踹開。蕭景珩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
眼中燃燒著我從未見過的瘋狂。"主人?"我下意識后退,卻被他一把按在妝臺上。
銅鏡映出我們交疊的身影,他發(fā)狠地咬我鎖骨:"記住,你的命是我的。
在宮里若是讓別人碰這里......"他的手撫過我腰間的烙印,
那是他親手烙下的蕭氏家徽。我疼得抽氣,
卻突然翻身跨坐到他身上:"那主人現(xiàn)在要不要先驗貨?"閃電照亮了我們,
也照亮了我胸口那些陳年的鞭痕——那是蕭景珩最初為了測試我痛覺反應(yīng)留下的。
他突然僵住,像被燙到般推開我,扯過錦被裹住我赤裸的身子。"睡吧。
"他背對著我整理衣袍,"明日卯時入宮。"聽著他的腳步聲消失在雨聲中,
我抓起妝臺上的淬毒匕首,在手腕上劃了一道。鮮血滴在月白色的衣裙上,
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疼,但比不上心里那個空洞的疼。我知道,從明天開始,
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月隱"——藏在月光下的影子,一把沒有心的刀。
9入宮的轎子比想象中要小,小到我必須蜷起腿才能坐穩(wěn)。蕭景珩沒有來送我,
只派了管家遞給我一個錦盒。里面是一支銀釵,釵尖泛著熟悉的藍光——蜜毒。"王爺說,
用不用隨您。"管家低著頭,聲音里帶著奇怪的憐憫。
我笑著將銀釵插入發(fā)髻:"替我謝謝主人。"宮門在身后關(guān)閉時,我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一下,
兩下......到第三十六下時,轎子停了。簾子掀開,
刺目的陽光里站著一個穿明黃龍袍的男人——蕭景琰。他比我想象中要英俊,也年輕得多。
當他伸手扶我下轎時,我故意踩空,整個人撲進他懷里。"臣妾失禮了。"我慌亂地要跪下,
卻被他攔住。"無妨。"他的手指撫過我發(fā)間的銀釵,"你叫什么名字?""回陛下,
臣妾閨名月隱。"我低頭,露出纖細的后頸。他猛地捏住我下巴:"誰給你取的名字?
""是......是家父。"我擠出兩滴眼淚,"家父說臣妾出生時,
月亮正好被云遮住......"蕭景琰的眼神變了,從警惕變成了某種奇怪的狂熱。
當晚我就被宣入寢宮,但我用蕭景珩教的手法,在關(guān)鍵時刻裝作暈厥,逃過了侍寢。
接下來的日子,我小心翼翼地扮演著溫柔似水的寵妃。蕭景琰喜歡我念詩,
特別是那些帶"月"字的。我每次念到這些字時,都會故意結(jié)巴,然后驚慌地請罪。
這時他就會溫柔地抱住我,說"無妨"。10第一個十五夜,我借口賞月溜到御花園西北角。
蕭景珩果然在那里,一襲黑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主人。"我跪下行禮,
卻被他一把拉起。"他碰你了?"他的手指擦過我頸側(cè),那里有蕭景琰留下的吻痕。
我笑著搖頭:"按主人教的,用了迷香。"他似乎松了口氣,遞給我一個小瓷瓶:"解藥。
"我接過瓷瓶,卻突然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時,
我嘗到了熟悉的甜味——是蜜毒。"你......!"他猛地抽回手。"主人給的毒,
一定是甜的。"我舔舔嘴角,笑得天真又殘忍。他的眼神瞬間變暗,
將我按在桃樹上粗暴地吻住。這個吻充滿了血腥味和怒氣,結(jié)束時我的嘴唇都腫了。
"乖一點。"他擦拭著被我咬傷的手指,"別忘了誰握著你的命。"我撩起衣袖,
露出滿臂淤青:"那主人要不要檢查其他部位?"他轉(zhuǎn)身就走,
我對著他的背影輕笑:"蕭景琰比主人溫柔多了。"11第二個月圓夜,
蕭景珩帶來了新研制的毒藥。但我沒能準時赴約——那天蕭景琰遇刺,我替他擋了一箭。
箭矢穿透肩膀時,我腦子里想的居然是蕭景珩教過的話:"苦肉計要用在刀刃上。
"我倒在蕭景琰懷里,聽見他驚慌失措地喊太醫(yī)。當我拖著傷體跌跌撞撞趕到桃樹下時,
天都快亮了。蕭景珩看見我胸前的箭傷,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誰準你為他擋箭!
"他幾乎是怒吼著拔出斷箭。"苦肉計......"我疼得直抽氣,
"主人教的......"他粗暴地塞給我解藥,撕開我衣襟處理傷口。
當他看到箭傷緊挨著我鎖骨下的月牙胎記時,手指突然顫抖起來。
"他竟敢......"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回府后,管家說他徹夜未眠。
我想象著他獨自在書房發(fā)怒的樣子,竟然有種扭曲的快感??窗?,蕭景珩,你精心培養(yǎng)的刀,
終于學(xué)會傷你了。12我第一次見到國師謝清晏是在御書房。
他一身月白道袍站在蕭景琰身側(cè),執(zhí)筆批注星象圖的樣子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愛妃來了。"蕭景琰攬過我的腰,"多虧你擋箭,朕才......"我靠在他懷里咳嗽,
余光卻瞥見謝清晏腰間的玉佩——那花紋我在蕭景珩的書房里見過,據(jù)說是他母妃的遺物。
"陛下洪福齊天。"我虛弱地說,同時暗中觀察謝清晏的反應(yīng)。他抬眼看我,
那雙眼睛清澈得可怕,仿佛能看透我所有的偽裝。當他的目光落在我鎖骨上的胎記時,
瞳孔微微收縮。"娘娘鳳體沾染邪祟。"他突然開口,聲音清冷如玉,"需以凈氣調(diào)理。
"我正想反駁,突然一陣劇痛從心口蔓延——是蕭景珩的毒發(fā)作了!我痛苦地蜷縮起來,
茶盞摔得粉碎。蕭景琰慌忙宣太醫(yī)時,
我看見謝清晏袖中閃過的銀光——他在用暗器催發(fā)我體內(nèi)的毒!蕭景珩沖上前扣住我的脈門,
他的眼神在與謝清晏對視的瞬間變得殺氣騰騰。兩人之間的敵意幾乎化為實質(zhì),
而我夾在中間,疼得眼前發(fā)黑。"國師大人。"蕭景珩擋在我身前,"邪祟之說,未免荒唐。
"謝清晏的拂塵輕掃過蕭景珩袖口:"攝政王殺氣太重,恐沖撞娘娘。
珩的衣袖:"妾身害怕......"同時在他手心劃了我們約定的暗號——謝清晏有問題。
離宮時暴雨傾盆。我靠在窗邊,看著謝清晏的馬車與蕭景珩的并行。雨幕中,
謝清晏掀開車簾,對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那晚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見自己穿著華麗的宮裝站在火海里,手腕上戴著與謝清晏玉佩同款的玉鐲。醒來時,
枕邊多了一枝白山茶——那是謝清晏最常拿在手里的花。13在宮中第三年,我遇見了阿芷。
她是個小醫(yī)女,被派來為我調(diào)理擋箭留下的舊傷。第一次見面時,她低著頭不敢看我,
手指卻在搭脈時穩(wěn)如磐石。"娘娘的脈象......"她猶豫了一下,"像是中過離魂散。
"我猛地抽回手:"胡說什么?"她嚇得跪地磕頭:"奴婢失言!
只是娘娘的脈象確實......"我看著她發(fā)抖的樣子,突然想起了十一歲的自己。
那天我破例讓她起身,還賞了一碟點心。后來她每次來請脈,
都會偷偷帶些宮外的小玩意給我——草編的蚱蜢、彩繪的泥人、野地里摘的酸棗。
"娘娘笑起來真好看。"有一次她大著膽子說,"像我家后山的太陽花。"我愣住了。
沒有人說過我笑得好不好看,蕭景珩只在乎我殺人的手法夠不夠漂亮,
蕭景琰只在乎我夠不夠像他記憶中的那個人。"你多大了?"我問她。"十六了。
"她幫我系好衣帶,"比娘娘小兩歲。"那天之后,我常常找借口宣她來。
我們在御花園的桃樹下交換信物——我給她一支金簪,她給我一個繡著太陽花的香囊。
"等奴婢攢夠錢,就出宮開醫(yī)館。"她眼睛亮晶晶的,"娘娘以后要是出宮,
一定要來找我玩。"我笑著點頭,心里卻知道這把刀永遠不會有歸鞘的一天。
但看著她充滿希望的眼睛,我不忍心打破這個美夢。阿芷是我在冰冷宮墻內(nèi)唯一的溫暖,
也是我最大的軟肋。當謝清晏開始頻繁出現(xiàn)在我宮中時,我注意到他看阿芷的眼神充滿探究。
"離那個小醫(yī)女遠點。"蕭景珩在月下相見時警告我,"謝清晏在查你。
"我嗤之以鼻:"她能知道什么?""她知道你中過離魂散。"蕭景珩冷笑,"這還不夠?
"我心頭一緊。是啊,阿芷是唯一知道我脈象異常的人。
但當我看著她每次請脈時認真的側(cè)臉,怎么也無法狠心疏遠她。這個決定最終害死了她。
14那是個悶熱的夏夜,阿芷匆匆跑來告訴我,
她在給蕭景琰配安神香時發(fā)現(xiàn)了離魂散的成分。她剛說完,突然口吐鮮血倒在我懷里。
"娘娘......香......有毒......"她抓著我的衣襟,眼睛瞪得大大的,
"解藥......假的......"我抱著她逐漸冰冷的身體,
第一次感到滾燙的液體劃過臉頰。那是淚,我以為早就流干了的淚。暴雨傾盆而下,
我抱著阿芷的尸體沖進雨幕。蕭景珩趕來時,我正用淬毒的銀釵抵著他的喉嚨。
"解藥交出來。"我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每月十五......""我等不到十五了!
"我哭喊著劃破他頸側(cè)皮膚,"阿芷說離魂散根本無解,你給我的所謂解藥只是另一種毒藥!
"蕭景珩握住我持釵的手刺得更深:"那你殺了我啊。"我最終松了手,不是因為心軟,
而是我突然明白——死亡對他來說太輕松了。我要他活著,活在對我的愧疚與思念里,
就像我活在他的陰影下一樣。雨幕中,我抱著阿芷的尸體走向御花園。我要把她埋在桃樹下,
那里有我們交換信物時的笑聲,有她說要開醫(yī)館時的夢想,有我這一生中唯一真實的溫暖。
15暴雨打在臉上像無數(shù)根針。我跪在桃樹下,徒手挖著泥土,指甲翻裂了也感覺不到疼。
阿芷的身體在我懷里一點點變冷,雨水沖淡了她嘴角的血跡,卻沖不走那股鐵銹味。
"娘娘......香......有毒......"她臨死前的話在我耳邊回蕩,
"解藥......假的......"我解開她的衣領(lǐng),在她貼身小衣里找到一張字條,
已經(jīng)被血浸透了大半。借著閃電的光,我勉強辨認出上面的字跡:"離魂散無解,
王給的藥是'鎖心丹',服滿三年必死。師父說唯有......"后面的字被血糊住了。
我顫抖著將字條貼在胸口,那里空蕩蕩的,仿佛有人把我的心連根挖走了。鎖心丹。
我回憶起每次月下相見時,蕭景珩遞給我的那些"解藥",
還有他看我服下時眼中閃過的復(fù)雜神色。原來他早就計劃好我的死期,
就在我失去利用價值的那一刻。"月隱。"我抬頭,看見蕭景珩站在雨里,
黑袍被雨水浸透貼在身上。他手里拿著一個小瓷瓶,是今晚該給我的"解藥"。"滾。
"我抱緊阿芷,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他上前一步,
我立刻抽出阿芷送我的發(fā)簪——那根看似普通卻淬了劇毒的銀簪。"再靠近我就殺了你。
"我平靜地說,"然后自殺。"蕭景珩僵在原地。閃電照亮他的臉,
我第一次在那雙總是冷靜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懼。不是對死亡的恐懼,
而是怕我真的消失的恐懼。"她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他盯著阿芷的尸體問。我大笑起來,
笑聲混著雨聲,聽起來像野獸的哀嚎:"她發(fā)現(xiàn)你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發(fā)現(xiàn)你給我的'解藥'其實是另一種毒藥!"蕭景珩的臉色瞬間慘白。
他手中的瓷瓶掉在地上,滾到我腳邊。我撿起來聞了聞,是熟悉的甜味——蜜毒,
他最初教我用的那種毒。"原來如此。"我擦掉臉上的雨水,卻擦不干不斷涌出的淚水,
"每月一次的解藥,其實是維持鎖心丹不發(fā)作的引子。蕭景珩,你比蕭景琰還要卑鄙。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什么,
最終卻只是頹然地垂下手臂:"你永遠不會明白......""我明白得很。"我打斷他,
將瓷瓶里的液體倒在阿芷墳前,"從今天起,我不再需要你的解藥,也不再是你的刀。
"雨下得更大了,像是要把整個世界淹沒。蕭景珩站在原地,看著我埋葬阿芷,
看著我堆起小小的墳塋,看著我摘下桃枝插在墳頭。"她會喜歡這里的。"我輕聲說,
"春天來了,桃花會開得很美。"蕭景珩突然單膝跪地,
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這是真正的解藥,謝清晏配的。
我本來打算......"我一腳踢翻錦盒,黑色藥丸滾進泥水里:"太遲了。
"轉(zhuǎn)身離開時,我聽見他在背后喊我的名字,聲音破碎在雨聲里。我沒有回頭,因為我知道,
那個會為一聲"月隱"回頭的女孩,已經(jīng)和阿芷一起葬在了桃樹下。16阿芷死后,
我成了真正的行尸走肉。蕭景琰似乎對我的麻木很滿意,他說這樣更像"她"了。
我不知道"她"是誰,也不在乎。每天按時喝下他賞的茶,那里面摻了離魂散,
但我已經(jīng)感覺不到任何味道。謝清晏開始頻繁出現(xiàn)在我宮中。他總是帶著一束白山茶,
坐在角落里默默看我。有時候他會突然說些奇怪的話,
比如"冷宮的梅花開了嗎"或是"還記得碧波池的錦鯉嗎"。我從不回應(yīng),直到有一天,
他帶來了阿芷師父的消息。"那個老醫(yī)女說,鎖心丹并非無解。"他趁宮女不注意,
將一張字條塞進我袖中,"但要解毒,需先停用蕭景珩給的'解藥'。
"我盯著他清澈的眼睛:"為什么幫我?""因為你本該是自由的。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我鎖骨上的胎記,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一件珍寶,"我答應(yīng)過一個人,
要護你周全。"那天晚上,我按字條上的指示,溜進太醫(yī)院偷了幾味藥材。
配藥時我的手出奇地穩(wěn),仿佛阿芷在冥冥中指引著我。喝下苦澀的藥汁后,我吐出一口黑血,
腕間的毒紋果然淡了些。冬至宮宴那天,我特意穿了件低領(lǐng)宮裝,讓月牙胎記清晰可見。
蕭景琰喝得酩酊大醉,突然拽著我的手腕大笑:"愛妃可知你像極了一個人?
當年冷宮燒死的賤人也有這樣的胎記......"我手中的酒杯差點跌落。
謝清晏突然打翻燭臺,在火光中甩出袖箭直指蕭景琰后心。蕭景珩踢翻桌案擋下那一箭,
大殿瞬間亂作一團。"她才是真正的先帝貴妃!"謝清晏的拂塵纏上我的脖頸,"蕭景琰,
你當年燒死的是替身!"我茫然站著,像在看一場與我無關(guān)的鬧劇。
蕭景琰撲過來扯我的衣領(lǐng),胎記暴露的瞬間,他發(fā)出野獸般的嚎叫。"不可能!
朕親眼看見她燒死的!"他掐住我的脖子,"說!你是誰派來的?"我呼吸困難,
..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嗎......"蕭景珩的袖箭射穿了謝清晏的肩膀,
他跌入火海前對我露出詭異的笑:"你以為她失憶是意外?
問問你的好皇侄吧......"混亂中我逃出大殿,直奔阿芷的墳前。雪下得很大,
桃枝已經(jīng)枯死了。我跪在墳前,突然感到一陣劇痛——鎖心丹發(fā)作了,
因為我太久沒服蕭景珩的"解藥"。"阿芷,我該怎么辦?"我撫摸著冰冷的墓碑,
雪花落在睫毛上像她從前為我拭淚的手指。身后傳來踩雪聲,
我回頭看見蕭景琰踉踉蹌蹌地走來,龍袍上沾滿酒漬和血跡。
"果然是你......"他醉醺醺地拔出匕首,"當年沒燒死你,
今天......"我看著他舉刀的樣子,突然覺得可笑。這就是我為之痛苦多年的真相?
一個瘋皇帝錯認的替身,一個攝政王復(fù)仇的棋子?當他的匕首刺來時,我側(cè)身避開,
順手拔下頭上的銀簪刺入他的喉嚨。動作干凈利落,就像蕭景珩教我的那樣。"這一下,
為阿芷。"我湊在他耳邊輕聲說,看著他瞪大的眼睛里倒映出我冷漠的臉。
蕭景琰捂著噴血的喉嚨倒下時,我竟然感到一絲遺憾——死得太輕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