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云瘋批錄清晨的第一縷天光穿透云海,落在青云宗主峰的玉階上時,
陸離怨已經站在演武場的最高處了。她一身素白的宗門服飾被山風掀起邊角,
墨色長發(fā)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線條利落的下頜。
目光掃過場中整齊列隊的弟子,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佩劍的穗子——那是師父飛升前親手系上的,
如今穗子的末端已經磨出了細毛?!敖袢站殑?,重點在‘穩(wěn)’字。”她的聲音清冽如泉,
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三師妹,你的‘流云式’依舊太躁,劍招要像山澗流水,
看似柔和,實則暗藏韌性?!闭驹陉犖榍芭诺纳倥勓蕴ь^,一雙杏眼亮得驚人,
嘴角卻勾起個近乎猙獰的笑:“知道了,大師姐??梢怯龅皆摎⒌娜?,再穩(wěn)有什么用?
直接劈成兩半不是更省事?”陸離怨的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一瞬。三師妹蘇綰綰,
入門時是被仇家追殺得只剩一口氣的孤女,性子烈得像淬了毒的刀,發(fā)起瘋來連自己都砍。
“劍是用來護道,不是用來泄憤的。”陸離怨的聲音沒有起伏,“下午加練兩個時辰,
我親自陪你?!碧K綰綰撇撇嘴,沒再反駁,只是握著劍柄的指節(jié)泛白,
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么。場邊忽然傳來一陣破空聲,一道黑影以詭異的角度掠過,
帶起的勁風掃得前排弟子的衣袍獵獵作響?!按髱熃?!你看我新練的身法!
”少年的聲音帶著雀躍,卻透著股讓人頭皮發(fā)麻的興奮,“我從毒蛇身上悟出來的,
是不是比宗門的步法厲害多了?”陸離怨轉頭,就見五師弟沈辭倒掛在銀杏樹上,
校服被他撕得破破爛爛,露出的小臂上爬著數(shù)不清的細小傷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咬過。
這孩子癡迷各種奇蟲異獸,總喜歡把自己弄得滿身是傷,說這樣才能“與天地生靈共鳴”。
“下來?!标戨x怨的眉頭微蹙,“你袖口藏的是什么?”沈辭嘿嘿一笑,從樹上跳下來,
獻寶似的攤開手掌。一只通體碧綠的蝎子正翹著尾刺,在他掌心悠閑地爬動。
“是‘碧血蝎’,我新養(yǎng)的寵物。它的毒液能麻痹人的經脈,
用來對付那些偽君子再合適不過了?!彼麥惤诵瑝旱吐曇?,“大師姐,
上次來挑釁的那個青陽宗長老,我偷偷在他茶里加了一滴,你看他現(xiàn)在是不是走路都打晃?
”陸離怨沒說話,只是伸手,輕輕捏住了蝎子的尾刺。
那劇毒之物在她指間竟溫順得像只貓兒?!皩櫸镆惨?guī)矩。”她將蝎子扔進旁邊的竹籠,
“下次再隨便用毒,我就把你的蟲圃全燒了?!鄙蜣o的臉瞬間垮下來,眼圈泛紅,
卻不敢頂嘴。他最怕的就是大師姐動真格,去年他偷偷給前來拜訪的仙門世家公子下瀉藥,
結果被罰在思過崖抄了三個月的門規(guī)。演武場的角落傳來一陣低低的啜泣聲,陸離怨看過去,
二師弟林墨正蹲在地上,用袖子擦著臉,肩膀一抽一抽的。這孩子天生共情能力過強,
看不得半點生離死別,上次下山歷練,見著農戶家的雞被黃鼠狼叼走,抱著樹哭了整整一夜。
“又怎么了?”陸離怨走過去,從袖中摸出塊桂花糕遞給他。這是她特意讓人從山下買來的,
知道林墨一難過就想吃甜的。林墨抬起頭,眼睛紅得像兔子:“大師姐,我剛才練劍的時候,
不小心斬斷了一根草……它是不是很疼?。课沂遣皇翘珰埲塘??
”陸離怨看著被劍氣劈成兩半的狗尾巴草,沉默了片刻,蹲下身,
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草木有本心,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
明天親手再種一棵就是了?!绷帜宋亲?,接過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吃著,
眼淚卻還在掉。夕陽西下時,弟子們終于散去。陸離怨獨自留在演武場,
一遍遍地演練著基礎劍式。劍穗在她身側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每一次揮劍,
都像是在斬斷什么無形的枷鎖。師父飛升前曾拉著她的手說:“離怨,青云宗以后就靠你了。
你的師弟師妹們,性子雖偏,卻都是璞玉。”璞玉?陸離怨收劍回鞘,望著空蕩蕩的演武場,
忽然覺得有些疲憊。她更覺得這些師弟師妹像是一顆顆埋在土里的火種,稍不留意就會燎原,
燒了別人,也燒了自己?!按髱熃?。”身后傳來腳步聲,陸離怨回頭,見是四師弟謝臨舟。
他是這群人里最正常的一個,總是安安靜靜的,捧著本書看,可陸離怨知道,
這孩子的心眼比誰都多,算計起人來能讓對方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坝惺拢?/p>
”謝臨舟將一杯熱茶遞過來,霧氣氤氳了他清俊的眉眼:“山下傳來消息,
下個月的宗門大會,各大門派都要派人參加。他們……怕是不會安分?!标戨x怨接過茶,
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心里卻泛起一絲涼意。她知道謝臨舟說的是誰。
那些覬覦青云宗地位的宗門,總喜歡拿她這些“瘋批”師弟師妹做文章,
說青云宗教出來的都是歪門邪道。“我會看著他們的。”她喝了口茶,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
卻驅不散心底的沉重,“你幫我擬一份名單,挑幾個性子相對沉穩(wěn)的弟子隨行。
”謝臨舟點頭,目光落在她鬢角的碎發(fā)上,忽然輕聲道:“大師姐,
你不必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肩上?!标戨x怨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幾分無奈,
也帶著幾分堅定:“誰讓我是大師姐呢?!币股珴u濃,星辰綴滿天空。陸離怨站在主峰之巔,
望著下方星星點點的燈火。那是師弟師妹們居住的院落,此刻大多已經熄了燈,
只有蘇綰綰的院子還亮著,
爬來爬去的影子;林墨的屋里大概還在為那根被斬斷的草難過;謝臨舟的書房依舊燈火通明,
想來又在研究什么古籍。她深吸一口氣,山間的風帶著草木的清香,
于青云宗的氣息——那是一種混雜著劍刃的鋒芒、毒藥的微苦、淚水的咸澀和書卷氣的味道,
是她必須守護的味道。振興宗門,養(yǎng)育師弟師妹,這兩條路,她都得一步一步,
穩(wěn)穩(wěn)地走下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哪怕身后是一群隨時可能“發(fā)瘋”的弟妹,
她也不能退。因為她是陸離怨,是青云宗的大師姐。
第二章 宗門暗流涌宗門大會的請柬送到時,陸離怨正在清點庫房的丹藥。
青瓷瓶在她手中依次排開,瓶身貼著朱砂寫的標簽,有的標注著“清心散”,
有的寫著“護脈丹”,
最末那瓶卻用極小的字標著“安神香(低劑量)”——那是特意為蘇綰綰備的,
她夜里常做噩夢,有時會失控到拔劍劈床?!按髱熃?,青陽宗的人親自送的請柬。
”謝臨舟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手里捏著張燙金帖子,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邊緣,
“來的是他們的少宗主,沈清和?!标戨x怨抬眸。沈清和,青陽宗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
據說溫文爾雅,修為不俗,只是去年被沈辭的“碧血蝎”毒液折騰得躺了半個月,
想來這次上門,未必只是送請柬這么簡單?!白屗跁蛷d等著。
”她將最后一瓶丹藥放回木架,“我換件衣服就來?!睋Q衣時,她對著銅鏡理了理衣襟。
鏡中的女子眉眼清冷,眉宇間總帶著一絲化不開的凝重,比起同齡的女修,少了幾分嬌憨,
多了幾分沉穩(wěn)。她忽然想起師父還在時,總說她性子太急,該學學山下那些閨閣女子,
養(yǎng)養(yǎng)心性。可如今,哪還有養(yǎng)心性的功夫?會客廳里,沈清和正端坐著品茶。
他一身月白長衫,腰間系著玉佩,看起來確實如傳聞中那般風度翩翩。見陸離怨進來,
他立刻起身拱手:“陸師姐?!薄吧蛏僮谥?。”陸離怨回禮,目光平靜無波,
“不知今日親自到訪,除了送請柬,還有何貴干?”沈清和笑了笑,
笑容卻不達眼底:“實不相瞞,此次前來,是想問問陸師姐,貴宗的五師弟沈辭,
近來是否還在研究那些旁門左道的毒物?
”陸離怨握著茶盞的手指微微收緊:“沈師弟對生靈之道頗有天賦,宗門鼓勵弟子各展所長,
談不上旁門左道?!薄翱扇羰怯迷谕崽?,就不妥了吧?”沈清和放下茶杯,
語氣里帶了點不易察覺的譏諷,“去年我不過是隨口點評了幾句貴宗的劍法,便遭他下毒,
這事傳出去,怕是會壞了青云宗的名聲。”“沈少宗主說笑了。”陸離怨抬眼,
目光陡然銳利起來,“去年之事,沈師弟已受了罰。倒是青陽宗,
屢次在公開場合質疑我青云宗的教法,不知是何用意?”沈清和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似乎沒料到一向以沉穩(wěn)示人的陸離怨會突然發(fā)難。他頓了頓,才緩緩道:“陸師姐誤會了,
我只是擔心……貴宗這些師弟師妹的性子,若是在宗門大會上惹出什么亂子,
怕是會讓其他門派看了笑話?!薄斑@就不勞沈少宗主費心了。”陸離怨站起身,
“請柬我收下了,青云宗會準時赴約。至于我的師弟師妹,還輪不到外人置喙。
”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氣,沈清和的臉色終于沉了下來。他拂袖而起:“好,好一個青云宗!
陸師姐,咱們宗門大會上見?!彼妥呱蚯搴?,陸離怨回到書房,
卻見蘇綰綰不知何時候在那里,手里把玩著一把匕首,眼神陰沉沉的:“大師姐,
那姓沈的是不是來找茬?我去把他的舌頭割下來,看他還敢不敢胡說八道!”“綰綰!
”陸離怨低喝一聲,“不可沖動!”蘇綰綰咬著唇,
匕首在掌心轉了個圈:“可他罵我們是瘋子!罵青云宗是歪門邪道!我咽不下這口氣!
”“咽不下也得咽?!标戨x怨走到她面前,輕輕按住她握刀的手,“宗門大會在即,
這個時候動手,只會讓他們抓到把柄。”蘇綰綰的肩膀微微顫抖,眼底翻涌著戾氣,
卻在接觸到陸離怨平靜的目光時,一點點平復下來。她猛地將匕首扔在桌上,
聲音帶著哭腔:“大師姐,我們?yōu)槭裁纯傄苓@種氣?師父在的時候,誰敢這么對我們說話?
”陸離怨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抬手,輕輕撫摸著蘇綰綰的頭發(fā),
就像小時候安撫受了委屈的妹妹:“因為我們現(xiàn)在還不夠強。等青云宗重新站起來,
等你們都成長起來,就沒人敢再欺負我們了?!薄罢娴膯??”蘇綰綰抬頭,眼里滿是不確定。
“真的?!标戨x怨點頭,語氣堅定,“所以,宗門大會上,我們要讓所有人看看,
青云宗的弟子,不是只會惹事的瘋子,我們有實力,有骨氣,更有守護宗門的決心?!边@時,
林墨哭哭啼啼地跑了進來,手里拿著一件被撕得粉碎的衣服:“大師姐,
嗚嗚嗚……我的衣服被沈辭的蝎子咬破了……那是你去年親手給我縫的……”話音剛落,
沈辭也跟了進來,手里舉著個竹籠,急聲道:“不是我的錯!是他自己非要去逗碧血蝎,
還說要跟它做朋友,被咬了也是活該!”“你胡說!我只是想摸摸它……”林墨哭得更兇了。
“夠了!”陸離怨揉了揉眉心,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沈辭,把你的蝎子看好,再傷到人,
我就把它們全扔去喂山鷹。林墨,衣服我明天再給你做一件,不許再哭了。”兩人這才消停,
一個低著頭摳手指,一個抽抽噎噎地抹眼淚。陸離怨看著眼前這兩個活寶,
又想起外面那些虎視眈眈的目光,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重得快要壓垮她。
可當她對上蘇綰綰重新燃起斗志的眼神,看到謝臨舟悄悄放在門口的那碗溫熱的蓮子羹,
心里又泛起一股暖流。這些孩子,是麻煩,是負擔,卻也是她在這世間最珍貴的牽絆。
她拿起桌上的宗門大會章程,指尖劃過“比武切磋”幾個字,眼神漸漸變得深邃。青陽宗,
沈清和……還有那些等著看青云宗笑話的人。等著吧。這一次,她會帶著她的師弟師妹們,
堂堂正正地站在所有人面前。第三章 云城風波起離宗門大會只剩三日時,
青云宗的隊伍終于整裝待發(fā)。陸離怨一身玄色勁裝,腰間佩劍“聽雪”泛著冷冽的光,
身后跟著蘇綰綰、林墨、沈辭和謝臨舟,以及另外三名相對沉穩(wěn)的弟子。出發(fā)前夜,
她幾乎沒合眼,將每個人的行囊都仔細檢查了一遍——給蘇綰綰塞了雙倍的安神香,
給林墨備了足夠的桂花糕,把沈辭所有裝毒蟲的容器都加了三層禁制,
又叮囑謝臨舟多留意各宗門的動向?!按髱熃悖憧次疫@劍穗好看嗎?”蘇綰綰忽然湊過來,
獻寶似的晃了晃腰間的紅穗,那穗子上還纏著幾縷銀色的絲線,
“我用上次殺的雪狼尾毛編的,據說能辟邪?!标戨x怨看著那抹刺目的紅,
想起她前幾日為了獵雪狼,獨自一人闖進黑風林,回來時渾身是血卻笑得燦爛,
喉間微微發(fā)緊:“好看。但記住,出門在外,不到萬不得已,不許輕易動殺心。
”蘇綰綰撇撇嘴,卻還是乖乖應了聲“知道了”。隊伍行至半途,路過一片竹林時,
忽然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議論聲?!澳憧矗蔷褪乔嘣谱诘娜??”“領頭的就是陸離怨吧?
聽說她師父飛升后,全靠她撐著,也真是不容易?!薄安蝗菀子衷鯓樱?/p>
你看她身后那個女弟子,眼神跟刀子似的,還有那個男的,袖口鼓鼓囊囊的,
指不定藏了什么臟東西?!薄皣u……小聲點,聽說他們宗門的人都瘋瘋癲癲的,別被聽見了。
”林墨的腳步猛地頓住,眼圈瞬間紅了,拉著陸離怨的袖子哽咽道:“大師姐,
他們……他們說我們……”沈辭的眼睛也亮了起來,手悄悄摸向腰間的竹籠,
嘴角勾起一抹興奮又危險的笑:“大師姐,讓我去給他們點教訓吧?
我的‘迷魂蝶’能讓他們對著竹子磕頭三個時辰?!薄岸疾辉S動?!标戨x怨按住他們的手,
目光掃過竹林深處,聲音平靜卻帶著力量,“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想說什么,隨他們去。
我們是青云宗的弟子,行事當有氣度,不必跟宵小之輩計較。
”謝臨舟適時開口:“大師姐說得對。與其在這里浪費時間,不如早點趕到會場,養(yǎng)精蓄銳。
”他說話時,眼神不經意地掃過竹林某一處,那里的議論聲頓時戛然而止。陸離怨知道,
謝臨舟怕是已經記下了對方的氣息,這筆賬,他總會在合適的時候討回來。她沒點破,
只是拍了拍林墨的背:“走吧,到了會場,我給你買糖葫蘆。”林墨這才吸了吸鼻子,
跟著隊伍繼續(xù)往前走。抵達宗門大會舉辦地——云城時,各大門派的人幾乎都到了。
城中最氣派的客棧被組委會包了下來,陸離怨帶著弟子們剛走進大堂,
就感受到數(shù)道目光齊刷刷地射過來,有好奇,有探究,更多的卻是帶著審視的敵意?!皢?,
這不是青云宗的人嗎?”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說話的是丹霞宗的少宗主,
臉上帶著倨傲的笑,“我還以為你們不敢來了呢?!碧K綰綰的手瞬間握上劍柄,
陸離怨按住她,淡淡開口:“丹霞宗的待客之道,就是這樣的?
”那少宗主顯然沒料到她會如此直接,愣了一下才道:“我只是好奇,
貴宗的弟子們……會不會在云城里惹出什么亂子。畢竟,瘋病發(fā)作起來,可不是能控制的。
”“你說誰瘋了?!”沈辭猛地竄出去,手里不知何時多了只通體烏黑的蜘蛛,
“要不要嘗嘗我這‘墨玉蛛’的厲害?它的絲能把人纏成粽子,三天三夜都解不開!
”“沈辭!回來!”陸離怨厲聲喝道。就在這時,
一道溫和的聲音插了進來:“丹霞宗主說笑了,青云宗的弟子們只是性子直率了些,
怎會是瘋?。俊北娙搜曂?,只見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走了過來,面容俊朗,氣質溫潤,
正是天衍宗的少主,楚珩。天衍宗與青云宗素有交情,當年陸離怨的師父還在世時,
兩宗往來密切?!俺僦鞯故菚嫠麄冋f話?!钡は甲谏僮谥髌财沧?,沒再糾纏,轉身走了。
楚珩走到陸離怨面前,拱手笑道:“陸師姐,別來無恙?!薄俺煹堋!标戨x怨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