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舟的白月光回國那天,我摔下樓梯流產(chǎn)了。電話那頭,
他正溫柔安撫產(chǎn)檢的蘇晚:“別怕,我在?!蔽也恋敉乳g的血跡,
簽了離婚協(xié)議:“顧太太的位置,還她。”五年后科技峰會,
我壓軸演講時他瘋魔般沖破保安?!巴硗恚?/p>
我們的孩子...”我指著臺下神似他的天才兒子輕笑:“顧總認錯人了?!薄八樟?,
父親...在烈士陵園?!薄?、冰冷的空氣裹著消毒水的氣味,狠狠嗆進肺里。
我蜷縮在冰涼的大理石臺階底部,像只被無形巨手揉爛后丟棄的布偶。
小腹深處炸開一陣又一陣尖銳的絞痛,那痛感如此陌生又如此洶涌,
像有把鈍刀在血肉里反復攪動,每一次抽痛都幾乎要抽走我全部的呼吸。
一股粘稠溫熱的暖流,不受控制地、緩慢地浸透了身下的裙擺,黏膩地緊貼著皮膚,
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腥甜氣味。我能清楚感知到,那是我身體里正在流失的生命。
手機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板上,屏幕頑強地亮著,像一只冷漠的眼睛。屏幕上,
是顧沉舟助理半小時前發(fā)來的一張照片,附帶著一行冰冷的文字:“顧總在陪蘇小姐做產(chǎn)檢,
一切順利。”照片里,是醫(yī)院VIP產(chǎn)科候診區(qū)那標志性的、令人作嘔的米白色柔軟沙發(fā)。
顧沉舟微微側(cè)著身,手臂以一種極其保護的姿態(tài),松松地環(huán)在蘇晚的肩后。蘇晚倚靠著他,
一手撫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另一只手正拿著一份B超報告單,仰著臉對他說話。她的臉,
蒼白,精致,帶著一種惹人憐惜的脆弱。而顧沉舟低垂著頭,目光專注地落在她臉上,
唇角勾起的弧度,是我在他臉上從未見過的溫柔。
他眼底那層常年籠罩的、對周遭一切的疏離冰霜,在蘇晚面前,徹底消融了。背景里,
“產(chǎn)科VIP”那幾個燙金的字,刺得我眼睛生疼。照片下方,
助理的文字像淬了毒的針:“蘇小姐有些緊張,顧總在安撫。顧總交代,他今天會晚歸。
”晚歸?哈。我喉嚨里涌上一股濃重的鐵銹味,分不清是血還是絕望。就在剛才,
就在這空曠死寂的別墅里,蘇晚那通電話清晰地刺破空氣,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
“沉舟哥,”她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恰到好處的嬌弱和依賴,“我…我還是有點怕。
醫(yī)生說今天要抽血,還要做那個…那個什么NT篩查…你…你能來陪我嗎?
我一個人在國外待久了,回來反而…反而更慌了…”然后是顧沉舟的聲音,低沉、平穩(wěn),
帶著一種我從未享受過的耐心與安撫,輕易地穿透了冰冷的空間:“晚晚,別怕。我馬上到。
”他甚至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句多余的詢問。電話被利落地切斷,忙音嘟嘟作響,
像一把鈍鋸,開始慢條斯理地切割我搖搖欲墜的世界。緊接著,
是樓梯上那該死的、猝不及防的一滑……劇痛撕扯著我的意識,冷汗浸透了額發(fā)。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指尖顫抖著,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摸索,撥通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聽筒里的等待音每響一聲,腹部的絞痛就加重一分。電話終于被接通。背景音很安靜,
隱約有儀器單調(diào)的滴答聲,還有女人輕柔的、帶著點鼻音的說話聲。
“沉舟哥…這個探頭壓得有點點涼…”“嗯,忍一下,很快就好?!?顧沉舟的聲音響起,
溫和得不可思議,帶著一種奇異的撫慰力量。那是我做夢都渴求的語調(diào),
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心上?!邦櫝林邸?我張開口,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來,
“我…摔倒了…樓梯…肚子好痛…流了好多…” 劇烈的疼痛讓我無法連貫地說完。
電話那端靜默了一瞬。隨即,他那溫和的聲線陡然變得冰冷、急促,
帶著一種被打擾的不耐:“沈清?你在說什么?摔倒了?”他語速很快,
甚至沒有給我喘息確認的時間,仿佛急于擺脫什么麻煩,“晚晚這邊檢查到了關(guān)鍵步驟,
走不開。我叫助理過去處理?!薄邦櫝林郏 ?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喊,聲音破碎不堪,
“孩子…我們的孩子可能…”“沈清!” 他的聲音猛地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嚴厲,
瞬間壓過了我絕望的呼喊,“我說了,晚晚現(xiàn)在需要我!她情況特殊,情緒不穩(wěn)定!
別無理取鬧!助理馬上到!”“嘟…嘟…嘟…”忙音再次響起,冷酷、決絕,
徹底斬斷了我與他之間那根名為“夫妻”的、早已脆弱不堪的連線。比身體更劇烈的疼痛,
從心臟最深處炸開,瞬間席卷四肢百骸。原來,心真的可以在一瞬間死得透透的。
2、刺目的白熾燈光線像無數(shù)根針,扎在眼皮上。我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簾,
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化不開,冰冷的液體正通過手背的針管汩汩流入身體。視野從模糊到清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雪白的天花板,然后是懸掛著的透明輸液袋。“醒了?
” 一個溫和的女聲在旁邊響起。我微微偏頭,看到一張年輕護士的臉,帶著職業(yè)性的關(guān)切。
“感覺怎么樣?還有哪里特別不舒服嗎?”她輕聲問。我張了張嘴,喉嚨干得發(fā)不出聲音。
目光下意識地往下移,落在蓋著白色薄被的小腹。那里,
曾經(jīng)存在的、隱秘的、充滿期待的弧度,
此刻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癟和遲來的、綿長而絕望的鈍痛。
一種巨大的空洞感瞬間攫住了我,冰冷,死寂。護士順著我的視線看去,
眼神里掠過一絲了然和同情。她輕輕嘆了口氣,聲音放得更柔:“別太難過,你還年輕,
養(yǎng)好身體最重要。顧總他…” 她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
“…他在VIP區(qū)那邊還有點事,處理完就過來看您。”VIP區(qū)。又是VIP區(qū)。
那三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精準地刺穿了我最后一絲殘留的、極其可笑的幻想。
原來他還在那里。在我失去孩子、躺在冰冷手術(shù)臺上生死未卜的時候,
他一直都在那個米白色的、溫暖的、屬于蘇晚的空間里。他根本就沒離開過。
一股冰冷的麻木感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取代了之前的劇痛和撕心裂肺。連憤怒都顯得多余。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只嘗到嘴角咸澀的淚水。原來哀莫大于心死,就是這種感覺。
身體空了,心也徹底空了?!安挥玫人!?我的聲音沙啞得像破舊的風箱,卻異常平靜,
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麻煩你,幫我聯(lián)系一下張律師。就說…沈清找他,
處理離婚協(xié)議?!弊o士明顯愣了一下,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驚愕和不解。
她大概以為我在說胡話,畢竟剛剛經(jīng)歷了這樣的事。但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好的,
沈小姐,我這就去聯(lián)系?!辈》坷镏匦轮皇O挛乙粋€人。儀器發(fā)出單調(diào)規(guī)律的滴答聲。
我靜靜地躺著,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身體深處殘留的痛楚一陣陣襲來,
像永不退潮的海浪,提醒著我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但很奇怪,心口那塊地方,
反而不再疼了。那里只剩下一個巨大的、灌滿了寒風的洞,呼呼作響。門被輕輕推開,
一個穿著深色西裝、提著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是張律師。他臉上帶著職業(yè)性的穩(wěn)重,
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和嘆息?!吧蛐〗悖彼叩酱策?,聲音低沉,
“您…還好嗎?”我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目光落在他放在床邊柜子上的那份厚厚的文件上——離婚協(xié)議書。那潔白的紙張邊緣,
在慘白的燈光下,刺得人眼睛發(fā)酸。“給我筆。” 我伸出手,聲音依舊沙啞,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張律師遲疑了一下,還是從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支黑色的簽字筆,
遞到我手中。筆身冰涼。我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
我知道顧沉舟不會虧待我,物質(zhì)上他向來大方,可這又有什么意義?
我翻到協(xié)議書的最后一頁,目光落在需要簽名的地方。手指因為虛弱還在微微顫抖。
我握緊了筆,冰涼的觸感刺激著神經(jīng)。就在筆尖即將觸碰到紙張的那一刻,一股溫熱的液體,
毫無征兆地再次從身下涌出,順著大腿內(nèi)側(cè)滑落。是血。尚未完全止住的血,
帶著身體最后的余溫。張律師倒吸一口冷氣,立刻要按呼叫鈴?!安挥谩!?我出聲阻止,
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我低頭看著那抹刺目的鮮紅染紅了潔白的病號褲,然后,
做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瘋狂的決定。我抬起左手,不是去擦,而是將沾滿了鮮血的手指,
用力地、決絕地按在了簽名處旁邊的空白處。一個清晰、刺目、帶著生命消逝余溫的血指印,
赫然印在了那份象征著關(guān)系終結(jié)的法律文件上。鮮血的黏膩感還殘留在指尖,
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鐵銹味。我盯著那枚暗紅的指印,在潔白的紙上像一朵詭異而猙獰的花。
然后,我才拿起筆,在指印的上方,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寫得異常緩慢,
每一筆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筆畫微微顫抖,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簽完名,
我把筆放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身體深處那綿長不絕的抽痛似乎也短暫地停滯了一瞬。
“把這個,”我把染血的協(xié)議推向張律師,聲音平靜無波,如同結(jié)了冰的湖面,
“交給顧沉舟。告訴他,顧太太的位置,” 我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
“我還給蘇晚了?!睆埪蓭熆粗欠菡慈局E的協(xié)議,臉色極其復雜。他嘴唇動了動,
似乎想說什么安慰的話,但最終只是沉重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將協(xié)議收進公文包,
轉(zhuǎn)身離開了病房。門關(guān)上的輕響,像是對一個時代落下的最后一聲嘆息。
病房里又只剩下儀器的滴答聲和我自己空洞的心跳。我疲憊地閉上眼,
身體像散了架一樣沉入冰冷的床鋪。小腹的抽痛再次頑固地蔓延開來,提醒著我失去的一切。
但很奇怪,這一次,那疼痛似乎被一層厚厚的冰隔絕了。心口的那個大洞,
正被一種名為“徹底放棄”的寒冰填滿。也好,至少,不會再疼了。
3、五年后的國際科技峰會現(xiàn)場,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精英匯聚、思維碰撞的特殊氣場。
巨大的穹頂下,燈光聚焦在中央的主舞臺上,而此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隨著那個剛剛結(jié)束壓軸演講的身影。我站在舞臺側(cè)后方,看著我的兒子。
他穿著一身量身定做的小小黑色西裝,像個小紳士,正邁著從容的步子朝我走來。那張小臉,
眉眼輪廓像極了某人,尤其是那雙沉靜時帶著點冷意的眼睛,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但此刻,那眼中閃爍著的是屬于孩童的純粹興奮和完成挑戰(zhàn)后的驕傲光芒?!皨寢?!
”他走到我面前,聲音清脆響亮,帶著掩飾不住的雀躍,“我說完了!下面好多人!
” 他小手比劃著臺下黑壓壓的觀眾席。“寶貝真棒!”我蹲下身,
張開雙臂將他緊緊擁入懷里,鼻尖縈繞著他身上干凈的、帶著陽光味道的奶香。這味道,
是支撐我走過無數(shù)個暗夜的唯一光亮。我親了親他柔軟的發(fā)頂,
毫不吝嗇地贊美:“講得特別清楚,比媽媽當年第一次上臺強多了!
我們安安就是最厲害的小天才!”他有些害羞地把臉埋在我頸窩蹭了蹭,隨即又抬起頭,
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那…獎勵呢?說好的冰淇淋?”“當然!
”我笑著刮了下他的小鼻子,“雙球豪華版,說話算話!”就在我牽起他的手,
準備離開這光芒匯聚的中心,走向后臺通道時,一陣異常的騷動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
猛地從前方觀眾席入口處炸開?!跋壬∧荒苓M去!這里是后臺區(qū)域!
” 保安急促的喝止聲響起,帶著明顯的緊張和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