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動手，我就殺了你！”我惡狠狠地瞪著他并朝他大聲咆哮。“小兔崽子，長本事了啊，
來啊，你殺了我啊……”他一臉不屑地看著我，
同時再次揮下了軍皮帶……“不要、不要……”我在睡夢中驚醒，
醒來枕巾已被淚水夾雜著汗水粘濕。我看著身邊熟睡的妻子，腦子回到了現(xiàn)實，
悄悄起身去了書房。我沒開燈，點燃一根煙，任它在黑暗中忽明忽暗。1我叫牛馬，
出生在豫州一個普普通通的村子里。我的父親姓牛，我的母親姓馬。
他們給我起了這個絲毫不用動腦子又貌似很有邏輯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們當初是不是想讓我給他們當牛做馬，但是現(xiàn)實中，
我的確成為了這個社會的牛馬。我們家是祖父那一輩60年代逃荒要飯遷過來的外來姓，
村里牛姓只此一家，是個不折不扣的獨門小戶。印象里，村里主要以張姓和蘇姓居多，
在那個年代，我們理所當然的成為了被欺負的對象，
蘇家和張家的人總是會居高臨下用當?shù)赝猎捄拔业淖娓笧椋?。而這一聲牛，
不是一個正常叫法，而是當?shù)睾吧笈５臅r候的叫法。我的外號叫做小牛犢子，對，
我的父親外號叫做牛犢子。我們就這樣被叫了很多年，他們在外人面前也不反抗，
唯一能表達憤怒的方式就是罵孩子和打孩子。
直到我的父親當兵轉(zhuǎn)業(yè)回來有了正式的單位工作，這些外號才漸漸的銷聲匿跡。
我的祖父祖母沒有上過學，行事作風十分古怪和隨意。我的父親排行老大，按照他們的邏輯，
就應該干最臟最累的活兒。干不好就要挨打、餓飯。但是小叔和姑姑們卻不用，
仿佛他們才是一家子。我一度以為父親不是他們親生的。即便是他在當?shù)赜辛梭w面的工作，
娶妻生子后，他依然是家里最不受待見的那一個。我印象里有一件至今無法忘懷的事情，
那個時候我或許是六七歲的樣子，也應該是父親剛轉(zhuǎn)業(yè)回來的時候，
我們買了很多禮品去看他們，剛坐下沒多久，也不知道為何，
祖父突然起身把放在小破桌上的東西全部推到在地，然后對著父親就是破口大罵。
罵的什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記得當時自己很害怕，躲在媽媽懷里，哇哇大哭，
那種恐懼充斥全身。現(xiàn)在想來，那應該是我第一次見到的家暴吧。但是，在那個時代，
尤其是農(nóng)村，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小事兒了。父親帶著母親和我，
仿佛我們做錯了什么一樣，灰溜溜的走了。還有一次，記得是家里蓋新房快要竣工的那兩天，
父親和母親都很忙碌，將我中午放在祖父家里照看，父親走后，我看到的是祖母無盡的黑臉，
她用她那惡毒的目光瞪著我，仿佛要把我吃了，我由于吃了灶臺上剩下的半張餅，
她拿起院子里柴堆上的一個樹條，照著我的屁股一頓狂抽，我害怕極了，又疼又怕，
震天的哭聲響徹小院，但是沒有人來救我，周圍走過的鄰居甚至還邊跟她聊天邊看她打我，
仿佛這是一件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她打累了把我甩到一邊，繼續(xù)做她的針線活兒，
就如同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而我只敢小心翼翼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隨時感受著屁股上傳過來的火辣辣的疼痛。晚上，我被接回去，媽媽發(fā)現(xiàn)了我屁股上的痕跡，
那是我第一次見我的母親跟我的父親發(fā)脾氣，開始我隱隱約約聽到：“肯定是他胡鬧，
他奶教訓了他一下嘛?！倍?，我聽到了父母的爭吵聲，再然后，
我聽到了巴掌聲和母親的哭泣聲……從那兒以后，我每次挨打都只敢默不作聲，疼的很了，
就哭兩聲。2其實，在父親剛回來的最初時段家里還是很溫馨和諧的。我七歲之前，
父親在遙遠的雪山當兵。他回來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留給我的是穿軍裝，高大而又遙遠的背影，
我對他陌生又敬畏。媽媽告訴我，男子漢就要當兵，保家衛(wèi)國，我當時甚至對他還有些崇拜。
后來父親轉(zhuǎn)業(yè)，家里結(jié)束了那種分離的日子，他會給媽媽買些時髦的東西，會陪我玩耍，
給我講部隊里故事。他們也在積極建造屬于自己的房子，雖然，祖父他們沒有一點幫襯，
但可以感覺的到，他們沒有一絲氣餒，反而更多是對新生活的向往。我以為，
幸福的生活就要開始了。然而，家暴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魔鬼就會降臨。好景不長，
祖父他們開始在物質(zhì)和精神方面對他進行壓榨，小到買種籽農(nóng)藥，村里的婚喪嫁娶，
大到老屋翻修，生病住院，都要求他出錢出力，甚至還要幫扶他的兄弟妹妹，
讓我們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即便是這樣，在他們嘴里也聽不見你一句好話。
我記得他也反抗過，反抗的結(jié)果就是無休止的謾罵和打鬧，
“不孝順”的惡名都傳播到周圍幾個村莊。作為有正規(guī)職業(yè)的父親，面子上實在是掛不住。
更過分的是，他們到父親的工作單位無理取鬧，搞得父親尷尬到毫無尊嚴。慢慢的，
父親在被他們折磨的痛不欲生后，開始借酒消愁，或者借“我”消愁。
往日掛在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斑@次考試怎么才考了 98 分，那兩分丟哪兒去了？
你是不是上課沒認真聽講！”父親憤怒地將我的試卷扔在地上，雙眼瞪得像銅鈴?！鞍?，
那兩道題太難了，全班都沒幾個人做對……”我低著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叫，心里害怕極了。
“少找借口，考不到滿分就是不努力，不努力就是不孝順！”父親說著，一巴掌就扇了過來，
我的臉瞬間火辣辣地疼，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不敢流下來。他也找母親的事兒，
但是總體控制在爭吵的范圍內(nèi)，直到長大一點，我才想明白，那個時候，
他之所以沒有跟媽媽動手，除了蓋房子是姥爺和舅舅幫襯以外，彼時，
我的幾個舅舅也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馬姓在他們村兒里是個大家族，
幾乎全村90％都姓馬，他還不敢跟他們呲牙，更不敢動手，所以，
我“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出氣筒。那條在部隊發(fā)的牛皮帶，成了最順手的工具。堅硬而結(jié)實，
無論長度、寬度都是那么的合適，一皮帶下去，一條深痕，白里透紅。
母親在替我消毒的時候，我疼的呲牙咧嘴，卻從不喊叫。母親的性格是懦弱的，她不敢反抗，
她怕外人看笑話，她希望在外人看來，我們家是過得很好的。
而我也在被罵被打、被打被罵中度過了小學時光。甚至一度，適應了這種打打罵罵，
吵吵鬧鬧的生活。想著，有一天被他打死了，就解脫了，所以，每次在被他打的時候，
我就開始故意氣他，希望他打得更狠點，把我打死。但是，從小被母親帶大的我，
還是跟她有著深深的感情，五年級的時候，我突然不想死了，因為我怕我死了，
他開始打我媽，萬一再把我媽打死了。所以，我當時唯一活著的念頭就是，你打了我，
就不要打我媽了。3初中，我們搬到了縣城，我天真的以為，或許父親是受他們家的影響，
我們離得遠點，自己單過，就好了。但是，事情并沒有像我期望的那樣。
作業(yè)寫得稍微潦草一點，父親就會把作業(yè)本撕得粉碎；放學回家晚了幾分鐘，
就會換來一頓暴揍；甚至，考試沒考到第一名，都能換來一頓“竹筍炒肉”，可是，
誰又能保證每次都能考第一名呢？城里的孩子，基礎(chǔ)要比我好的多啊。我就像一只驚弓之鳥，
在這個家里小心翼翼地生活，每天都提心吊膽，不知道下一次暴風雨什么時候會來臨。終于，
我的祖父在我初二的某一天無疾而終，整個喪禮需要七天的時間，我始終沒有留一滴眼淚，
因為是少年的我，有了自己辨別是非的能力，我覺得不值得，他也不配。
我還聽到了村里人的八卦，“他爺爺死了，他孫子都不哭，太不孝順了……”出殯那天，
作為長房長孫我走在隊伍的前列，我甚至臉上有一抹詭笑，村里人還是在說，他爺爺死了，
他一點兒都不傷心，太不懂事了。可我心里知道，憑什么?他對我又不好，
這種人都能無疾而終，老天到底公不公？我的父親直到下葬的時候，哭了一陣，
我不知道他當時是真情流露，還是為了不讓人說閑話硬哭出來的，
但是我知道在辦喪事的過程中，他也沒有流過一滴淚，甚至在夜深人靜守孝的時候，
我看到他許久的瞪著那口棺材。這個事情過去后的一周，父親都很開心，
感覺像是擺脫了很重的負擔，臉上有了久違的笑容，他甚至給我和媽媽，一人買了身新衣服。
他的理由是，守孝那幾天的衣服不吉利，扔了吧。我天真的以為，前些年的雞飛狗跳，
都是因為祖父他們的搗亂，才讓父親變成了那個暴虐的人?？墒?，我終究是錯了。雖然，
他的父親走了，但是他仿佛被“附身”了一樣，
那種暴力、無賴、控制欲在他身上得到了延續(xù)，他還是會因為一些小事跟母親吵架，
動手打我，只是沒有前些年大的狠了，少年了我，也不再傻乎乎的被動挨打，
至少我學會了躲。但是越躲他越要打，我就跑，總比打在身上疼強點。他會說：“你跑，
你有本事跑了就別回來。”然后，就聽到重重的關(guān)門聲。他是真的不想讓我回家。
大部分時間，都是半夜在他睡著的時候，母親悄悄打開門，放我進家。在外面又餓又累，
我也就倒頭就睡?；蛟S是看在我還要上學的份兒上，第二天他并不太計較，
只是起床去上班 ，重重的摔門而去。初三那年，我善良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