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門縫中那道豎瞳凝視著陳九，藍光如脈搏般收縮。他左手仍貼在門面，掌心殘留的風鈴碎片碎末滲入指縫，魂光微弱地跳動，像即將熄滅的火星。左眼深處金紋一閃，視野邊緣浮現(xiàn)出重影——同一扇門，同一只手掌，在無數(shù)條時間線上重復推門的動作，有的門崩裂，有的手斷裂，有的連人帶門被吞入黑暗。
“別看它?！卑⒒鸬穆曇粼谝庾R海里炸開，帶著罕見的急促，“那是‘歸位九宮’的倒寫陣，你在看陣眼，它在看回你?！?/p>
陳九沒動，右手緩緩轉(zhuǎn)了三圈戒指。裂痕處滲出一絲血珠，順著指節(jié)滑落，滴在門縫邊緣。血珠未散，反而被吸進一道細不可見的刻痕中，整圈契文微微一震。
“你父親編號LY-07。”阿火語速極快，尾巴在意識海中劇烈晃動，火紋明滅不定，“九宮以七為中宮，中央符位必須由‘七’激活。把編號轉(zhuǎn)成契文序列——三組，順序不能錯?！?/p>
陳九閉眼，腦海中浮現(xiàn)父親日志里的一頁草圖：一個三乘三的方格，中央標著“七”，四周寫著“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他右手在空中虛劃，第一道符號落成時，門縫藍光跳動一次；第二道劃下，豎瞳收縮；第三道完成，整扇門發(fā)出低沉的嗡鳴。
九道刻痕中，中央那一條突然亮起，藍光逆流而上，與其他八道形成回環(huán)。倒寫的契文開始崩解，像被無形之火焚燒，灰燼未落，新的文字已在原處浮現(xiàn)——正向流轉(zhuǎn)，筆畫清晰，組成完整的九宮陣圖。
門縫緩緩擴大，不到半尺寬，卻泄出更強的藍光，帶著排斥般的靈壓，逼得陳九后退半步。他低頭看掌心，風鈴碎片已化為粉末，僅剩一絲魂光纏繞指尖。
“用那個。”阿火聲音微弱，“魂光是鑰匙，不是燃料?！?/p>
陳九將指尖輕輕抹過門縫?；旯鉂B入的瞬間，排斥力驟減。青銅門無聲滑開一尺，露出內(nèi)里石室。
四壁刻滿密契古文，層層疊疊，有些文字甚至嵌套在另一段符文中，形成嵌套結(jié)構(gòu)。正對門口的石壁上，一行大字逆光浮現(xiàn)：“天柱盟古契語法陣全解”。下方小字密布，反復出現(xiàn)“靈淵七號”“契主更迭”“血脈錨定”等詞。陳九目光掃過，那些字跡在他眼中短暫重組，仿佛自動翻譯成某種他本該遺忘的語言。
石室中央懸浮著一枚晶體，形如沙漏，通體透明，內(nèi)部有細沙緩緩流動。但那沙粒并非下墜，而是呈螺旋狀逆向上升，表面流轉(zhuǎn)的紋路與他戒指上的裂痕同源，只是更加古老、完整。
“別碰?！卑⒒鹁妫澳鞘恰畷r引晶’，能抽取記憶片段，也能把人鎖在時間回環(huán)里。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碰一下可能直接魂解?！?/p>
陳九沒應聲。他盯著沙漏底座，那里刻著一行極小的編號：“LY-07-α”。
和父親研究日志最后一頁的編號一樣。
他一步步走近。每走一步，心跳就慢半拍，仿佛體內(nèi)時間與外界錯開。影爪靈在指尖凝聚，黑焰微弱，卻穩(wěn)定。他將火焰探向沙漏外圍。
火焰剛觸到力場邊緣，立刻凝滯，隨即倒流——不是后退，而是從熄滅狀態(tài)重新燃起，逆向燃燒。三秒后，火焰恢復原狀，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
“時空擾動?！标惥诺吐?，“力場內(nèi)時間流速異常?！?/p>
“廢話?！卑⒒鹞舶鸵欢叮桓l(fā)無聲脫落，化為灰燼飄散，“這玩意兒是‘記憶錨點’，你父親當年就是靠它記錄實驗數(shù)據(jù)。但現(xiàn)在……它在等你?！?/p>
陳九盯著沙漏。左眼金紋再次閃動，視野中浮現(xiàn)出短暫重影——另一個他，已經(jīng)伸手觸碰了沙漏，而沙漏內(nèi)部的沙粒突然靜止。
他抬手。
指尖即將觸碰到晶體表面時，阿火突然低吼：“等等——你戒指！”
陳九低頭。戒指裂痕處正滲出細小的光絲，與沙漏表面的紋路產(chǎn)生共鳴。那光絲不是向外擴散，而是被吸進去，像某種反向充能。
他沒收回手。
指尖觸上晶體。
沙漏驟然亮起，藍光暴漲，整個石室被映成幽青。沙粒停止逆流，轉(zhuǎn)為靜止懸浮。緊接著，一道全息影像從晶體中投射而出，覆蓋整個石室空間。
畫面中，是一間地牢。鐵鏈從四壁延伸，貫穿一對男女的琵琶骨，將他們釘在墻上。男人面容憔悴，但眼神銳利，嘴唇微動，重復著同一句話。陳九聽不見聲音，卻本能讀懂唇語：
“別信鑰匙。”
女人手腕上戴著一只青銅鐲子，紋路扭曲，與陳九戒指上的裂痕完全吻合。
影像中的男人忽然轉(zhuǎn)頭，目光直直看向陳九所在的位置，仿佛穿透了時空。
陳九呼吸一滯。
影像持續(xù)不到十秒，隨即消散。沙漏恢復原狀，內(nèi)部沙粒重新開始逆向流動，節(jié)奏與青銅門的脈沖完全一致——每三秒一次。
石室陷入寂靜。
陳九站在原地，左手仍懸在沙漏上方，指尖微微發(fā)顫。他沒收回手，也沒再靠近。
“你看見了。”阿火聲音低沉，尾巴火紋暗淡，“那不是幻象，是‘時引晶’從你血脈里挖出的真實記憶碎片。你父親沒死，你母親也沒失蹤——他們是被關押的?！?/p>
陳九沒回應。他盯著沙漏，視線落在底座編號上。
“LY-07-α”。
α，不是終章，而是開端。
“這地方不止一本古籍?！彼K于開口，聲音沙啞，“石壁上的內(nèi)容，是殘篇?！?/p>
“當然?！卑⒒鹄湫?，“天柱盟的《古契語法陣全解》有七卷，這里只有第一卷。剩下六卷，散落在九鼎之間。”
陳九緩緩轉(zhuǎn)頭，目光掃過石壁。那些密契古文在他眼中逐漸清晰，某些段落自動高亮，像是被某種機制激活。他看到一段文字反復出現(xiàn)：
“契主之血，可啟靈淵之門；然鑰匙非鑰，乃標記也?！?/p>
他想起上一章地鐵站臺，戒指與青銅鑰匙的共鳴。當時他判定鑰匙是標記，而非開啟之物?，F(xiàn)在看來，那判斷是對的。
“靈淵七號……”他低聲，“不是地點，是編號。”
“編號什么？”阿火問。
“編號實驗體?！标惥哦⒅冢癓Y-07，靈淵七號。我父親是第七個實驗者。而我……”
他抬起右手，轉(zhuǎn)動戒指。裂痕深處，光絲仍在被沙漏緩慢抽取。
“我是α?！?/p>
阿火沉默了一瞬，“你打算怎么做？”
陳九沒回答。他走向石壁，手指撫過“天柱盟古契語法陣全解”幾個大字。指尖劃過，石面微熱，一段隱藏符文浮現(xiàn)：
“破契者，以血為引；歸位者，以命為祭?！?/p>
他收回手，轉(zhuǎn)身走向沙漏。這一次，他沒有試探，直接伸手，將整只手掌按在晶體表面。
沙漏劇烈震顫，藍光暴漲，沙粒瞬間靜止。
石室四壁的契文同時亮起，像被激活的電路。陳九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從沙漏傳來，不是拉扯身體，而是抽取記憶——不是片段，是整段人生。
他咬牙，沒有松手。
左眼金紋劇烈閃爍，視野中重影越來越多——無數(shù)個他，站在無數(shù)個時間點，做著同樣的動作。
沙漏內(nèi)部，沙粒開始倒流。
第一粒沙上升時，他看見自己在送外賣的路上接到妹妹電話。
第二粒，他看見阿火第一次在他意識海中睜開眼。
第三粒，他看見父親把戒指戴在他無名指上，說：“別讓它離手?！?/p>
沙粒越流越快，記憶如潮水倒灌。
就在第七粒沙升空的瞬間，沙漏突然發(fā)出一聲尖銳的鳴響。
陳九的手被彈開。
他踉蹌后退，手掌灼傷，皮膚泛起焦黑紋路。沙漏恢復平靜，沙粒繼續(xù)逆流，但速度變慢，節(jié)奏紊亂。
“你瘋了？”阿火怒吼，“它在讀取你！不是投影，是吞噬！”
陳九喘息著，抬起手。掌心傷痕深處，浮現(xiàn)出一道細小的契文，與沙漏表面的紋路相同。
他低頭看沙漏底座。
“LY-07-α”下方，多了一行新刻的小字，墨跡未干：
“標記已激活，靈淵協(xié)議同步率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