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的尾燈在街角熄滅，城市邊緣的紫光卻愈發(fā)明亮，像一層薄紗籠罩樓宇。陳九站在原地，帽檐壓住左眼，右手無名指緩緩轉了三圈戒指，皮膚下的契文仍在震顫，不是警告，而是牽引——某種頻率與通靈契產(chǎn)生了共鳴。
他沒追摩托。
風鈴在箱底輕響，不是回應，是預警。他拉開外賣箱，玻璃風鈴懸在角落，表面凝了一層極細的霜。他沒碰它，只將指尖貼上箱壁，借力翻身躍上隔壁消防梯。動作利落，像過去三年送餐時翻越無數(shù)后巷的本能。
二樓窗臺積灰未動。
他落地無聲，右腳剛觸地，戒指突然自主旋轉半圈，契文逆流而上，直沖腦際。視野一黑，又恢復。七道殘影在瞳孔中閃現(xiàn)——七具身體仰面平躺，手臂伸向天空，指尖對準月亮。血從他們七竅滲出，在地面匯成規(guī)則紋路。
他抬頭。
二號樓三樓，窗戶開著。風從里面吹出，帶著鐵銹與香灰混合的氣息。
警戒線拉在單元門口，藍白條幅被風吹得拍打墻面。幾個穿制服的人在樓下拍照，圍觀者擠在十米外，沒人抬頭看三樓。陳九繞到后巷，從排水管攀上二樓陽臺，借力翻進走廊。樓道燈壞了兩盞，第三具尸體發(fā)現(xiàn)地的門敞著，門框上殘留噴濺狀血跡，呈放射性分布。
他沒進去。
通靈契在皮下流轉，像被什么吸住。他靠墻緩了半秒，右手轉三圈戒指，啟動靈痕回溯。視網(wǎng)膜上光影倒流——死者生前最后一刻，七人同時抬頭，口中噴出銀灰色粉末，懸浮空中，被某種力量牽引成線，匯入窗臺方向。
粉末與上一章符紙殘粉同源。
他走向三樓。腳步輕，但每一步都讓戒指震一下。越接近那扇門，震感越強，像是契文在被復制、被調用。他停在門口，看見了。
七具尸體并排仰臥，雙臂高舉，食指直指窗外圓月。姿態(tài)整齊，像被同一股力量擺布。地面血漿與銀粉混合，繪成倒五芒星陣，五角指向房間四壁與天花板，陣心在第七具尸體額前，空著，像是等什么填入。
阿火的聲音從意識海傳來：“別碰那些手指?！?/p>
陳九沒動。
他蹲下，指尖離血線一厘米。契文突然暴動，皮膚裂開細紋，黑焰從指縫溢出。他立刻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掌心，覆蓋契文。黑焰熄滅，裂紋暫緩。這是第二次用精血封契——上一次是在紋身店，這一次，他知道不是反噬，是抽取。
有人在用他的靈契頻率，遠程調用影爪靈的力量。
“這陣不是畫的。”阿火聲音低，“是‘寫’的。用契文語法，一筆一劃，刻進現(xiàn)實。”
陳九閉眼，讓阿火接管感知。意識海中，阿火尾巴一甩，尾尖一根毛發(fā)自燃，三秒后，陣法真名浮現(xiàn)：引月噬魂·七祭式。
需七名活人自愿獻祭。
最后一擊，必須由“影之靈契者”完成。
陳九睜眼，盯著第七具尸體。那人面部完整，雙眼閉合，嘴角微揚，像在笑。他伸手探其鼻息，早斷了。可當他的影子落在尸體臉上時，那人眼皮忽然抖了一下。
不是復活。
是共鳴。
他猛地縮手，戒指再次自主旋轉三圈。一道投影在視網(wǎng)膜閃現(xiàn)，僅0.3秒：一只黑焰凝聚的爪，從他右手伸出，按向第七具尸體額頭，瞬間將其顱骨壓陷。畫面消失，掌心發(fā)燙，仿佛真做過。
“不是我。”他說。
阿火沒回應。
陳九退到窗邊。窗臺積灰，一道爪印清晰可見——三趾前伸，第三趾微曲，與影爪靈形態(tài)完全一致。他自己的能力，他認得。
可他從未在這棟樓用過通靈契。
他拉開外賣箱，取出玻璃風鈴。鈴身冰涼，霜未化。他將風鈴靠近爪印，輕輕一晃。
鈴聲清越。
灰燼震動，跳起半寸，顯出半個反向爪印——邊緣虛浮，像是從另一個維度投射而來。不是實體留下，是被召喚的殘響。
“有人用我的靈契波長，”他低聲，“遠程激活了影爪靈的‘殘響’？”
“就像復制信號?！卑⒒鸾K于開口，聲音罕見地凝重，“但能復制契文語法的，不止是技術……是權限?！?/p>
權限。
這個詞讓陳九脊背一寒。通靈契是獨屬綁定，無法探測，無法復制。除非……對方有同等權限的契主級存在。
他低頭看風鈴。鈴舌上，一道極細的契文浮現(xiàn)，像是被霜氣逼出：“七歸位，門啟”。
字體陌生，卻讓他心臟一緊。
像妹妹的筆跡。
他猛地合上外賣箱，風鈴聲戛然而止。戒指仍在震，頻率變了，不再是牽引，是預警。他抬頭望月，圓月當空，可月輪邊緣，一道暗弧悄然蔓延——月蝕開始了。
倒五芒星陣突然泛起微光，血線與銀粉交界處，浮現(xiàn)出七道虛影，正是七名死者，依舊指月，但頭顱緩緩轉向陳九。第七具尸體的眼睛睜開了。
陳九后退一步，右手指環(huán)三轉，契文沉入深層，準備召喚影爪靈?？删驮陟`印即將凝形時，戒指突然發(fā)燙，一股外力順著契文倒灌而入。
他瞳孔驟縮。
意識海中，阿火尾巴猛然卷住他，火紋爆燃。倒灌的力量被截住，可那一瞬，陳九看到了——
一道身影站在陣心，穿黑色連帽衫，左袖空蕩，右手抬起，掌心黑焰翻涌。那張臉，是他自己。
幻象消失。
陳九喘息，冷汗滑落。阿火尾巴上的火紋黯了一截，一根毛發(fā)徹底熄滅。
“那不是我?！彼f。
“但契文認它?！卑⒒鸬驼Z，“它用了你的頻率，你的形態(tài)，甚至……你的痛?！?/p>
陳九低頭看手。戒指內壁，契文正在緩慢重組，缺失的一角，與阿火尾尖刻痕完全吻合。他忽然明白——
這陣法不是沖七具尸體來的。
是沖他來的。
七祭式，七具尸體指月，不是終點，是引信。最后一擊，必須由“影之靈契者”完成。而此刻，他站在陣眼邊緣，契文被牽引，影子被共鳴，風鈴顯出妹妹筆跡，窗臺留下復制爪印。
一切都在等他出手。
他若動手，便是完成儀式。
他若不動，陣法會繼續(xù)抽取他的靈契頻率，直到影爪靈徹底脫離控制，成為別人的武器。
他緩緩抬起右手，戒指在月光下泛青。他沒召喚影爪靈，也沒切斷契文。他將手指貼上窗臺爪印，讓自己的影子完全覆蓋那道痕跡。
契文流轉，逆向追溯。
一瞬間，他“看”到了——
銀灰色粉末在空中排列成波形，頻率與他的通靈契完全同步。某處黑暗中，一臺機械正在接收信號，將契文語法解碼，再通過某種媒介，遠程投射出影爪靈的殘響。而信號源的終點，指向城市深處一座廢棄信號塔，塔頂掛著半面燒焦的鎮(zhèn)武司旗幟。
信號塔的編號，刻在基座上：LY-07。
他瞳孔一縮。
就在此時，第七具尸體的食指，緩緩偏轉。
不再指月。
指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