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九退后三步，風鈴在箱底又震了一下，不是風吹，是警告。他沒回頭，轉身就走，腳步壓著地磚縫隙，像刀鋒貼著冰面滑出。殯儀館的鐵門在他身后無聲合攏，仿佛從未開啟過。
街燈一盞接一盞亮起，可導航卻在中途熄了屏。地圖卡在半路，紅點消失，路線斷裂。他盯著手機，拇指在電源鍵上按了兩下，屏幕閃出一道幽藍殘影，隨即黑屏。右手無名指緩緩轉了三圈，戒指內壁的契文隨動作微顫，皮膚下的暗紋開始發(fā)燙，像有細流逆著血脈上涌。
他閉眼，意識沉入指根。通靈契的感知如蛛網(wǎng)鋪開，沿著空氣中殘留的靈力軌跡逆行追溯。那是一種極細微的牽引，像是有人用燒紅的針在皮下劃線，指向城西老街深處。
腳步未停。
街面開始滲出暗綠色液體，從地磚裂縫里緩緩溢出，帶著腐肉與鐵銹混合的氣味。他順著痕跡前行，最終停在一扇亮燈的玻璃門前。
“墨骨紋身”。
招牌上的字歪斜如刀刻，燈管忽明忽暗。門縫底下，尸水正一滴一滴落下，在水泥地上積成小洼，卻不曾擴散，仿佛被什么無形的力量拘束著。
阿火的聲音在意識里響起：“活人不會從里面出來?！?/p>
陳九沒應，目光落在門邊地磚的裂縫。一枚冥幣嵌在縫中，邊緣褪色，編號“LY-07”清晰可見。他蹲下身，沒碰它，只是盯著。父親筆記本上的字跡突然浮現(xiàn)在腦?！咛枠颖?，意識剝離失敗，體征歸零。
他緩緩站起，推門。
門鈴沒響。
店內燈光慘白，墻上掛滿紋身圖樣：蛇纏骨、眼生齒、血蓮開于顱頂?？諝饫餂]有風，卻有股回流的腥氣，像是從深處被吸出來又吐回去。柜臺后空無一人，玻璃臺面映著冷光。
他沒往前走，右手再次轉了三圈戒指。契文旋轉半周，視野驟然變化。
地面浮現(xiàn)出暗紅血痕，扭曲成字：“不要紋身”。
字跡歪斜，墨色泛黑，與骨灰堂墻上那行“第七具，未歸位”如出一轍。他盯著，目光移向柜臺玻璃。倒影里的自己，動作比現(xiàn)實慢了半拍——他抬手，倒影的手才剛抬起；他眨眼，倒影的眼仍睜著。
空間被扭曲了。
“這次怨靈偽裝成顧客了。”阿火突然冷笑，尾尖火紋微黯，“它在等你坐下?！?/p>
陳九后退半步，腳跟撞上陳列柜。玻璃震了一下，幾枚金屬紋身針滾落臺面。他沒回頭，視線死死鎖在柜臺后方。
倒影中的他，身后站著一個人。
穿病號服，臉浮腫發(fā)青，嘴角裂開一道縫，露出半截斷牙?？僧斔偷剞D身，身后空無一物。再回頭，玻璃倒影里，那人還在，正緩緩抬起手，指向他。
他沒動。
右手緩緩抬起，指尖輕觸戒指。契文再度旋轉，通靈契的探查加深。視野中，柜臺下方的陰影開始蠕動，像有東西在皮下爬行。血字“不要紋身”突然扭曲，重組為兩個字：“逃”、“開”。
就在這時，柜臺玻璃的倒影變了。
現(xiàn)實中的他站在原地，倒影里的他卻已坐下，正低頭看著手臂，而一只腐爛的手正搭上他的肩。
幻象在誘他入局。
他猛地后撤，腳跟撞碎陳列柜玻璃。碎片飛濺，右臂外側被劃開一道口子，血珠滲出，滴落在地。
那血珠落地的瞬間，接觸到一滴從柜臺邊緣滑落的尸水。
黑光一閃。
極短的一瞬，地面浮現(xiàn)出一道虛影——九鼎輪廓，鼎耳朝天，銘文流轉。隨即消失。
陳九瞳孔微縮，低頭看向自己滴血的手臂。血珠還在往下落，一滴，砸在鞋尖。
柜臺突然動了。
玻璃臺面無聲裂開，一只手臂從下方緩緩探出。皮膚半腐，肌肉外翻，指節(jié)腫脹變形，指甲黑如焦炭。手中緊握一張紙——紋身圖稿。
墨線未干，繪制到一半，圖案是某種符咒，結構繁復，邊緣已泛黑。陳九一眼認出，那是鎮(zhèn)武司三級驅靈符的變體，但紋路走向被篡改，像在試圖逆向激活。
手臂不動，只是舉著圖稿，指尖滴落尸水。
他沒上前，也沒退。視線順著那只手，看向無名指。
一枚外賣工牌套在指根，編號與昨夜失蹤客戶一致。
怨靈由活人轉化，且曾是同行。
他緩緩抬起右手，戒指出微光，契文在皮下緩緩旋轉。影子邊緣的黑焰悄然蔓延，貼著地面爬行，逼近那只手臂。
就在這時，手臂突然抽搐。
圖稿微微顫動，墨線泛起一層暗光。陳九的血珠正順著鞋面滑下，即將滴落紙面。
阿火在意識中低吼：“別讓血沾上——”
話未說完。
血珠墜落。
觸紙剎那，圖稿上的墨線驟然亮起，黑光如脈搏般跳動。虛影再現(xiàn)——九鼎輪廓比方才更清晰，鼎腹銘文浮現(xiàn)半句：“七具歸位，門啟”。
手臂猛地一顫，指尖抽搐，仿佛被什么力量反噬。腐肉裂開，露出森白指骨。
陳九盯著那圖稿，右臂傷口還在流血，第二滴血正懸在袖口邊緣，將落未落。
阿火的聲音沉了下來：“它在借你的血完成符咒?！?/p>
陳九沒動，手指緊扣戒指。
第三滴血，緩緩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