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愚笨，被全村嘲笑是榆木疙瘩。直到撿回那個渾身是傷的俊美書生。
他教我織布時指尖會發(fā)光，喂的雞能下雙黃蛋。
村里姑娘嫉妒地說：“他遲早會厭棄你這呆子?！焙髞硭易鍖?，
錦衣華蓋的長老冷笑：“區(qū)區(qū)凡人，也配攀附我族圣君？”我默默松開他的手。
當夜狂風驟雨，他現(xiàn)出百丈竹妖真身，翠葉如刃直指蒼穹：“她若不要我，我便掀了這靈山，
斷了這仙脈——”“她，橫豎都是我的人?！?.人人都說，李家村的李阿福是個榆木疙瘩。
這話一點不假。我爹娘去得早，吃百家飯長到十五歲，腦子似乎比旁人慢了半拍。
村頭算命的瞎子老劉頭嘬著旱煙袋，瞇縫著渾濁的眼，曾對我搖頭晃腦?！鞍⒏Ｑ绢^，
你這天靈蓋啊，缺了道縫兒，靈氣進不來，注定是個實心兒的秤砣。
”實心秤砘就實心秤砣吧，我有力氣，肯干活。村尾那間爹娘留下的破草屋，
被我收拾得還算齊整。屋后圈了塊地，養(yǎng)著三只老母雞和一條叫“黑牛”的黑狗。
日子像村口那條緩悠悠的小河，不驚不瀾地淌著。只是村里那些半大小子，總愛拿我尋開心。
“阿福，你養(yǎng)的雞今天下蛋沒？下了幾個？二加三是幾？”王二狗叼著根狗尾巴草，
堵在田埂上，身后跟著幾個嘻嘻哈哈的跟班。我挎著剛割滿豬草的籃子，
老實巴交地答：“下了，三個?！薄皢?，三個蛋??！”“那你知道三個蛋能賣幾文錢不？
”“張大娘家雞蛋三文錢兩個，你算算？”王二狗擠眉弄眼。我掰著沾了泥的手指頭，
三文錢兩個……三個……那該是……四文半？可銅錢哪有半個的？我皺緊眉頭，卡殼了。
“哈哈哈哈哈！”王二狗他們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哄笑，笑得前仰后合，
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滑稽的戲碼?！八奈陌?！”“李阿福要拿半個銅錢去買米嘍！
”“榆木疙瘩，實心秤砣！”“你爹娘當初咋沒把你生成個蛋！
”黑牛在我腳邊憤怒地吠叫起來。我垂下頭，臉頰燒得滾燙，那些笑聲像針，
密密匝匝扎進耳朵里。我攥緊了草籃的把手，指節(jié)發(fā)白。笨，又被人笑話了。我繞過他們，
悶頭往家走，身后刺耳的笑聲追了一路。2.撿到那個男人，是在暮春的一個傍晚。
天陰沉沉的，悶雷在云層里滾來滾去，憋著一場大雨。我去后山竹林想砍幾根新筍，
腌起來過冬。雨前的竹林格外寂靜，只有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
就在那片最茂密的苦竹林邊上，我看到了他。他側(cè)臥在厚厚的枯竹葉上，
一身洗得發(fā)白、沾滿泥污的青色布衫被勾破了好幾處。露出的皮膚上，
布滿了可怖的青紫淤痕和深深淺淺的劃傷。有些傷口還在往外滲著血絲，混著泥污，
糊成一片。他緊閉著眼，臉色蒼白，嘴唇干裂，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要不是黑牛警惕地對著他低吼，又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嗅了嗅，我差點以為是個死人。“喂？
你醒醒？”我蹲下身，試探著推了推他的肩膀，冰涼。他沒有半點反應(yīng)。雷聲更近了，
豆大的雨點開始砸落下來，噼啪作響。不能把他扔在這里！我咬了咬牙，使出吃奶的勁兒，
把他沉重的身子半拖半背地弄起來。他很高，幾乎整個壓在我背上，每一步都走得搖搖晃晃，
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濕滑的山路上。雨水混著他傷口的血水，浸濕了我的后背，黏膩又冰涼。
好不容易把他弄回我那間四處漏風的小破屋，我累得幾乎癱倒在地。
把他安置在我唯一那張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我手忙腳亂地燒熱水，
翻出壓箱底的、還算干凈的舊布條給他擦洗傷口。那些傷口縱橫交錯，
在昏黃的油燈下顯得格外猙獰。我一邊笨拙地清理，一邊忍不住抽氣，仿佛疼的是自己。
擦到他手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劃傷時，他無意識地悶哼了一聲，眉頭痛苦地擰緊。
“不怕不怕，擦干凈就好了……”我小聲念叨著，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屋外電閃雷鳴，暴雨如注，屋里油燈昏黃。黑牛趴在床邊，濕漉漉的鼻子時不時湊過去聞聞，
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嗚咽。3.清理完傷口，我煮了鍋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糙米粥。
他依舊昏迷著，喂不進去。我只好用干凈的布條蘸了米湯，一點點潤著他干裂的嘴唇。
忙活完，已是后半夜。我累極了，裹了床破舊被子，蜷在旁邊睡著了。迷迷糊糊間，
感覺有什么冰涼滑膩的東西拂過我的臉頰。我一個激靈睜開眼。天還沒亮透，屋里光線昏暗。
我揉揉眼，看向床邊。這一看，差點嚇得我魂飛魄散！床上哪還有什么人？
一條巨大的、通體泛著幽暗青碧光澤的“蛇”盤踞在我那張破木床上！不，不是蛇！
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天光，我看清了——那分明是一段巨大得不可思議的竹子！
竹節(jié)清晰可見，表面覆蓋著細密堅韌的紋理，幽幽地泛著玉石般溫潤又冰冷的光。
它微微蠕動著，竹身上似乎還殘留著那人身上的傷痕印記?！鞍?！”我短促地驚叫一聲，
猛地捂住嘴，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喉嚨。那巨大的竹身似乎被我的叫聲驚動，猛地一顫。
下一刻，幽光流轉(zhuǎn)，如同水波蕩漾開來，光影扭曲變幻。只一眨眼的功夫，
那駭人的巨竹消失了，床上又躺回了那個渾身是傷、昏迷不醒的青衫男人。
仿佛剛才那驚悚的一幕，只是我極度疲憊下的噩夢。我僵在原地，手腳冰涼，后背全是冷汗。
黑牛倒是沒叫，只是警惕地豎著耳朵，緊緊盯著床上的人影。雨不知何時停了，
屋里死一般寂靜，只有我粗重的呼吸聲。我死死盯著床上那張蒼白俊美的臉，
腦子里亂成一團漿糊。竹……竹子變的？妖怪？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住了心臟。我想逃，
腿卻軟得不聽使喚?？煽粗o閉的雙眼，毫無血色的嘴唇，
還有身上那些猙獰的傷……他傷得那么重，昨晚還那么冰……不知過了多久，天光徹底大亮。
他依舊昏迷著，呼吸微弱卻平穩(wěn)了些。我掙扎著爬起來，腿還在抖。燒水，熬藥，
給他換布條。整個過程，我的手都在抖。眼神時不時驚恐地瞟向他，
生怕下一秒他又變成那截嚇死人的竹子。他沒再變。換藥時，他似乎感受到了疼痛。
眉頭皺得更緊，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卻始終沒睜開眼。我松了口氣，
又覺得心口沉甸甸地壓著塊大石。我好像……撿了個了不得的東西回來。
4.男人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這三天，我過得提心吊膽。白天強裝鎮(zhèn)定去干活，喂雞，
割草?？梢换氐轿堇?，看到床上那個安靜的“人”，心就提到嗓子眼。夜里更是睡不安穩(wěn)，
總夢見巨大的青竹在屋里游走，冰冷的竹葉拂過我的臉。第四天清晨，雞剛叫過頭遍，
我正蹲在灶膛前生火，準備熬點米湯。身后傳來一聲極其微弱、帶著干澀沙啞的呻吟。
我猛地回頭。床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極好看的眼，瞳仁是很深的墨綠色，
初醒時帶著茫然，像蒙著霧氣的深潭。他轉(zhuǎn)動眼珠，
有些費力地打量這破敗的屋頂、土坯的墻壁，最后，視線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起初是陌生的警惕，如同受困的幼獸，隨即，
那層警惕在看清我身上沾著的草屑和灶灰時，奇異地淡去了些，
只余下深深的疲憊和一絲探究。“你……”他開口，聲音嘶啞?！笆恰憔攘宋遥?/p>
”我端著碗溫水走過去，小心翼翼地點點頭，把碗湊到他干裂的唇邊。“喝…喝點水。
”他就著我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飲著溫水。溫水流過喉嚨，他似乎舒服了些，
眉頭舒展了一點?！斑@是哪里？”他問，聲音依舊低啞?！袄罴掖?，村尾?！蔽依蠈嵒卮?。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努力回憶什么，墨綠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痛楚，隨即又歸于沉寂。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彼吐暤?，試圖撐起身子，卻牽動了傷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額上瞬間滲出冷汗。“別動！”我趕緊按住他。“你傷得很重，得躺著?！彼匦绿苫厝ィ?/p>
閉上眼睛緩了緩，再睜開時，那點屬于“人”的煙火氣似乎又回來了點?！霸谙隆罩瘢?/p>
竹青?！彼麍罅藗€名字，眼神坦蕩地看著我，并未解釋那晚的異象，
仿佛那真的只是我的幻覺。竹青。名字倒像棵竹子。我心里嘀咕，面上卻不敢顯露半分。
他既不說，我便只當沒看見。妖怪也好，神仙也罷，只要他不吃人，傷好了請他離開便是。
竹青的傷好得很慢。他似乎傷及了根本，身體異常虛弱，比村里坐月子的婦人還嬌氣幾分。
大多數(shù)時候，他只是安靜地躺著，望著屋頂?shù)拿┎莩錾瘢?/p>
墨綠的眸子深處像結(jié)著化不開的寒冰，偶爾閃過一絲我完全看不懂的沉重和悲傷。他話很少，
除了必要的道謝，幾乎不主動開口。我笨嘴拙舌，更不知該說什么。于是，小小的破屋里，
常常只有黑牛偶爾的嗚咽，灶膛里柴火噼啪的輕響，和我笨拙地搗藥、煮飯的動靜。
日子就在這種沉默而緊繃的詭異氣氛中，一天天滑過。5.竹青能下地走動，是在半個月后。
那是個晴朗的午后，陽光透過窗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塊。
我正坐在門檻邊的小板凳上，對著面前一團亂麻似的麻線和一架老舊的木織布機發(fā)愁。
這是張嬸好心借給我的，說織點粗布，冬天做襖子能省些錢?？蛇@玩意兒比種地難多了！
那些麻線根本不聽使喚，不是纏成一團死結(jié)，就是稀稀拉拉不成樣子。我折騰得滿頭大汗，
手指被粗糙的麻線勒出了紅痕?？棾鰜淼摹安肌蓖嵬崤づ?。薄的地方透光，
厚的地方疙瘩瘩瘩，簡直不能看。“唉……”我挫敗地嘆了口氣，沮喪地垂下頭。
“線梭引過去時，手腕要松，力道要勻?！币粋€清潤微啞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我嚇了一跳，猛地回頭。竹青不知何時扶著墻，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我身后幾步遠的地方。
陽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淺金，削弱了幾分病氣，
墨綠的眼眸沉靜地看著我手中的線梭。“你……你好些了？”我有些局促地問，
下意識想把那團糟糕的半成品藏起來?！班拧！彼p輕應(yīng)了一聲，目光依舊落在那織布機上。
“不介意的話，我試試？”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讓開了位置。他慢慢走過來，
腳步還有些虛浮。他拿起那亂糟糟的線梭，手指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
與我沾著泥灰的粗糙手指截然不同。只見他指尖在糾纏的麻線上輕輕拂過，動作舒緩，
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說來也怪，那些在我手里像犟驢一樣的麻線，到了他指間，
竟溫順得像溪流！他手指靈巧地穿梭、引線、拍打木梭。動作行云流水，
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好看。更奇異的是，在他專注引線的某個瞬間，我似乎看到，
他微微屈起的指尖，極其微弱地閃過一星半點幾乎難以察覺的、柔和的青碧色光芒，
快得如同錯覺。那光芒一閃即逝，卻讓糾纏的線頭瞬間柔順分離。我揉了揉眼睛，
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織布機上的景象已煥然一新。
原本歪扭的布面變得平整緊密，經(jīng)緯分明，雖然還是粗糙的麻布，卻已像模像樣?！巴郏?/p>
”我忍不住低呼出聲，眼睛瞪得溜圓，滿是不可思議的崇拜。竹青停下動作，側(cè)過頭看我，
蒼白的臉上沒什么表情。但那雙墨綠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極淺的笑意。
“熟能生巧罷了?！彼?，把位置重新讓給我?！澳阍僭囋?，記住手腕的力道。
”我笨拙地接過線梭，學著他的樣子，手腕放輕，屏住呼吸。雖然依舊磕磕絆絆，
織得又慢又緊，但神奇的是，線真的沒再亂成一團了！
一股小小的、雀躍的歡喜從心底冒出來?！皩α?！”我猛地想起什么，
興沖沖地跑向屋后的雞窩。“你等等！”雞窩里，三只老母雞正悠閑地踱步。
我獻寶似的捧出三個還帶著溫熱的雞蛋，個個都比平時大了一圈，
其中一個竟是罕見的雙黃蛋！“你看！今天下的！特別大！還有個雙黃的！
”我把雞蛋捧到竹青面前，臉上是藏不住的興奮?！耙郧皬臎]下過這么大的！肯定是你來了，
連雞都高興！”竹青的目光落在那三個雞蛋上，又緩緩移到我因興奮而微微發(fā)紅的臉頰上。
他沉默了片刻，墨綠的眸子里有什么東西微微閃爍了一下。他伸出手，
指尖輕輕碰了碰那個雙黃蛋?！班?。”他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
聲音里似乎帶上了一絲極淡的溫度?！笆呛檬??！?.竹青留了下來。
他自己也沒說要去哪里。傷漸漸好了，力氣也恢復了些，便不再整日躺著。他話依舊不多，
但會幫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劈柴？那沉重的柴刀到了他手里，仿佛沒了分量。
他也不用蠻力，只手腕輕巧地一抖一劃拉。那些難啃的硬木疙瘩就順著紋理乖乖裂開。
大小均勻，比我吭哧半天劈出來的強百倍。喂雞？他隨手撒一把谷子，
那些雞就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規(guī)規(guī)矩矩排著隊吃，連平時最霸道的那只蘆花雞也不敢爭搶。
吃完還咯咯噠地唱幾句，像是在道謝。更神奇的是，自從他能下地。
我家那三只老母雞下蛋格外勤快，雙黃蛋也成了?？?。他甚至開始教我織布。
他的耐心好得出奇。我手腳笨，腦子也慢，一個簡單的引線動作，學上十幾遍還出錯。
他也不惱，只是默默地停下，用那雙墨綠沉靜的眼睛看著我。然后極其緩慢地再示范一遍，
或者輕輕托一下我的手腕，糾正那點我自己都感覺不到的僵硬?！斑@里，松?！彼讣馕?，
點在我繃緊的手腕關(guān)節(jié)處。我趕緊松開，學著他的樣子，手腕放軟，
那根調(diào)皮的麻線果然聽話地滑了過去。一種微小的成就感油然而生?！爸袂?，你真厲害！
”我忍不住贊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他微微側(cè)過頭，避開我過于直白的目光，
蒼白的耳根似乎泛起一點極淡的紅暈，低聲道：“熟能生巧。”村里人很快發(fā)現(xiàn)，
我李阿福家多了個俊得不像話、又安靜得過分的男人。消息像長了翅膀。
村東頭的王二狗最先按捺不住，帶著他那群跟班，假借借鋤頭之名，探頭探腦地來“參觀”。
竹青正坐在屋檐下，垂著眼，用一把小刀削著一根細竹枝，手指翻飛，動作優(yōu)雅。
陽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陰影。
王二狗他們看得眼睛都直了，半天說不出話。竹青頭也沒抬，只淡淡說了句：“鋤頭在墻角。
”那聲音沒什么起伏，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清冷疏離。王二狗悻悻地拿了鋤頭，
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嘴里還嘀咕著：“乖乖，李阿福走了啥狗屎運……”緊接著，
村里的姑娘媳婦們也坐不住了。李春桃，村長的女兒。村里公認最好看、最伶俐的姑娘。
穿著一身嶄新的水紅碎花裙子，扭著腰肢。端著一碗剛蒸好的桂花米糕來了?！鞍⒏＝?。
”她聲音甜得發(fā)膩，眼睛卻黏在竹青身上。“聽說你家來了客人？我娘讓我送點米糕來。
”竹青依舊在削他的竹枝，眼皮都沒抬一下。我有些局促地接過碗：“謝…謝謝春桃妹子。
”李春桃的目光在竹青身上流連了好一會兒，見他毫無反應(yīng)，臉上的笑容有點掛不住。
她轉(zhuǎn)而看向我，眼神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和同情。聲音壓低了些，
帶著點“推心置腹”的意味?！鞍⒏＝悖漳阊鼛]？”男子收下女子的腰帶，
即為同意婚配，是我們村一輩輩流傳下來的習俗。我的臉刷下紅了，小聲說：“沒。
”“你看竹大哥這樣的人物，一看就不是咱這土窩窩里能養(yǎng)住的鳳凰?！薄澳阊剑?/p>
趁早別動那不該有的心思，省得到時候人家拍拍翅膀飛走了，你哭都沒地兒哭去！
”“他遲早會厭棄你這呆子的！”這話像根小刺，扎得我心里一縮。我下意識地看向竹青。
竹青削竹枝的動作頓住了。他緩緩抬起頭，那雙墨綠的眸子看向李春桃。不再是平日的沉靜，
而是像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寒霜。冰冷銳利，看得李春桃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他沒有說話，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她。李春桃被看得渾身不自在，
臉上的紅暈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尷尬。她勉強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說了句“糕趁熱吃”，
便像被什么東西追著似的，匆匆轉(zhuǎn)身走了，連碗都忘了拿。屋檐下恢復了安靜。
竹青收回目光，重新低下頭，繼續(xù)削那根竹枝，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只是他周身的冷意，
許久才慢慢散去。我捧著那碗還溫熱的米糕，看著李春桃消失的方向，
又看看身邊安靜削竹的竹青。心里那點被刺中的難受，
奇異地被一種溫熱的、踏實的東西填滿了。他剛才……是在維護我嗎？
7.日子在織布機的吱呀聲和雞鴨的喧鬧聲中，不緊不慢地流淌。竹青的存在，像一縷清風，
悄然改變著我這破敗小院的氣息。他依舊沉默寡言，但那種沉默不再是初時的冰冷疏離。
他會在我笨手笨腳差點把織布機弄散架時，及時伸手扶穩(wěn)；會在我被柴火煙嗆得直咳嗽時，
默默接過燒火棍；會在黑牛歡快地叼著破草鞋滿院跑時，唇角牽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他用細竹枝給我削了一把小巧的篦子，梳頭時不會再扯得頭皮生疼；他用靈巧的雙手，
把我那些歪歪扭扭織出來的粗麻布，裁剪縫制成合身的衣裳，
針腳細密勻稱得讓張嬸都嘖嘖稱奇?！鞍⒏０?，
”張嬸看著我身上那件嶄新的靛藍色粗布褂子，又看看坐在窗邊安靜編著竹筐的竹青，
眼神復雜?！澳氵@可是……撿到寶了。”“竹青這孩子，手巧，心也細。
”“就是……”她頓了頓，壓低聲音?！熬褪悄巧須舛?，怎么看都不像尋常莊稼漢。
”“你可得……留點心。”留什么心呢？我懵懂地點頭。竹青的好，
像春日里無聲潤物的細雨，一點一滴浸透我原本粗糙乏味的生活。他不用劈山填海的法術(shù)，
只用那些細小的、踏實的、帶著人間煙火氣的本事，讓我這榆木疙瘩的日子，
一天天變得有光亮、有盼頭起來。他教我認字，在沙地上用竹枝一筆一劃地寫。我學得慢，
記不住復雜的，他就只教我認“米”、“布”、“雞”、“狗”這些最實在的東西。
他教我算最簡單的數(shù)，三只雞下五個蛋，兩只雞吃了多少谷子。他講得極有耐心，
聲音清潤低緩，像山澗淌過石頭的溪水。那雙墨綠的眸子看著我時，
里面映著我笨拙又認真的影子，再沒有半分厭棄?！爸袂啵?/p>
”我看著他寫在沙地上的“?！弊?，小聲問。“你為啥對我這么好？
”他握著竹枝的手指微微一頓，抬眼看向我。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
投下小片陰影。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很輕，
卻清晰地落進我耳朵里：“因為你……值得?！敝档?？我？李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