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換命的過程其實很快。
因為連入夢都不需要。
樊容容望著自己逐漸紅潤的肌膚,感受著充盈的力氣遍布全身。
她笑著說:“不愧是神女,外面無數(shù)大夫都說我無藥可醫(yī),偏偏你卻能讓人起死回生?!?/p>
“真好啊,你就是這樣幫助祝朝宗一次又一次活下來的吧?”
“我從不認為是我父王輸了。如果不是你在背后搗鬼,那么天下之主怎么會落到一個一無是處的窮小子身上?”
她興奮地站起身,一步步朝我走來。
而我靜靜看著她。
什么也做不了。
因為我這具身體的生命即將枯萎。
“真可笑,你為什么會是神女呢?這么蠢,連是敵是友都分不清,自己害死自己?!?/p>
她撇撇嘴,從袖口亮出一把冒著寒光的匕首。
“城破那日,我父王給我了這把匕首,讓我自裁不必受辱??晌移环?,我知道祝朝宗所有的經(jīng)歷和動向,也查到他一個無依無靠的普通人,背后只能是你?!?/p>
“我花了好多錢,也求了很多人,知道了神女原來并不是完全不死?!?/p>
匕首摁在我的脖頸。
“你救了祝朝宗那么多次,算算正好八次。真可笑,我一說,他竟都相信是我救他八次?!?/p>
“我故意受重傷,又悄悄服毒。告訴他你有九命,以他對我的感情,肯定愿意求你救我?!?/p>
“他還不知道你要死了吧。你瞧,你對他那么重視,到頭來他卻愛上我?!?/p>
狐貍看到這幕,猛地撲過去,想要阻止樊容容傷害我。
自然死亡和被仇殺是兩回事。
它活了那么久,當然也知道。
仇殺的因果會徹底斷送我的上升之路。
樊容容尖叫一聲,但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
輕巧地抓住狐貍的后頸,她的眸中泛著惡劣的趣意。
“其實父王送我的不是狐貍,而是件狐貍披肩??上油鰰r候丟了,這個正合適?!?/p>
我撐著最后一口氣,算是忠告:“你殺我無妨,但你既然擁有新生,就不要再為自己添上無辜因果了?!?/p>
我不是沒算過樊容容的命軌。
就算我不幫祝朝宗。
也會有人出來救世,依然會覆滅樊容容的國家。
這是冥冥之中的既定。
誰也無法更改。
但因為我插手了此事,我自然而然就成了樊容容怨恨的對象。
所以那晚我最終意識到。
把最后一命換給樊容容。
不是我對祝朝宗承諾的實現(xiàn)。
而是必須去結(jié)束的因果。
可我的話只是引來她的一聲嗤笑。
“死到臨頭你還在裝什么善良,我不僅會殺你,我還要你看著我怎么把這狐貍扒了皮!”
狐貍不停地掙扎。
它怕樊容容先殺我,故意如此拼命為我爭取時間。
可隨著刀刃落下。
熱血噴濺。
也是瞬間,青臺山的風竟變得無比凜冽。
祝朝宗被刮得踉蹌,下意識駐足往高處回望。
一片白茫茫。
什么也看不清楚。
這不是我第一次走上這白茫茫的路。
走了很久很久。
比上次要久得多。
我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
大部分都是青臺山上的景象。
蟬鳴附在林間,清透的溪流繞過綠廊,漾起粼粼波光。
祝朝宗總是將屋頂?shù)耐咂屯デ暗氖A掃得干干凈凈。
我告訴他,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
他卻局促道:“神女愛世人,我受您恩惠,自然也要為您做些什么。”
我微微笑,告訴他。
神其實沒有愛。
他滿眼都是困惑:“怎么會?您救了那么多人,還救了我,救了我娘......”
那也只能說明神的責任和義務(wù)。
換做任何一個人,我都會去救。
只不過,祝朝宗顯然沒有聽懂。
在下山后一場場戰(zhàn)無不勝的功績里,他逐漸以為自己是天選之子,是最特別的存在。
其實,我并非是選錯了人。
而是身為神,從不該涉足因果。
是否河清海晏,天下安康,也從不由我來干涉。
這便是我被封為神女,卻仍留于人間的原因。
我舍不下那份執(zhí)念,就不能真正地歸位。
路的盡頭,是一片虛無的白光。
我聽見有似近似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歡迎歸位,初苓。不過,人間還有件事。”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遭白霧驟然消散。
一幕幕我離開后的場景,如走馬燈般在我眼前鋪開。
青臺山早已亂成一團。
我的遺體靜靜躺在里堂,了無生息。
他似乎不敢相信,或者說是不愿相信我已經(jīng)死了。
他死死盯著那具冰冷的軀體。
太醫(yī)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圍成一圈,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救活她!”
他聲音嘶啞,帶著瘋狂的戾氣:“朕命令你們,必須救活她!不然,你們都去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