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家里也漸漸失了樣子。
陽臺上的綠植黃了一片,冰箱里食材堆成一堆,沒人細心整理。
洗衣機塞得鼓鼓的,全是沈菲菲每天換下來的絲綢衣裳、羊絨睡衣和不知哪買來的高端床單。
王蕓氣得當場甩手:“這些都得干洗的,我洗得起嗎?”
沈菲菲一臉理所當然:“以前你婆婆都不說什么,她也都是親手洗的?!?/p>
王蕓氣得想翻白眼:“她是傻子我又不是!”
但這話她沒敢說出口,只能憋著火,回臥室哭了好一通。
......
飛機落地時已近黃昏,我拖著疲憊的身體下了機。
年紀大了,骨頭都不聽使喚,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感覺整個人被拆了又重裝了一遍似的,連呼吸都帶著點暈暈乎乎。
可我心里是高興的。
這大概是我活到六十歲,第一次為了自己踏出一段嶄新的旅程,不為丈夫、兒子,也不為所謂“家庭”,單單只是為了我自己。
中介的人早早安排好了接送,送我去了那套靠海的別墅。
車子拐進海邊小道時,海風撲面而來,掀動窗簾般拂過我布滿皺紋的臉。
我伸出手,像個孩子一樣碰了碰風,好像一碰,心里那些千瘡百孔都能吹得輕些。
“女士,到了?!敝薪樗緳C很有禮貌地提醒。
我點點頭,推開車門。
眼前的房子三層高,外墻是淺色的鵝卵石,門前是開闊的草坪,遠遠望去,海就在后方,像一張永遠展開的畫卷。
鑰匙插進去的一瞬間,我有點發(fā)怔。
我這一生,從未真正擁有過什么東西。
家里的房子雖然是我的,可是住著一大家子人,我很少能做主;銀行卡里攢的錢,總被兒子拿去報補課班、買名牌鞋;我用過最貴的東西,大概就是當初從娘家?guī)С鰜淼哪菈K護身玉。
現(xiàn)在,那塊玉也沒了,被他們硬生生從我身上搶走,轉手塞給了那個裝病的狐貍精。
我吸了口氣,把門推開。
屋子里空蕩蕩的,能聽見風聲在墻壁間回響。
中介雖然派人打掃過,但畢竟沒人住過,干凈卻缺了煙火氣。
我只有一個包,孤零零地放在玄關處,一下子讓這房子顯得更加空曠。
我坐在客廳的單人沙發(fā)上,手掌摸著光滑的扶手。
忽然之間,有點恍惚。
這些年操勞奔波、委曲求全的影像都一一浮現(xiàn),最后凝結成一句話:
“這下......終于沒人使喚我了?!?/p>
我不是聰明的女人。
年輕時面對沈菲菲那樣的女人,我也自慚形穢。
她是舞蹈學院的高材生,談吐不凡,長得也好,哪怕如今老了,看起來也還風情萬種。
而我,只是個鄉(xiāng)下來的姑娘,手腳勤快,嘴巴笨拙,十句話有九句帶著“哦”、“啊”、“哎呀”。
可我那時也沒想太多,就想著好好過日子。
想著養(yǎng)大兒子,盼著他成才,再看著他娶妻生子,我做個知足奶奶,平平淡淡地走到生命盡頭。
誰能想到,那些年積攢下來的失望,竟然能壓得我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