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開學那天,江熠幫林溪扛著最重的行李箱爬上六樓。
老式樓梯間飄著隔壁宿舍煮泡面的香味,他額角沁出的汗珠滴在鎖骨上,洇濕了白 T 恤。
樓梯轉角處的聲控燈忽明忽暗,照得他脖頸處的青筋若隱若現(xiàn),林溪伸手想接過箱子的提手,
卻被他反手按住:“別動,你那點力氣還不夠箱子沉的?!薄霸缰郎暾堃粯橇?。
” 林溪攥著皺巴巴的宿舍分配表,指腹把 “602” 三個字磨得發(fā)毛,
看著他泛紅的耳根有點心疼。江熠把箱子重重放在地上,轉身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指腹蹭過她耳后細碎的絨毛:“六樓安靜,適合畫畫?!?他早就研究過宿舍樓平面圖,
用紅筆在朝南的 602 旁邊畫了個小小的太陽,直到里下午三點的陽光能正好鋪滿畫架。
林溪的畫架在陽臺支起來那天,江熠提著兩盆綠蘿過來。塑料花盆邊緣還沾著濕泥,
他踮腳把花盆擺在窗臺最顯眼的位置,褲腳蹭到墻根的白灰,留下兩道淺痕。
忽然從帆布包里摸出個玻璃罐,罐口纏著半圈藍布條:“我媽腌的糖醋蒜,配粥吃。
”玻璃罐里的蒜瓣泡得通體透亮,湯汁晃出細碎的金芒。林溪想起高三那年在食堂,
她總把餐盤里的蒜挑出來埋進米飯,原來他連這種捏著鼻子皺眉的小動作都記得。
他們的大學隔著三條街,江熠每天雷打不動地出現(xiàn)在美術系樓下。
早八課前遞來的豆?jié){總隔著層棉布套,
捂得溫熱不燙嘴;晚自習后送來的烤紅薯用錫紙包了三層,剝開時還冒著白氣,
甜香能漫過整個走廊。他的保溫袋邊角總沾著點透明的結晶,林溪后來才知道,
那是物理實驗室消毒水蒸發(fā)后留下的痕跡?!澳銈兾锢硐挡幻幔?/p>
” 林溪趴在畫架上描線稿,筆尖在素描紙上劃出沙沙聲。看他坐在折疊椅上啃專業(yè)書,
夕陽把他的側影拓在墻上,睫毛投下的陰影像把小扇子,偶爾有風吹過,
那片陰影會跟著輕輕顫動。江熠翻書的手指頓了頓,指腹把書頁邊緣捻出個小卷:“忙,
但想多見你?!?他說得坦坦然然,倒讓林溪的臉頰騰地燒起來,畫筆在紙上戳出個小黑點,
像滴落在宣紙上的墨漬。深秋的某個雨夜,林溪發(fā)燒到 39 度。
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用涼毛巾擦她的額頭,粗糲的毛巾邊蹭過眉骨,睜眼看見江熠坐在床邊,
眼底泛著青黑,胡茬冒出半寸,在燈光下泛著青色?!罢埣倭耍?/p>
” 她的聲音啞得像砂紙摩擦,每說一個字都牽扯著喉嚨發(fā)疼?!班?。
” 他把體溫計拿出來看了看,塑料外殼上凝著層水汽,“退了點。
” 床頭柜上擺著拆開的退燒藥,鋁箔包裝被雨水泡得發(fā)漲,
藍黑字跡洇成一團 —— 他肯定是冒雨跑過來的,運動鞋還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林溪伸手想摸他的濕頭發(fā),指尖剛觸到發(fā)梢就被他按住手背,
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別亂動。” 他把溫水杯遞到她嘴邊,玻璃杯壁凝著細密的水珠,
“我媽說發(fā)燒要多喝水?!蹦翘焱砩希诰团吭诖策吽?。
林溪看著他被壓皺的襯衫領口,第二顆紐扣松了線,晃悠悠地懸著。
忽然想起高三運動會他背她去醫(yī)務室的樣子,那時他校服后領沾著片玉蘭花瓣,
也是這樣不聲不響地擔著所有事。原來有些人的溫柔,真的能從少年時代延續(xù)到很久以后,
像老棉被上曬過的陽光味,經(jīng)年不散。圣誕節(jié)前的美術展,林溪的《圖書館初遇》得了獎。
畫里的少年站在書架前,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身上織出金線,角落里藏著只偷看書的橘貓,
尾巴尖沾著片銀杏葉。江熠站在畫前看了很久,呼吸拂過畫框玻璃,凝出層薄霧。
忽然低頭在她耳邊說:“其實那天我在等你?!绷窒蹲×?,
指尖攥著的獲獎證書邊緣被捏出褶皺?!爸滥阋D來,提前去圖書館查了新生登記表。
” 他的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還問圖書管理員你借過什么書,她翻登記本時,
我數(shù)清了她發(fā)卡上有六顆水鉆?!痹瓉砟菆隹此婆既坏南嘤觯刂钪\已久的心意。
展廳的暖光燈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林溪看見他虎口處有道淺疤,
是高三幫她修自行車鏈條時被齒輪蹭的,現(xiàn)在還能摸到細微的凸起。她忽然覺得,
比起轟轟烈烈的告白,這種藏在細節(jié)里的喜歡,更讓人覺得溫暖,
像冬日里捂在口袋里的暖手寶,不灼人,卻能焐熱整個心房。放寒假那天,
江熠帶著林溪回了家。老貓花花趴在暖氣片上打盹,肚皮隨著呼吸一鼓一鼓,
把毛線團壓出個淺窩。窩里的小貓已經(jīng)長成半大的橘貓,見到林溪就蹭過來撒嬌,
尾巴掃過她的牛仔褲,留下道淡淡的白痕。江熠媽媽在廚房忙碌,抽油煙機嗡嗡作響,
飄出糖醋排骨的香味,混著蔥姜的氣息漫過客廳。江熠靠在門框上削蘋果,
果皮連成條不斷開,像根長長的琥珀色項鏈,偶爾有果肉的甜汁滴在地板上,
花花立刻豎起耳朵?!跋聦W期有門選修課在你們校區(qū)?!?他把蘋果切成小塊遞過來,
牙簽插得整整齊齊,“以后可以一起吃飯?!绷窒еO果笑,看他耳根又泛起熟悉的紅暈,
像高中時被老師點名表揚那樣。窗外的雪下得正緊,窗玻璃上凝著層水汽,
能看見雪花簌簌落在玉蘭樹枝椏上。屋里的暖氣片滋滋作響,烤得人后背發(fā)暖,
平淡的日子像碗溫熱的甜湯,冒著幸福的熱氣,連空氣都黏糊糊的。開春后,
他們在學校附近租了間小畫室。江熠的物理公式寫滿了白板,
最后一行末尾總畫個小小的貓爪??;林溪的顏料管堆在窗臺上,
群青和赭石的管子總被擠得扁扁的,那是江熠幫她擠顏料時太用力的緣故。陽光好的時候,
兩人并排坐在地板上看書,偶爾抬頭相視一笑,空氣里都是松節(jié)油和舊書混合的味道,
像被時光泡過的陳釀。畢業(yè)那天,江熠在畫室里單膝跪地,手里拿著個絲絨盒子。
戒指是他親手設計的,戒托內側刻著兩朵交纏的玉蘭花,花瓣邊緣還留著細微的打磨痕跡,
是他用砂紙磨了三個晚上的成果。“林溪,” 他的聲音有點抖,喉結上下滾動,
“從圖書館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想……”林溪沒等他說完就點頭,眼淚砸在他手背上,
暈開一小片水漬。畫室窗外的玉蘭花又開了,風一吹就簌簌落在窗臺上,
像那年他們初見時一樣,潔白芬芳,溫柔了整個青春。后來的日子就像緩緩流淌的河。
江熠成了物理系的研究員,
白大褂口袋里總裝著林溪畫的小貓便利貼;林溪開了家小小的插畫工作室,
墻上掛著江熠用公式寫的情書,E=mc2 旁邊畫著顆歪歪扭扭的愛心。
他們依然住在那間畫室改成的房子里,墻上的結婚照被陽光曬得邊角微卷,
照片里的年輕人笑得一臉燦爛,林溪的發(fā)梢還沾著片花瓣。每個周末的清晨,
江熠都會去買新鮮的豆?jié){油條。塑料袋在胳膊上勒出淺痕,他總把油條的尖尖掐下來吃掉,
那是林溪不愛吃的部分。林溪趴在餐桌上畫稿,看他笨拙地煎雞蛋,油星濺到胳膊上也不躲,
只皺著眉把煎得金黃的那面推到她面前?!靶⌒狞c?!?她放下畫筆給他涂燙傷膏,
指腹蹭過他胳膊上的小水泡,他會下意識地繃緊肌肉。江熠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進懷里,
下巴抵著她發(fā)頂:“畫什么呢?”畫板上是只肥貓趴在書架上,
旁邊站著穿校服的少年和少女。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們腳下投下細碎的光斑,
少年的鞋帶系成了蝴蝶結,那是林溪偷偷畫上去的?!爱嬑覀兊谝淮我娒?。
” 林溪仰頭吻他的下巴,那里已經(jīng)冒出青色的胡茬,扎得她嘴唇有點癢,
“那時候你可比現(xiàn)在瘦多了,褲腰還要系皮帶。”江熠低笑起來,胸腔的震動傳到她心上,
像小時候睡過的搖椅。窗外的玉蘭花落了又開,
日子就這樣在柴米油鹽和偶爾的拌嘴中慢慢走過,像本翻不完的素描簿,
每一頁都畫著平淡卻溫暖的小確幸 —— 是晾在陽臺的白襯衫,是疊在一起的襪子,
是深夜書桌旁并排的兩盞臺燈。林溪忽然明白,最好的愛情從來不是轟轟烈烈的誓言,
而是藏在晨光里的熱豆?jié){,雨夜的退燒藥,和無數(shù)個并肩看夕陽的傍晚。
就像圖書館那束恰好落在他們身上的陽光,不耀眼,卻足夠溫暖一生。
---------------------致林溪(1)圖書館的百葉窗又開始漏光了,
像你第一次踮腳夠《雪國》那天。陽光在你發(fā)梢跳得很兇,我數(shù)到第七片光斑落在你后頸時,
終于敢開口問要不要幫忙。其實那天我在書架后站了很久。新生登記表上你的照片有點模糊,
卻能看清你嘴角那顆小小的痣。圖書管理員翻登記本時,
我盯著她發(fā)卡上的水鉆走神 —— 后來畫在你素描本上的貓,爪子總畫成六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