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蕭瑟街景,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沈硯那雙冰冷、充滿不信任和嘲諷的眼睛,還有那句“你的信用,在我這里,早就破產(chǎn)了”,如同魔咒般在腦海里反復(fù)回響。
? ? ?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有些窒息。前世他跪在墓碑前的身影和此刻他決絕離去的背影重疊在一起,巨大的酸楚和委屈幾乎要將我淹沒。
? ? ? ?難道重來一次,我還是無法靠近他?無法改變那既定的悲?。?/p>
? ? ? ?不。
? ? ? ?一個更加清晰、更加孤注一擲的念頭,在絕望的土壤里破土而出,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
? ? ? ?既然溫和的、帶著利益交換的“聯(lián)姻”之路被他視作侮辱和陷阱,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條路了——直接掀翻桌子!
? ? ? ?我要把陸予琛那張偽善的面具,在他面前,在所有人面前,徹底撕碎!我要讓沈硯親眼看看,他避之不及的我,前世最終落入了怎樣的地獄!我要讓他知道,我此刻的“瘋狂”背后,是血淋淋的教訓(xùn)!
? ? ? ?“爸,”我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里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掉頭,去‘云頂’會所?!?/p>
? ? ? ?父親猛地側(cè)過頭,驚疑不定地看著我:“云頂?你去那里干什么?那是……”
? ? ? ?“我知道?!蔽掖驍嗨?,轉(zhuǎn)過頭,迎上他擔(dān)憂的目光,扯出一個蒼白卻異常堅定的笑容,“陸予琛今天下午在那里組局,慶祝他剛拿下的一個什么項目,對吧?放心,我不會鬧事。我只是……去拿回一點東西?!?/p>
? ? ? ?父親看著我眼中那近乎偏執(zhí)的火焰,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對司機吩咐道:“老陳,去云頂?!?/p>
? ? ? ?云頂會所,頂級VIP包廂。
? ? ? ?厚重的隔音門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喧囂,里面卻是另一個紙醉金迷的世界。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迷離的光暈,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撞擊著耳膜,空氣中混雜著昂貴的香水、雪茄和酒精的味道。
? ? ? ?一群衣著光鮮的富家子弟聚在一起,笑鬧聲、碰杯聲、起哄聲此起彼伏。陸予琛無疑是人群的中心,他姿態(tài)閑適地靠在最中央寬大的絲絨沙發(fā)里,手里端著一杯琥珀色的洋酒,英俊的臉上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正被幾個衣著暴露、妝容精致的女孩圍著奉承。
? ? ? ?他今天穿著一件深紫色的絲絨襯衫,領(lǐng)口隨意地敞開著,更添了幾分風(fēng)流不羈。一個穿著銀色亮片吊帶短裙、身材火辣的女孩,幾乎整個人都貼在了他身上,正嬌笑著喂他吃一顆櫻桃。
? ? ? ?“陸少,這次‘藍(lán)?!捻椖磕玫闷粒∫院罂傻枚嗵釘y提攜我們??!”
? ? ? ?“就是!琛哥出手,誰與爭鋒!”
? ? ? ?“來來來,敬我們陸少一杯!”
? ? ? ?陸予琛享受著眾人的吹捧,矜持地笑著,正要舉杯,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包廂門口,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 ? ? ?我穿著簡單的白色針織衫和牛仔褲,素面朝天,眼睛還有些紅腫,與這里衣香鬢影、燈紅酒綠的氛圍格格不入。我的出現(xiàn),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音樂聲似乎都小了下去,無數(shù)道或驚訝、或好奇、或看好戲的視線聚焦在我身上。
? ? ? ?陸予琛身邊那個穿銀色吊帶的女孩,更是帶著明顯的敵意和占有欲,挑釁地看了我一眼,身體貼陸予琛貼得更緊了。
? ? ? 陸予琛眼底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迅速調(diào)整好表情,放下酒杯,帶著一貫的、仿佛能包容我所有任性的溫柔笑容,分開人群向我走來:“念念?你怎么來了?眼睛怎么紅紅的?誰欺負(fù)你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像往常一樣親昵地攬住我的肩膀。
? ? ? ?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我肩膀的瞬間,我猛地后退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 ? ? ?這個動作,讓整個包廂徹底安靜了下來。連震耳的音樂都被不知是誰按了暫停,只剩下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細(xì)微的嗡鳴。
? ? ? ?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滿了驚愕。陸予琛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溫柔笑容也凝固了,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陰沉。
? ? ? ?“陸予琛?!蔽业穆曇舨淮?,卻清晰地穿透了寂靜,帶著一種冰冷的、決絕的質(zhì)感,“我們分手吧。”
? ? ? ?“轟——!”
? ? ? ?死寂被瞬間打破,緊接著是更大的嘩然!
? ? ? ?“臥槽!分手?!”
? ? ? ?“江念今天吃錯藥了?她不是愛陸予琛愛得要死要活嗎?”
? ? ? ?“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陸少的臉往哪擱???”
? ? ? ?陸予琛臉上的表情徹底碎裂了。震驚、錯愕、難以置信,最后化為被當(dāng)眾羞辱的滔天怒火!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去,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陰鷙得可怕,死死地盯著我,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江念,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鬧脾氣也要有個限度!給我過來!” 他再次伸出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試圖抓住我的手腕。
? ? ? ?“別碰我!”我厲聲喝止,再次后退,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悲憤和控訴,響徹整個包廂:
? ? ? ?“陸予?。∈掌鹉隳翘琢钊俗鲊I的虛偽!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自己,你跟我在一起,是因為喜歡我嗎?不是!你只是看中我江家獨女的身份!看中我爸手里那點能幫你們陸家打通關(guān)節(jié)的人脈!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一件可以換取利益的工具!一個可以炫耀的戰(zhàn)利品!”
? ? ? ?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眼淚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這一次,是憤怒的火焰在灼燒:
? ? ? ?“你一邊享受著我的喜歡,一邊跟不同的女人眉來眼去,當(dāng)我眼瞎嗎?你那些所謂的‘應(yīng)酬’,所謂的‘逢場作戲’,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摟著她們在酒店里都干了些什么嗎?陸予琛,我江念在你眼里,是不是蠢得無可救藥?是不是活該被你當(dāng)傻子一樣耍得團團轉(zhuǎn)?!”
? ? ? ?我每說一句,陸予琛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當(dāng)我說到“酒店”時,他身邊那個銀色吊帶女孩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周圍的人也紛紛露出震驚和了然的表情,看向陸予琛的眼神充滿了鄙夷。
? ? ? ?“你閉嘴!”陸予琛徹底惱羞成怒,額角青筋暴起,他猛地一步上前,揚起手,帶著凌厲的風(fēng)聲,眼看就要狠狠扇下來!
? ? ? ?就在那巴掌即將落在我臉上的瞬間——
? ? ? ?一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強大力量的手,猛地從斜后方伸了過來,精準(zhǔn)無比地、死死地攥住了陸予琛的手腕!
? ? ? ?那只手的主人,用力極大,陸予琛的手腕被攥得瞬間泛白,動彈不得。
? ? ?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 ? ? ?我猛地轉(zhuǎn)頭。
? ? ? ?沈硯!
? ? ? ?他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側(cè),高大的身影像一座沉默的山,帶來一種奇異的安定感。他穿著黑色的機車夾克,眉宇間還帶著一路趕來的風(fēng)塵和未散的冷意,但那雙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的,卻是足以焚毀一切的滔天怒火!
? ? ? ?他死死地盯著陸予琛,眼神冰冷銳利得像淬了毒的刀鋒,薄唇緊抿,下頜線繃緊如刀削斧刻。包廂迷離的光線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上,勾勒出一種近乎兇戾的壓迫感。
? ? ? ?“陸予琛,”沈硯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暴戾,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誰給你的膽子,動她?”
? ? ? ?整個包廂的空氣徹底凍結(jié)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
? ? ? ?陸予琛被沈硯強大的力道攥得手腕劇痛,臉色由紅轉(zhuǎn)青,再由青轉(zhuǎn)白,他試圖掙脫,卻發(fā)現(xiàn)沈硯的手如同鐵鉗般紋絲不動。他眼中充滿了震驚、憤怒,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屈辱:“沈硯?!你……你什么意思?這是我和江念的事!輪不到你插手!”
? ? ? ?“她的事?”沈硯冷笑一聲,那笑容里淬滿了冰渣,攥著陸予琛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我甚至能聽到骨骼不堪重負(fù)的輕微聲響,“從今天起,她的事,就是我沈硯的事!”
? ? ? ?他猛地甩開陸予琛的手腕,力道之大,讓陸予琛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wěn),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紅痕,狼狽不堪。
? ? ? ?沈硯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臟。他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我滿是淚痕、卻倔強地挺直脊背的臉上。那眼神極其復(fù)雜,銳利如刀的審視中,翻滾著驚濤駭浪般的震驚、難以言喻的困惑,以及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狠狠觸動的痛惜?
? ? ? ?他看了我?guī)酌?,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又像是在做著某個極其艱難的決定。整個包廂死寂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 ? ? ?終于,在陸予琛屈辱憤怒的目光和所有人屏息的注視下,沈硯緩緩地、極其清晰地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重重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 ? ? ?“江念,你昨天說的話,還算數(shù)嗎?”
? ? ?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鎖住我,一字一頓:
? ? ? ?“聯(lián)姻。我答應(yīng)了?!?/p>
? ? ? ?“轟——?。?!”
? ? ? ? 包廂里徹底炸開了鍋!驚呼聲、抽氣聲、難以置信的議論聲瞬間掀翻了屋頂!
? ? ? ?“我操!什么情況?!”
? ? ? ?“沈硯答應(yīng)了?!”
? ? ? ?“這他媽……年度大戲??!”
? ? ? ?“陸予琛臉都綠了!”
? ? ? ?陸予琛的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那是徹底的扭曲,混合著震驚、被背叛的狂怒和一種被當(dāng)眾踩進泥里的極致羞辱!他死死地盯著沈硯和我,眼神怨毒得像是淬了劇毒。
? ? ? ?而我,在沈硯那句“我答應(yīng)了”落下的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 ? ? ?巨大的狂喜如同洶涌的海嘯,瞬間沖垮了所有的委屈、憤怒和絕望!淚水再次洶涌而出,這一次,是失而復(fù)得的狂喜和一種塵埃落定的酸楚。
? ? ? ?我看著他,用力地點頭,聲音哽咽卻無比清晰:“算數(shù)!永遠(yuǎn)都算數(shù)!”
? ? ? ? 沈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辨,有審視,有疑慮,甚至還有一絲掙扎,但最終,都被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然覆蓋。
? ? ?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 ? ? ?他的掌心滾燙,帶著薄繭,力道大得有些發(fā)疼,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他拉著我,轉(zhuǎn)身就走,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 ? ? ?我被他拽得一個趔趄,卻緊緊跟隨著他的腳步,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 ? ? ?我們就這樣,在無數(shù)道震驚、探究、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中,在陸予琛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怨毒注視下,穿過死寂的人群,穿過迷離的光影,徑直走出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包廂。
? ? ? ?厚重的隔音門在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里面的一切喧囂和不堪。
? ? ? ?走廊明亮的燈光下,沈硯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他拉著我,走得飛快。夜風(fēng)從敞開的窗戶灌進來,吹亂了他的額發(fā),也吹拂著我臉上的淚痕。
? ? ?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那份滾燙的溫度卻透過皮膚,一路灼燒到心底。
? ? ? ?我知道,這絕不是因為愛。
? ? ? ?這更像是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孤注一擲,一種被當(dāng)眾挑釁后雄性本能的占有宣告,甚至可能……是另一種形式的報復(fù)和利用。
? ? ? ?但沒關(guān)系。
? ? ? ?我側(cè)過頭,看著他緊繃的、棱角分明的側(cè)臉線條,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近乎灼人的溫度。
? ? ? ?至少,我抓住他了。
? ? ? ?沈硯的車開得極快,黑色的跑車像一道沉默的閃電,撕裂深秋沉沉的夜色。引擎低沉的咆哮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地倒退,連成一片模糊的光帶。
? ? ? ?車廂里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 ? ? ?沈硯緊握著方向盤,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他沒有看我,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被車燈照亮的路面,下頜線繃得緊緊的,周身散發(fā)的氣息比車窗外呼嘯而過的冷風(fēng)還要凜冽。
? ? ? ?那份在包廂里宣告主權(quán)般的滾燙溫度,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疏離和一種壓抑的、隨時可能爆發(fā)的風(fēng)暴感。
? ? ? ?我知道,他在生氣。氣我的“瘋”,氣我的“鬧”,氣我把他拖進了這個無法回頭的漩渦。
? ? ? ?“沈硯……”我試圖打破這令人心慌的沉默,聲音還帶著一絲哭過后的沙啞。
? ? ? ?“閉嘴?!彼淅涞赝鲁鰞蓚€字,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 ? ? ?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腕上被他攥過的地方,似乎還殘留著疼痛的余韻。我默默地縮在副駕駛的座椅里,不再說話,只是側(cè)頭看著窗外飛逝的夜景,眼淚無聲地滑落。委屈、不安、還有一絲塵埃落定后的疲憊,交織在一起。
? ? ? ?車子最終停在了沈家老宅的雕花鐵門外。引擎熄火,四周瞬間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風(fēng)吹過庭院里高大樹木的沙沙聲。
? ? ? ?沈硯沒有立刻下車。他沉默地坐在駕駛座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方向盤,發(fā)出單調(diào)的“嗒、嗒”聲。昏暗的光線下,他的側(cè)臉輪廓顯得更加冷硬。
? ? ? ?“下車?!彼K于開口,聲音依舊冰冷。
我解開安全帶,默默推開車門。夜風(fēng)灌進來,帶著深秋的寒意,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 ? ? ?沈硯也下了車,“砰”地一聲甩上車門,力道很大。他繞過車頭,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在路燈下投下長長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
? ? ? ?他微微低下頭,那雙在包廂里還翻涌著怒火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冰冷地審視著我。那目光銳利得像手術(shù)刀,仿佛要將我整個人從里到外徹底剖開。
? ? ? “江念,”他開口,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嘲弄,“戲演完了?”
? ? ? ?我心頭一顫,茫然地看著他。
? ? ? ?他唇角勾起一抹極盡諷刺的弧度:“在教室里投懷送抱,在沈家拋出誘餌,在云頂當(dāng)眾撕破臉……這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戲碼,演得真夠精彩。”他向前逼近一步,帶著迫人的壓力,“現(xiàn)在,目的達(dá)到了?成功把我綁上了你的戰(zhàn)車?或者說……綁上了江家看好的、沈家這艘未必會沉的船?”
? ? ? ?他的話語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的心臟。原來在他眼里,我所有的掙扎、痛苦和孤注一擲,都只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充滿算計的表演?
? ? ? ?巨大的委屈和一種不被理解的絕望瞬間將我淹沒。我張了張嘴,想辯解,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只能發(fā)出破碎的哽咽。
? ? ? ?“怎么?無話可說了?”沈硯的冷笑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利用我打擊陸予琛,利用聯(lián)姻捆綁沈家為你江家鋪路,一箭雙雕,江大小姐真是好算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