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拽著我狂奔,她的手掌冰涼得像塊玉,力道卻大得驚人。
我像個風(fēng)箏似的被她扯著,在樹林里左沖右突,時不時被樹枝抽得齜牙咧嘴。
"大姐,咱能慢點嗎?"我喘著粗氣,"我早飯都快顛出來了!"
"閉嘴!"她頭也不回地呵斥,"被那瘋女人追上,你連午飯都省了。"
身后笛聲越來越近,曲調(diào)詭譎多變,時而如少女輕笑,時而似老婦哀泣。更可怕的是,凡是笛聲掠過之處,樹木都像活過來般扭曲伸展,試圖纏住我們的腳踝。
我扭頭瞥見一抹紅影在林間飄蕩,嚇得魂飛魄散:"那又是什么品種的妖精?"
"笛妖暮紅雨,"白衣女子突然剎住腳步,將我猛地推到一棵古樹后,"躲好別出聲!"
她反手拔劍,劍身泛起霜雪般的寒光。我這才看清她的樣貌——約莫二十出頭,眉目如畫卻冷若冰霜,白衣上繡著細(xì)密的云紋,衣袂翻飛時宛如雪浪涌動。
"看夠了?"她瞪我一眼,"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我趕緊捂住眼睛,從指縫里偷瞄:"姑娘貴姓?"
"雪霄。"她話音未落,突然揮劍斬向虛空。金鐵交鳴聲中,一道紅綾被齊齊斬斷,斷口處滲出鮮血般的液體。
"雪霄妹妹好狠的心~"樹梢上傳來嬌滴滴的嗓音。我抬頭看見個紅衣女子斜倚枝頭,赤足輕晃,腳踝銀鈴叮當(dāng)作響。她唇間橫著一支骨笛,笛尾綴著個小小的骷髏頭。
最詭異的是她的眼睛——沒有瞳孔,只有一片血紅。
雪霄劍指對方:"暮紅雨,這人是我先找到的。"
"可他的味道..."暮紅雨深深吸氣,血眸瞇成月牙,"有桃夭那丫頭的標(biāo)記呢~"她突然俯沖而下,紅綾如毒蛇般朝我卷來。
我抱頭鼠竄,紅綾"啪"地抽在樹干上,留下三道深痕。這要是抽在人身上...我摸了摸自己英俊的臉龐,決定發(fā)揮特長。
"紅雨姐姐!"我猛地跪坐在地,深情仰望,"您的笛聲讓我想起了初戀!"
暮紅雨明顯愣住,紅綾懸在半空。雪霄的劍也抖了抖。
"那年杏花微雨,她說她是音院畢業(yè)的..."我聲情并茂,"結(jié)果第二天就被城管抓了,原來街頭賣藝沒考證。"
暮紅雨:"......"
雪霄:"......"
"不好笑嗎?"我撓頭,"那換個。知道為什么音樂家過馬路特別小心嗎?"
暮紅雨歪頭:"為什么?"
"因為..."我猛地?fù)湎蜓┫觯?他們會看譜(看撲)?。?
雪霄條件反射地拎起我后領(lǐng),堪堪避過襲來的紅綾。暮紅雨發(fā)出尖利的笑聲:"有意思!我要把你的舌頭做成笛哨!"
"休想!"雪霄將我甩到背上,"抱緊!"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已踏劍而起。失重感讓我死死摟住她的腰,耳邊風(fēng)聲呼嘯。下方傳來暮紅雨的怒喝,笛聲陡然變得尖銳,無數(shù)藤蔓破土而出,如巨浪般追來。
"雪霄姑娘!"我貼在她耳邊喊,"你剛才是不是吃醋了?"
"什么?"
"我說你要把我眼珠子挖出來那會兒,"我嘿嘿一笑,"是不是因為我看暮紅雨看太久了?"
雪霄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我這就把你扔下去。"
"別別別!"我抱得更緊了,"我錯了!你比她好看一萬倍!"
雪霄冷哼一聲,速度卻突然減緩。前方云霧繚繞處,赫然是懸崖。
"沒路了?"我聲音發(fā)顫。
"抓緊。"她突然調(diào)轉(zhuǎn)劍鋒,垂直俯沖。我慘叫一聲,把臉埋進(jìn)她后背。下墜的瞬間,她掐訣念咒,云霧突然散開,露出隱藏在懸崖中的洞府入口。
我們踉蹌著摔在石臺上。雪霄一腳把我踹開,自己撐著劍喘息。我癱在地上,看著洞口閉合,最后一線天光被暮紅雨的笛聲斬斷。
"這是哪兒?"我摸著冰涼的石壁問。
"我的洞府。"雪霄掏出一顆夜明珠,冷光照亮她蒼白的臉,"暫時安全了。"
我這才注意到她右肩有道血痕,白衣染紅了一片。"你受傷了!"
"紅綾有毒。"她皺眉盤坐,"我要運(yùn)功逼毒,你..."
"我?guī)湍惆?我撕下衣擺,"別看我是男的,我前女友都說我包扎手法專業(yè)..."
雪霄的眼神讓我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她默默解開衣襟,露出雪白的肩膀——三道黑線正順著血管蔓延。我小心翼翼擦拭血跡,發(fā)現(xiàn)她皮膚下隱約有銀光流動。
"你是...仙女?"
"劍修。"她閉目調(diào)息,"別說話。"
我老實閉嘴,卻忍不住偷瞄。她睫毛在冷光下像落雪的松枝,隨著呼吸輕輕顫動。比起桃夭的妖艷、暮紅雨的詭魅,雪霄的美像柄出鞘的劍,鋒利得讓人不敢觸碰。
"再看就挖眼。"她突然說。
"我沒看!"
"你呼吸變重了。"
我趕緊轉(zhuǎn)移話題:"那個...為什么她們都追著我跑?桃夭說我有純陽之氣..."
雪霄睜開眼,眸光如電:"你當(dāng)真不知?"
我搖頭搖得像撥浪鼓。
"三界中唯有兩種人自帶純陽之氣,"她一字一頓,"一是九世童男,二是..."
洞府突然劇烈震動,碎石簌簌落下。雪霄猛地站起:"不好!她在破陣!"
"誰?暮紅雨?"
"更麻煩的。"雪霄臉色難看,"桃夭和暮紅雨是死對頭,現(xiàn)在她們聯(lián)手了。"
我腿一軟:"我這么搶手嗎?"
"純陽之氣對妖修是大補(bǔ)。"雪霄拽著我往洞府深處跑,"何況你還有張油嘴。"
"這是夸我嗎?"
"是罵你。"
穿過曲折的甬道,盡頭是間石室。雪霄拍開機(jī)關(guān),露出個傳送陣:"進(jìn)去。"
"你呢?"
"我斷后。"她推我入陣,突然頓了頓,"康禾。"
"嗯?"
"如果..."她難得露出猶豫之色,"如果你真是笑神轉(zhuǎn)世,到了危急關(guān)頭,試著念這個咒。"
她飛快在我掌心畫了個符號,觸感如冰雪消融。我還想追問,陣法已然啟動。最后看到的,是她決絕轉(zhuǎn)身的背影,和洞府入口炸開的漫天桃花。
眩暈中,我墜入一片黑暗。不知過了多久,屁股著地的疼痛讓我齜牙咧嘴。睜眼是間破敗的廟宇,月光從坍塌的屋頂斜斜照入,落在供桌上一尊無頭神像前。
"這售后服務(wù)也太差了..."我揉著腰爬起來,突然僵住。
供桌下蜷著個人影。
我抄起半截蠟燭慢慢靠近,燭光映出張蒼老的臉——是個穿黑袍的老者,懷里抱著支白骨笛子。最駭人的是,他胸口插著把匕首,血跡早已干涸,卻詭異地沒有腐爛。
"打擾了..."我慢慢后退,突然踩斷樹枝。
老者的眼睛猛地睜開。
"小伙子..."他喉嚨里發(fā)出風(fēng)箱般的聲響,"聽曲兒嗎?"
我魂飛魄散地撞出門去,迎面撞進(jìn)個柔軟的身軀。桃夭的笑臉近在咫尺:"找到你啦~"
她身后,暮紅雨把玩著滴血的紅綾,雪霄被藤蔓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嘴角掛著血痕。更遠(yuǎn)處,還有個穿紫衣的小姑娘蹦蹦跳跳:"新玩具!新玩具!"
"介紹一下,"桃夭親熱地挽住我,"這是阿紫,我的好姐妹~"
阿紫歪頭看我,瞳孔是詭異的紫色:"桃桃,這次可以分我一條腿嗎?上次你獨吞了整個書生..."
"這次不行哦,"桃夭撒嬌般靠在我肩上,"我要養(yǎng)著他慢慢吃~"
暮紅雨冷笑:"按規(guī)矩,見者有份。"
雪霄艱難抬頭:"康禾...念咒..."
我攤開掌心,那個符號正在發(fā)光。三個女妖同時變色,桃夭尖叫著后退:"笑神??!"
"啥???"我一臉懵。
"喬高奇的印記..."暮紅雨的紅綾無風(fēng)自動,"你是大丑角的使徒?"
阿紫已經(jīng)躲到桃夭身后:"我最討厭滑稽戲了!"
雖然不明白狀況,但我敏銳抓住機(jī)會:"怕了就趕緊放人!"我胡亂比劃著,"不然我召喚...召喚馬戲團(tuán)嚇?biāo)滥銈儯?
桃夭突然咯咯笑起來:"差點被你唬住~"她舔著嘴唇逼近,"笑神早隕落了,這不過是殘印..."
千鈞一發(fā)之際,廟里傳出沙啞的笛聲。那支插在老者胸口的骨笛,竟自己飄到空中,奏出荒腔走板的調(diào)子。
阿紫突然慘叫起來,紫衣下伸出無數(shù)藤蔓:"老笛!是老笛的安魂曲!"
更驚人的是,雪霄肩頭的傷口開始發(fā)光,她趁機(jī)掙斷藤蔓,一劍劈向暮紅雨。桃夭拽著阿紫倉皇逃竄,暮紅雨怨毒地瞪我一眼,化作紅煙消散。
我癱坐在地,看著雪霄踉蹌走來。她嘴角還在滲血,卻倔強(qiáng)地抿著:"走..."
廟門"砰"地關(guān)閉,骨笛"當(dāng)啷"落地。月光下,無頭神像的脖頸處,緩緩浮現(xiàn)一張笑臉。
"康禾..."雪霄突然抓緊我的手,"別看祂的眼睛!"
但已經(jīng)晚了。
我直視著神像空洞的眼窩,聽見腦海里響起震耳欲聾的...
笑聲。